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期限同居者

　　“欸？我有吗？”
　　梨奈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抬到了胸前，以往她总是习惯这样用手指缠起肩上的一缕头发，但不巧的是她似乎忘了此时的自己已经剪掉了那头长发。滞空的手指无所依地绕了两圈，只得又将手臂垂了下去。
　　这点小动作并没有逃出赤井的眼睛，他很明白她在装傻。

　　“也就是说，你不感兴趣咯？”他将手中的购物袋拎了拎，“那回去吧？”
　　说罢便转身就走。

　　梨奈意识到装傻对他是没用的，若是因此错失良机就大可不必了，她赶忙追了上去，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赤井先生如果想讲的话，我也可以听一听的。”
　　“说直话。”
　　“请告诉我！”
　　像是在公司里突然收到课长的命令一般，梨奈浑身一颤，刻不容缓地做出了回答，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末了她心中不平地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赤井，在意念中向他挥了一拳。
　　这个可恶的课长！

　　常人在讲述亲身所经历的事情时，往往声情并茂，置身其中，恨不得将每个细节每份心情都塞入听者的耳窝子里。但赤井不一样，他的语气很平静，即使是近在咫尺也察觉不到他过多的情感，但梨奈无法辨认，他是否只是在克制自己。
　　她也没有想到，她还是在今天就知道了真相。她的猜想没有错，在公寓里自杀的人，正是公寓的所有者——黑岛航太。

　　黑岛和赤井是在大学时认识的，他们当过一段时间的室友。说来也巧，当时赤井的弟弟秀吉参加了市内举办的一场将棋友谊赛，说是遇到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对方是大一岁的大学生。而在赛后秀吉发来的一些比赛期间的照片里，赤井却惊奇地发现了熟悉的面孔：自己的室友黑岛航太，而他正好就是秀吉口中的那位“厉害的对手”。

　　“原来是秀吉同学的哥哥啊！”黑岛看起来也很震惊，毕竟他们并不同姓，“秀吉同学告诉我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原来你也下将棋。”
　　“感觉现在对这个感兴趣的人不多，我也就没怎么提过了。不过秀吉同学的将棋很厉害，难道说……”
　　“不，和秀吉不一样，我只会点皮毛。”赤井立刻就破灭了他的猜想。
　　“哈哈哈，是这样啊。”

　　这是发生在那时还不熟识的赤井和黑岛之间的对话，而事实上，赤井和黑岛在大学期间的交集也并不算多。
　　比起看上去高冷话少的赤井，黑岛则更为阳光开朗，同时作为学校足球队的主力，“文武双全”的他自然是在校内非常受欢迎的对象。不过来告白的人虽然前仆后继，他也始终没有交往过一个女朋友。
　　原因赤井大概是知道的，他无意间看到过黑岛珍藏的一张照片，看起来是在高中社团活动室中留下的“合照”。照片里发生的故事一目了然：举着手机自拍的黑岛企图把正在后方盯着棋盘的女生一同拍进去，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穿着水手服的少女从旁边抄起一本书，扬起手起身向他冲来——
　　画面被定格在了这里。

　　如果黑岛什么时候又在盯着手机傻笑，那八成是在看这张照片。
　　他不是没有告白过，但失败了，即使如此他还是笑咧咧地说着再努力一下，还没到放弃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大学的时光也就这样结束了。

　　而等到他们真正熟识起来，是在大学毕业进入了同一家公司之后。虽然处在不同的部门，但也免不了会有工作上的合作，他们作为新人员工，共同努力，未来可期。然而，好景不长，繁重的工作很快就让他们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难缠的客户，不作为的同事，无休止的加班，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青年们起初怀揣着的那份热情。
　　原本他们会在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劳累后会一同在深夜的居酒屋小酌一杯，抒发心中的不快，这不可多得的闲暇时光也成为了当时的他们生活中一点小小的慰藉，然而到了后来，就连这样的精力也分散不出来了。
　　秀吉偶尔也会问起黑岛的近况，毫无疑问，投身于忙碌的工作之后，黑岛就很少再碰过将棋了。

　　“黑岛那样的话，小心有一天会累坏哦。”在一次项目的庆功会上，当时的企划部课长安藤拍了拍赤井的肩膀对他说，“那孩子是不是太努力了呢。”
　　安藤指了指隔壁营业部那桌的黑岛，他看起来已经被灌了不少酒，脸上有些微微发红，而身旁年长些的同事依然搭着他的肩膀，看样子是没打算放过他。
　　而黑岛却始终还是那个笑咧咧的黑岛。

　　安藤从店里可爱的看板娘手中接过他最爱的甜点，“他会不会是在勉强自己呢？我有好几次晚上回到公司的时候看见他都在加班。”
　　“安藤课长真是的，也多关注一下本部的加班情况吧！我们也有在好好努力哦！”企划部的另一个部员开着玩笑地为大家打抱不平。
　　“就是说！我要向你妻子举报，你又在偷偷吃甜点！还有炸鸡！”
　　“喂喂喂，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课长啊……”
　　赤井低下头去笑了笑，当时的他并没有太在意安藤的那些话，他知道黑岛是个很努力的人，他总是想尽力做到最好，赤井本人十分明白这种心情，他也知道没有人能阻止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糟糕的时候，赤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弥漫着一股咖啡的味道了。

　　一年多之后，黑岛告诉了赤井他要离职的事情。
　　“我想要休息一下。”他保持他那一贯的笑容，很轻松地说着。
　　但赤井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他或许真的应该休息一下了。

　　而在那之后，忙于工作的赤井也几乎没和黑岛再见过面，只是偶尔能从秀吉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听说他又下起了将棋，状态还不错，再之后，就听闻他开始准备找工作了。

　　赤井停止了讲述，在口袋里翻了两趟，然后借着楼道的灯光回头看着梨奈：“不好，我好像没带钥匙，可能和车钥匙一起放在公寓里了。”
　　正听得入神的梨奈迟疑了一两秒，开始在包里搜寻钥匙，如果找不到的话——
　　她在脑内已经上演了一出她和赤井不得已去住旅馆然后被告知只剩下一间客房的常见戏码。她赶忙摇了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赶了出去，迅速从夹层里找出了钥匙。
　　她开了门走进屋内，坐在玄关的台阶上脱鞋，赤井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了身后。

　　他没有伸手去解鞋带，而是叹了一口气，继续讲道：“再后来，我就得知了黑岛的死讯。”

　　刚穿上一只拖鞋的梨奈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上身朝赤井望去。

　　“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有人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不过我后来偶然有在公司里听过一些传闻，一方面是说……因为他在公司里人气很高，所以招来了一些麻烦，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因为工作安排上的不合理，让他遭了不少罪。各种各种，或许只有他本人才知道吧。”
　　赤井说着，习惯性地拿出了一根烟点上。
　　“可惜我没能早些察觉到。”

　　梨奈没能立刻接上话，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二人就这么一起沉默着坐在玄关里，望着门的背后，直到赤井手中的烟燃尽。

　　让赤井回忆起这样的事，心中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并且，即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又究竟能改变什么呢？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害怕触摸到门。”梨奈指了指二人面前的那道门，“当我带着一身的疲倦打开门回到漆黑一片的家里时，所有那些在外面被收起来的情绪就一股脑钻了出来，它们在黑暗中包围着我，仿佛可以将整个人吞噬掉一般，有时候我会像这样坐在玄关里，一坐就是好久。而每当我需要打开门去面对新的一天时，我又要一缕一缕地整理好出发的心情，鼓起勇气，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敢踏出去一步。”
　　“我对这样的生活感到疲惫和恐惧。”她接着讲，“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剪短发吗？”

　　“为什么？”

　　“我以前其实是把头发扎起来的。”她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比划了一下，“啊，现在已经不行了……转回正题，我有一次早上梳头发的时候，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梳不好，反复试了很多次之后，时间也迟了。最后准备出门的时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似乎也在一瞬间崩溃了，然后那天我请了假，一天都没有出门。”
　　梨奈很释怀地笑了起来，“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荒唐，无法理解？但当时确实无法抗拒那种情绪的冲击力。后来我就不再扎头发了，再后来，我决定了要去剪个短发试试。”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赤井转过了头来，看着梨奈的脸。
　　但梨奈并看不出他表情里的情绪。

　　“可能我们都在向生活妥协。”梨奈干脆向后躺在了地板上，“也许我有一点，可以理解那位黑岛先生——”

　　“我是说，赤井先生也不用责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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