风集院颂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伊邪是我对这个世界的第一记忆。
　　所以决定支持她，也是我意志的第一顺意。
　　但是，我们还是失败了。
　　“不可能！”
　　我进入实验室，见着十六夜蹲在地上收拾残局。伊邪扣在实验桌上的手青筋可见，我知道接连的失败在冲击她的承受边界。
　　“不应该遵从陈叔叔意愿的，生物领域我们都比不过他。”
　　伊邪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她低垂的头发遮住了脸，喃喃自语里的懊恼，像白蚁啃噬她的神经。
　　伊邪已经泡在实验室整整十年。
　　这十年间，我们不但没有弃用人造生产系统，甚至依赖性越来越强。自然里的女性越来越少，甚至连我们的人工培育里，女性胚胎的成活率也越来越低。
　　“十六夜，你先出去吧。”
　　我看着十六夜，她的面容在十年间有了些纹路。她依旧不亲近我，但对于我的指令也并不像最初那么抗拒。
　　室内安静下来，伊邪总算注意到了我。
　　“你来了。”
　　“嗯。”
　　“夜琊，可以唤醒她了吗？”
　　伊邪看向我，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拒绝她。

　　耗时一周，震荡中心已在不远处。
　　我们寻找的基因库被深埋在震荡处不远的地底。
　　未等我们高兴，身后传来野兽咆哮，转眼间我和伊邪便被一群辨不出本来模样的野兽包围。
　　一番恶战，武器帮我们消除大半。然而我们深知，这巨大的动静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势必邀来更多的猎食者。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逃离。
　　“伊邪，你先走，我来断后。”
　　我冲伊邪吼道，边说边举起手中的等离子炮，一发炮弹未出，我被狠狠撞开。我在地上翻滚，忽然心生不妙。
　　“伊邪！”
　　刚才那一撞原是伊邪为了救我，付出的代价是此时的她被雄鹿的鹿角贯穿小腹顶在了半空。伊邪嘴角满是血沫，而那野鹿不依不饶，张开腥臭的嘴，顶着伊邪往旁边的大树处狂奔。
　　我惊恐地意识到，它想接着冲力，将困在鹿角上的伊邪撞成肉块。
　　“混蛋！”
　　我疯了似地狂冲，手里的粒子炮毫无章法地攻击。
　　“呵……”
　　我仿佛听见了伊邪的笑声，与此同时，野鹿停下了脚步。而后，我听见了□□着地的撞击，那是从中被分成两半的野鹿，和失去支撑掉落在地的伊邪。
　　“伊邪！”
　　我飞快冲了上去，将倒地的伊邪抱进了怀里。当我看着她腹腔的伤口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湮灭了我。
　　“笨……笨蛋，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我听见伊邪断断续续的声音，她的手中闪出一道光束，所有冲向我们的野兽被拦腰割断。
　　伊邪扯着嘴角，苍白的脸上带着得意。
　　“怎……怎么……样？小夜和我……研发的纳米……钢丝，是不是……很酷？”
　　“别说话了，小邪，我会想办法救你。你相信我……”
　　我慌乱地将伊邪流出体外的肠塞回她的腹中，又抓出了随时小包里的药，然而伊邪的伤比我想象中严重。
　　血流不止的狰狞伤口，断裂的肋骨插进胸腔，我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先……
　　伊邪像是猜到我想什么，取下了手环递给了我。
　　“里面……有生物线……帮我，把肚子缝起来。”

　　救了伊邪不是我，也不是我缝合的伤口。
　　事实上伊邪在我的缝合过程中已经昏了过去，而即使血被止住了也无法阻止她的身体变得冰凉。
　　“小邪，醒醒……”
　　我感到眼睛刺痛，诧异我的眼里居然滚烫的眼泪。而相较于这些，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的绝望。
　　我想起了她对我的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温存，想起了即使到现在，我还没有对她讲过我的心意。
　　“小邪，不能死。你说过，你父亲耗尽千辛万苦培育了你，你是人类的希望，你要带着人类重新走向新世界。”
　　我的唇落在她额头，连自己都能察觉到唇颤抖得厉害。
　　“还有，小邪，你也是我的希望。所以，别睡……”
　　我终于明白，人类是如此弱小，即使英勇果敢的伊邪，□□依旧脆弱不堪。
　　伊邪的呼吸已细不可闻，血腥吸引来密林深处野兽的嚎叫。
　　“小邪，如果你还清醒，一定希望我去取基因吧。可是对不起啊，如果你死了，我希望自己能陪你。”
　　我埋在她的颈项，翻涌而上的痛苦让我头疼欲裂。我甚至想到如若情人在野兽腹中相遇，算不算新世界的浪漫？
　　“要救她吗？”
　　“谁！”
　　有人声！？
　　不，不是人声。
　　脑中的声音冰冷又温暖，陌生又熟悉，我不知真实还是幻觉，心里已经应道。
　　“我要救她。”
　　叹息声里，我看到了路。

　　“夜琊，我记得你说当时有听到她的声音？”
　　“是。”
　　沉睡的女人，是我在大震荡中心的飞船里发现的。也是那时我才知道，把我们封在地底一月的震荡，是因为这艘飞船的坠毁。
　　“嗯，当时她一路指引我进入飞船，也是她救了濒死的你。”
　　女人有着柔软的金色长发，白皙如石膏般的美貌，她的睫毛浓密如扇，嘴唇细嫩宛如初生。
　　我不知道她被我发现时，已躺在睡眠舱里多少年。即使带回城里也有几十年，她面貌如初并无改变。我想，也许流逝的时间，对她来说也许只是梦中一瞬。
　　伊邪抚摸着睡眠舱，着迷地看着女人的脸。
　　“她说，我们需要的时候可以唤醒她？”
　　“是。但是小邪，她来自哪里，是否对人类有威胁，这些我们没办法确认。”
　　“可你不是说，她救了我吗？”
　　伊邪转头，眼里带着兴奋。
　　“当时我腹部被贯穿，肋骨粉碎内脏破裂，就算是我父亲给我进行过基因优化，也不可能在那个时候救活我。夜琊，她说不定是我们的救世主。”
　　我担忧地看着伊邪，知道她性格里的执着在过重的责任感下已经变形。
　　“夜琊，当时她怎么告诉你的，怎么唤醒她？”
　　她被我们待会城里时，伊邪最初只是时不时来看看，而人口计划越是受阻，伊邪来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
　　我知道，这天终究会来的。
　　我握紧刀刃，越过伊邪行至睡眠舱前站定。我再回头看了眼伊邪，见着她眼里的狂喜，我不再犹豫，手起刀过，血液从我的手腕流淌而出，快速浸满舱面的凹槽。
　　“血？！夜琊！”
　　看到伊邪吃惊又心疼的眼神，我忍不住笑了。
　　“唤醒她需要新鲜的人血，同时还需要血液提供者意志坚定，毫不退缩。”
　　“换我！”
　　伊邪冲到我身边也伸出了手，我正想阻止她，舱体升起的黑色藤蔓飞快划开了她的手腕。
　　伊邪的鲜血很快和我的汇集到了一起，沿着凹槽圆周蔓延。
　　“我们这样算不算血肉相融？”
　　伊邪的嘴唇翘起，俏皮又可爱，这样的表情我已数十年未见。
　　“嗯，算。”
　　伊邪靠在我的怀里，像初始的少女，我低头覆上她的嘴唇。

　　“你们是伴侣？”
　　我们回神时，睡眠舱早已打开，舱内的女人浮在半空中，她像是坐在透明的椅子上，长腿优雅交叠，双手在搭在下巴上，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探知打量着我们。
　　我低头，发觉手腕上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如果不是睡眠舱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刚才的唤醒仪式就像是幻觉一般。
　　“你会我们的语言？”
　　伊邪紧盯着她，女人却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说着话。
　　“你是伊邪，我救过你。”
　　伊邪并没有妥协。
　　“你是谁，为什么来地球？你说可以拯救我们，是真的？”
　　“嗯？我叫……塞丝。你们叫这个地方地球？好，我和你们一样，我们也在寻找栖息地。这里很合适，你们也很合适。”
　　塞丝舔了舔嘴唇，我这才发现，她嫣红的嘴唇上是我和伊邪的鲜血。
　　塞丝食血！
　　伊邪显然也发现了，她飞快举起了手，手环里的钢丝朝着塞丝横切而去，我知道伊邪想要确定，我们实力均等，能互相抗衡。
　　但是……
　　“粗鲁。你们地球人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塞丝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右手轻轻一挥，近至眼前的纳米钢丝消失，再一瞬竟从我们身旁划过。
　　“你能转移空间？”
　　我下意识出口的话引来了塞丝的关注，再一瞬下巴有冰凉的触感，抬头看是塞丝琥珀色的眼眸。
　　“夜琊，你记得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塞丝的话让我疑惑，但她轻佻的动作显然惹怒了伊邪。
　　“放开他。你说过，我们需要时唤醒你，如果你是敌人，那我们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我见着伊邪左手钢丝成型，显然随时准备再次攻击，然而塞丝的表情未变，嘴里冰冷一句。
　　“愚蠢。”
　　铿！
　　伊邪单膝着地，双手被死死地压在地面无法动弹。我意识到我们根本不是塞丝的对手，也许我们放出的不是救世主，而是我们无法对抗的敌人。
　　“小邪，别动！”
　　我一边叫着伊邪，一边回视塞丝。
　　“是你说的，需要时可以唤醒你。你也说过，你不是敌人。我们都需要栖息地，如果可以共生，是不是可以帮我们？”
　　塞丝眼里闪过光芒，嘴唇上扬美貌摄魂。
　　“可以，只要你们不介意，成为我们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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