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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别洒桌子上了。”冯鹤秋总算从他手里夺回来墨水,心疼地对着光照了照,但也没看出来少了多少。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最后平稳地托着底子塞进了曹清春够不到的桌膛里。
曹清春哼哼着表示不满,顺手开始在桌边敲鼓点,在自己这造次还不算,非要一路敲到他那边的桌子上来。“问你去不去庙会呢,”他舌头抵着上颚弹声,应和着鼓点,“看,我还会打鼓匠的点儿呢。”
冯鹤秋没说话,留心又听他打了一圈。声音总是带着记忆的吧,不然投到视网膜上的明明还是布满划痕的木头桌面,但庙会的人声鼎沸怎么好像涌进了脑海。
那是小时候见过最宽的街道,冯鹤秋边愣神边想,全是大人的腿和鞋在身边来来往往,挤得东倒西歪的庙会。大街上水泄不通,敲锣打鼓的声音和花车热闹得像是过年。连踮着脚都什么也看不见,最后生着闷气掰着柱子爬上道边人家的窗台。
“杏儿挺好吃。”冯鹤秋忽然说道。他下意识地咂了一下嘴,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那酸甜味都快要流口水了。
旁人肯定是听不懂他忽然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说的是什么,但曹清春立马打了个响指,一激动还忘了收敛,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是吧!我就觉得你也去过!”这下好像共同的乐子又多了一个,而曹清春对于跟别人契合上拍子这件事一向很高兴,“都好几年没人跟我去了,正好还想暑假赶个热闹呢。”
“好啊,那就二十四去庙会。”被他一搅合,这会冯鹤秋也忘了一开始觉得他是因为抢了自己的墨水才转移话题的事了。像上回想也没想就答应过年写对联一样,冯鹤秋权衡了一下这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便很自然地应了下来。
似乎天底下的人们之间都爱约定点什么。大侠喜欢约酒吃肉,诗人喜爱邀约做客,君王也爱好同美丽女子约婚娶妻,而普通人之间也约定一个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那些到底会不会实现也没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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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等了一两天也不见陈万里提起运动会的事,一群人刚高涨起来的热情又逐渐冷下去了。曹清春前两天还总探头眺望窗外嚷着要去练跑步,现在倒也屈服了。
“上自习了——又有卷子了哎。”不知道曹清春又上哪转了一圈,拖着长调走回来倒在椅子上,“秋哥,你说他们校领导还非要瞒着给我们一个惊喜怎么着?这都几月份了再不给我个信儿都要来不及练了。”
冯鹤秋按着肩头转了转胳膊:“你把卷子都写完就有消息了。”
“那不都念完书毕业了?”曹清春苦着脸,用力搓了搓头发。
但具体开不开运动会对于冯鹤秋不过是耳旁刮过阵风的事。与其浪费那些心不静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考过吊儿郎当的曹清春。他盘算着下课去看看成绩单,好抄一份两人的对比放在近前。
课间总有人在教室里满地散步放松神经,从窗边时不时经过,以至于阳光被挡住又让开,光线明暗把冯鹤秋晃得头晕。他皱着眉回头把目光寻过去,发现已经不知道刚才的是谁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映着空气里上下漂浮的细毛和灰尘。它横搭在落灰的窗棱、水泥质的台子和木头桌面上,被这些东西滤得一片斑驳。玻璃许久没擦过了,眯着眼看上去都能望见左一块右一块的水渍和指头印。
冯鹤秋手里磨砂着钢笔,忽然想起来嘶哑这个词。他琢磨了一阵,于是卷子边儿上多了填上去的一句话。“阳光如同嘶哑的嗓音,让人一瞧见便觉得筋疲力尽。”
像这黄土高原上熬不出头的人们。
啧。冯鹤秋冲自己右手手背上拍了一下,甩开这丧气话。乱发挥什么,写了不更让人觉得高考希望渺茫吗。
他自嘲地叹了一声,又转过头看刺眼的阳光。伸手抓着仍感觉不到温度,但收回来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光线把尾巴落在了曹清春的头顶上。那正好有一个发旋。
曹清春的头发本来就没那么黑,发旋处的头发丝蘸着金光,好像他头上顶着个什么小玩意似的。
趁他正趴在桌子上补觉,冯鹤秋一时兴起用钢笔拨了一下那个盛了光的发旋。蓝黑色的钢笔伸到光里面也变得黄澄澄的,睡着的人倒是什么不知道,只有后背随着呼吸节奏轻轻起伏。
果然不说话的时候最不讨人嫌。冯鹤秋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刚转正身子要拔开笔帽,余光就瞥到曹清春动了动。他调了个姿势,右半边脸露出来些许,能看到一只铺着长睫毛的眼睛。眼睛离得很近的位置还有几颗雀斑,浅浅的,褐色的,是他这脸上独一份的特点。
曹清春的黑外袄是半搭在身上的,他这一动衣服从肩上往下滑了一截。冯鹤秋思索了一下,干脆帮他把衣服拽了上来,听班级里吵闹的声音挺大还顺手把耷拉在后背上的连帽轻轻扣到了他头上。
虽然平日里是烦人多了一点,但从这个角度看还是一个瞧着赏心悦目的小伙子。按道理讲曹清春处处都很优秀,保不准什么时候会陷进爱情——冯鹤秋脑子里一转——然后耽误学习顺理成章自己考过他。
呸呸呸,这都是什么心胸狭隘的想法。他忙闭上眼睛轻晃了晃头,再睁开眼就看到了两人成绩的对比。明晃晃的数字挤在小角落里,忽然看得冯鹤秋胸口发闷,直觉得自己处在那些分数一样拥挤的环境里。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松快才怪。
听见上课铃又在走廊里聒噪着风一般跑过,他拍醒了说上课要叫他的曹清春。趁那边还在揉眼睛伸懒腰,冯鹤秋咬咬牙摒除杂念,决定还是好好学习为妙。
最后一节自习上到一半,陈万里忽然从后门探了个头,把坐在后门口的同学吓得猛地挺直了背,僵坐着不敢开小差。大概是余光瞥见陈万里的脸从玻璃处消失,后门那位才压着声音提醒周围人:“老陈!前面!”
附近几个人立马端正状态,带着班里一片像连串鞭炮似的全都提了口气。
冯鹤秋和曹清春的座位坐在教室的左前方,本来就离后面比较远,曹清春还正拿了道数学题拽着他一起研究,画着题干念念有词。两人钻研起来都比较认真,结果谁也没听见后面的动静,一抬头就了已经站在桌子跟前的陈万里了。
“我——啊,老师,”曹清春嘴快差点下意识骂了一句,但倒吸了口气及时收住了,“没闲聊,研究题呢。”他赔着笑脸指了指卷子,一副诚恳模样。
冯鹤秋往椅背上一贴身子,直接垂下头。自打跟这位当同桌就没少被牵连着被关注,不过他都快养成习惯了,这种时候自己只要做好一尊面无表情的玉像,全权交给曹清春解决就是了。
果然他人物转换得比较成功,曹清春和陈万里直接掠过他对话。倒也没说什么,就是嘱咐自习课别总是嘀嘀咕咕,讲题也会影响别人之类的。他默默盯着桌面上的题,灵光一闪还想出来一个解题方向,不动声色地写了几笔。
见陈万里转身背着手踱走了,曹清春才松了口气,紧接着毫不客气地用肩头撞了一下冯鹤秋,差点搞得他手里钢笔脱手。“哎秋哥,你怎么每次都默认让我扛去?下次要是你惹事我可不给你收场子。”
冯鹤秋无声地骂了一句,忙放置好宝贵的钢笔,捏着拳头冲他肩膀上砸了回去:“……你不想想每次不都是我被你拖下水?”
“是——吗?”曹清春居然还反问他。
“你他……”冯鹤秋骂一半又收了音,把卷子给他推了回去,“不想跟你计较。”
“来精神精神啊,看你们一个个上自习都要睡着了。”陈万里在教室地上踱步了一圈,最后上讲台敲了两声黑板,眼睛瞪得锃亮在班里扫视。众人也摸不清陈万里忽然从办公室跑回来要干什么,总之没几个人敢抬头跟他对视。
曹清春大胆抬头瞥了一眼,觉着陈万里好像非要挑谁头低得最不自然。他抬着手指四处乱晃,最后一定位,点到个男生让他起来回答下午自习都干了什么。
“啊?”估计没想到坐在角落也能被点到,他甚至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要站起来。
那男生现在也没有被陈万里记住名字。他穿了一身很不起眼的灰蓝色外衣,领口处本来应该钉着两粒黄铜扣子,但大抵是哪个哥姐穿完淘汰下来的,只剩下一粒扣子和另一个存在过的痕迹。右袖口磨得有点起毛,左右两边快成了不同的颜色。
男生下意识拍了一把他同桌,但没收到反应,只能慢吞吞地按着桌边站起来,还一边向周围左顾右盼的。他卡顿着呃了几声说:“写了半套英语卷……”
“没了?”陈万里瞟了一眼后面的表,“这一下午都要过去了,好像有点少呀?”
曹清春悄悄在底下吐舌头,小声接道:“看他就笑面虎吧,还嫌少?人都说了就这么多还想编出来点啥?”
男生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还写了首诗。”这话说完就听周围人都嗤嗤地在下面笑,他又赶忙转移话题:“英语卷写了一半太困了睡着了,醒来之后背了几段古文,然后就没什么了。”
陈万里搓了搓下巴,思考了片刻:“我挺感兴趣你写了什么诗,能不能读来分享一下?”
他先是有点迷茫地看了一眼陈万里,忽然一激灵,反应过来陈万里不光是班主任还是个语文老师。这给他吓得不轻,悔恨自己刚才瞎交代什么实话。
“算了吧老师,我就随便编了几句胡话。”他把整个人往衣服里缩了一截,下巴藏进领子里摆着手。他同桌这时候倒是回过味了,在底下疯狂给他打手势让他趁机坐下。
但这男生还有点死板,不太好意思在老师没允许的情况下直接一屁股坐下。他看了一眼陈万里,又看了一眼桌角压着的小纸片和上面写的诗,舔了舔嘴唇。
要说陈万里就独特在这。他从这小地方长大,走的出去又走的回来。头一次听见班里有人提到自己写诗,陈万里打量着这个他没记住名字的学生,尝试着又追问了一句:“要不然你还是读一下吧?我是语文老师又不是会写诗的,你可比我迈的步子远,应该占上风才对。”
没想到这句话好像真给他鼓了劲儿,男生把单用右腿撑着的中心挪匀,往直站了站身子,让自己的脸重新从领子里露出来。他的目光在陈万里和自己的桌子上转了好几番,终于伸手拿起来那个小纸片。其实那首小诗他是挺满意的,不然也不会小心地从纸上裁下来,但又怕没人欣赏。
曹清春往冯鹤秋那边歪了下身子,和他小声说这男生要是他没记错应该叫张曦,本意是跟王羲之大书法家一个字,但名给起的太复杂了导致不爱写名不爱介绍自己的。
张曦有点紧张地咳了两声,捏着纸的手还有点抖:“佛为众生普渡,但我走上大街瞧了瞧,我们这里只有尖顶屋。”刚读完第一句就听见有人咋舌的声音,大概是觉得他研究什么佛教的东西入了迷。
陈万里一言不发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接着读。
“老天爷把天下人看在眼里,但我爬上山顶瞧了瞧,我们这里千沟万壑遮住了天地。”坐在曹清春后桌的孙闯一边抠着手指一边小声评价:“地理学挺好啊,还知道黄土高原千沟万壑。”
张曦抿了抿嘴唇,如释重负地抛出最后一句:“书本教我们拼命学习改变这里,但我坐着长途车回村瞧了瞧,全村无人认得书本里大学二字。”
班里鸦雀无声。
钢笔被放下的啪嗒声成为第一个声响,紧接着就有人率先鼓起掌。
“好诗。”曹清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眼睛看着张曦那边轻声说道。冯鹤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他——同时还有陈万里。教室里的空气似乎卡顿了一秒,但紧接着都跟着他俩拍起巴掌来。
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张曦差点没一把泪掉下来。“谢……谢谢。”他慌里慌张地坐下,总觉得自己站在那左右都受不起这掌声。
陈万里道:“小伙子很厉害啊,等找个机会,咱就在班里办一个写点什么的活动!”当学生的时候一切跟课本上的学习无关的活动总是让人感到新鲜,下面立马就有跟着欢呼的声音。不过陈万里怕影响到别的班自习,等他们欢腾了几下就忙把声音压了下去。
【佛为众生普渡,
但我走上大街瞧了瞧,我们这里只有尖顶屋;
老天爷把天下人看在眼里,
但我爬上山顶瞧了瞧,我们这里千沟万壑遮住了天地;
书本教我们拼命学习改变这里,
但我坐着长途车回村瞧了瞧,全村无人认得书本里大学二字。】
刚刚在他读的时候曹清春很潦草地把诗句记了下来,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基督教尖顶屋,黄土高原地貌,还有前面一直在说‘这里’,最后提到的这里的人不认识大学两个字,”曹清春啧了一声,碰了碰冯鹤秋让他看,“构思好厉害。”
“你能解读的还挺多。”冯鹤秋扫了一眼,想起来自己当时也有写东西的兴趣,不过初二之后就全无想法了。
“可惜了我就写东西不行,脑子里全是金庸的各门派武功了,”曹清春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擅长体育,问题学校也不给通知啊——”
话音刚落,陈万里就说道:“我跑来你们自习晃一圈也不光是为了让你们精神一下的,来通知个事,听说最近有人都等着急了啊。”他还笑着看了一眼曹清春那个方向,搞得曹清春毛骨悚然搓了搓胳膊。
“也不知道前几天你们从哪就得知了小道消息,说咱学校要开运动会——这可不对啊。”陈万里话讲到这卡了一个停顿,听得下面人心凉了半截。曹清春有点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飞快地一眼横到赵雀的座位,不过没对上目光,就见赵雀在那捏着拳头念念有词。
陈万里紧接着忽然咧嘴笑了:“怎么能不给我传一声消息啊!这么新鲜的事我今天听校长开会才知道!”众人被他折腾得心沉了底又嗖地飞回原位,当下一片哗然。冯鹤秋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心说喜欢开玩笑的班主任跟曹清春简直不相上下。
在黑板上写了个六月份的日期,陈万里这才开始正经八百地解释:“具体原委你们的小道消息比我说的精彩,总之就是最后的决定是在六月第二周的周末开一场运动会,三个年级均可参加,当然高三那边就是项目随他们便啦,没人强求毕业前还要卖力跑个步。”
曹清春自顾自地接话说:“要是赶上这事的时候我是高三,那我也报。谁是为了给学校卖力啊,那不是给自己争光嘛,多少人看着呢。”他翘着二郎腿在凳子上小幅度晃,手上还转着钢笔:。
冯鹤秋瞄了他一眼,先想的是果然他打篮球手指有力,那么沉的钢笔也能转起来。“上次打篮球你不还说那么多人也不认识,跟他们炫耀没意思吗。”
“哎你这人怎么还,”他撇了撇嘴,卡了一下自己又编上来个措辞,“另当别论嘛。”
“……除了那些项目咱还有个活,学校说高二每个班要准备合唱,运动会评比,”陈万里说道,“咱这两天得抓紧定,然后就要练了。”
一听唱歌曹清春也来劲,搓着手非说要一展歌喉去当领唱。还没等毛遂自荐呢陈万里又扔了后半句话:“但是咱在运动会之前还有一个期中考试,希望大家别不重视考试了啊。”
“不就是考试嘛,小意思。”曹清春满不在乎地吹了声口哨,道。
但这当头一棒敲得冯鹤秋甚是烦躁,结果曹清春还在一边嘀嘀咕咕和后桌讨论这首歌那首歌,吵得他头疼。本来这么多集体活动就够麻烦的了,学校又不干人事非要把期中考试和运动会挤一块。
“哎秋哥,这么多好玩的事呢,你歇会呗?”曹清春吊儿郎当的劲儿又上来了,看他在那看书,还捏着钢笔戳了一下冯鹤秋的脸。“要么你跟我一起去领唱吧?我觉得你唱歌肯定不赖!”
平时坐在他俩后桌的孙闯最多跟曹清春闲聊,因为冯鹤秋的沉闷一般不愿意搭腔。眼下也正是跟曹清春正讨论得正高兴,才接了句话:“对呗,冯鹤秋你多参与参与班级活动也是好事嘛。”
这两人脸对脸凑在一块的画面直冲击上冯鹤秋的视网膜,忽然让他觉得自己可笑起来。烦躁。除了烦躁还是烦躁。记忆里黄土高原四月份的雨和当时挂在门上拉不开的锁又复苏了。
曹清春见他不理会,还要上手去戳第二下。
不过那只手被抬起的胳膊挡了下来。“曹清春,”他猛咽了一下唾液,一字一顿道,“你他妈趁早给我滚远点。”
曹清春愣了愣,一下哑了声音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但他根本不想有什么对视,直接把头扭到一边跟书本死磕。半天没听到两人再讨论的声音,用余光瞥了一眼看见曹清春坐在那一直没动。
可能在考虑怎么能调换个座位吧。冯鹤秋暗自嗤笑了一声,心道自己这怪脾气谅谁能受得了。平时倒是一言不发,人家正高兴着自己还非要拧着劲摆脸色。好像他只适合当那些独居的动物,但书里又提到独居动物凶猛强悍,相比之下自己连建设个心理防线都容易崩塌。
冯鹤秋决定不为这一瞬间对别人友情的嫉妒心理伤春悲秋,干脆随手翻出来张卷子做题。不过一边看题还是能穿插着想起来刚才短暂的感觉,静了好半天心才勉强做进去。
他们的试卷几乎都是刻好的模板然后大批量的翻印,除了大型考试要求质量,平时的卷子晕开墨看不清字形是常有的事。卡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还好,冯鹤秋今天比较倒霉,才做完一道就发现下一道题看不清的字卡在了关键词上。
“曹清春,你来看眼这——”由于大脑还沉浸在解题思路里,他想都没想习惯性脱口而出。不过还没说完冯鹤秋就意识到也就十分钟前自己才刚跟人家生过气,慌忙咳嗽了一声试图掩盖。他一边回忆反正自己声音也不大也许可以被当作自言自语,一边心虚地把左手支到桌子上挡住脸。
“哎怎么了?”没想到曹清春应了一声,忽然从左边凑过来,“我猜猜——是不是又叫我帮你看题干啊?”
冯鹤秋下意识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迟疑了一秒钟:“对。”紧接着他的手还没来及动作就被曹清春拨了下去。
“这不就来了。”说罢曹清春还真就挤到他的桌子上辨认起有点模糊的字迹,全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太近的距离还是让冯鹤秋不舒服,他便往后让了一点地方,现在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曹清春头上的发旋。想当初可因为几句话就能打起来,也不清楚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冯鹤秋出神的片刻想道。
曹清春很自然地拿起他的笔在看不清的字下面重新标注了一下,然后塞回到他手里。冯鹤秋还没看清那几个字是什么,就被曹清春拍了拍肩膀:“行了,别跟我生气了呗,题都修了。”
他一愣,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这是将功补过的意思。曹清春还真不是个讨人嫌的料子,难怪他那么多关系好的朋友。
不过既然人家先给了台阶,冯鹤秋就也顺着往下迈了一步。“谢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纠结这等事情全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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