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弹指顷浮生过

　　霍伟彦的怕不是没有道理，他能看得上的人，别人也不瞎。大学期间，陈衎然周围也不是没有女生对他示好，可是他身上发生的事儿太多了，那个时候心情消沉，干什么都没劲儿，根本没心情谈恋爱。到大三、大四的时候，他才逐渐活泼了些。时间冲淡了往昔岁月里的晦涩，他也努力想让自己的生活走向正轨。所以，郝佳的出现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郝佳是外国语学院的，他们的相遇也平平无奇。他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有社团成员搞抽样调查，郝佳很有礼貌地拿出一张表让他帮忙，他也没好意思拒绝。花了两三分钟就填完了，郝佳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说完之后也没走，反而打听他是哪个学院哪个系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跟个傻子似的。郝佳长得不错，各方面条件都没的说，对她有好感的男生也不少，她很享受这种被人簇拥、被人喜欢的感觉，如果喜欢她的人长得帅、学习还好那就更完美了。要到了陈衎然的联系方式后，郝佳有事没事儿都跟他聊几句，有时候主动约他看电影、看展览。一切都水到渠成，没什么求之不得、转转反侧的戏码，在感情这方面，他本来就有点天然呆，有女孩儿对他好，他也能打起精神作出反应，他甚至开始思考以后要不要在S城生活了，因为郝佳就是S城人，她不止一次地说过，不愿意离开S城，她父母也不同意她远嫁。而他自己就一个人，在哪儿生活无所谓。当时S城的房价还不是很高，李春秀给他留下的钱，足够他买一个地段不错的房子了，他考了驾照，想着再买一辆车，有空的时候，可以带着郝佳和她父母一起去周边转转。
　　这些念头一直存在着，直到霍伟彦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前一天晚上休息的很好，早上照例被鸟叫声吵醒，但他一点都不烦躁，五月的S城已经很热了，但还没到燥热的那个阶段。天空中的纤云在湛蓝的天幕上飘散着，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他推开窗户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就洗漱出门了。今天他要去实验室里继续观察他培养皿里细胞的情况，可不能饿着它们。这东西比人可娇贵多了，稍微一不留神，它们就直接死给你看。当然生死对于这些细胞而言根本无所谓，有所谓的是陈衎然。细胞死了，实验室会损失一大笔钱，他几个月的心血直接白费。所以他格外小心，有时候熬夜喂养这些细胞的时候，也不敢心存怒气，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敢怠慢这些根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却吃他喝他的生物。
　　在实验室忙碌的时候，他必须全身心投入，哪个步骤、哪种试剂只要差一点，所有事情就都白做了。一直到中午，他才忙完，出大楼的时候，感觉头晕眼花，满脑子都在想着吃，想着鱼香肉丝、糖醋小排骨……就在他弯腰开锁、打算骑着车直奔食堂的时候，有人站在他身后拍了他一下，他转过身的那一瞬，差点没站稳，是饿的，也是惊的。
　　“霍——伟彦？”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有惊喜、有诧异、有纳罕、有慌乱，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说出口的话像个傻子一样，“你怎么会在这儿？”
　　霍伟彦看着陈衎然无措的表情，眼睛有点湿润，他怕陈衎然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水雾，一把将他揽了过来，“我来找你啊，这还用问么？对不起，这几年一直没有联系你。”
　　“没事儿，看你说的，你怎么找到我的？”
　　“打听一个人又不费事，你又不是黑户。”
　　陈衎然轻轻笑了笑，推开了霍伟彦，大夏天的，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好像有点儿怪，他都看见有几个人扭头看他们了。
　　“吃饭了么？咱找个地方坐着聊吧。”
　　陈衎然把霍伟彦领到学校不远处的一个饭馆，要了一个雅间。那里的菜还可以，不过吃什么并不重要，霍伟彦找他，也不可能就为吃顿饭。
　　“先凑合吃点儿吧，学校附近也什么特别好的馆子。”陈衎然一边说，一边给他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你老盯着我干什么？”霍伟彦一直看着他，让他挺不自在的。
　　“衎然，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还行吧，没什么好不好的，就一普通人。”
　　陈衎然的脸跟以前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白白净净的，个子长高了一点，发型不再是以前的寸头了，留着一个三七分的碎短发，就跟小说里女主暗恋的邻家哥哥一样。
　　“怎么感觉你有点儿冷淡呢？咱俩不至于生分到这个程度吧？”霍伟彦有点伤感，他原以为陈衎然见到他会很激动，至少，会很热情，但陈衎然的反应，多少让他有点失望。
　　“我该跳个脱衣舞表达我的心意是么？”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年，我觉得你还是没怎么变，挺霸道的。”
　　“所以呢？你变了？”
　　“人怎么可能一直不变，生活在变啊！”
　　霍伟彦听到陈衎然这么说，感觉心里堵得慌。那个他每天都会想起的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现在在做什么啊？”陈衎然见他沉默着不说话，随口问了一句。
　　“前年回来的，跟着我二叔做房地产开发，我还在B城，住以前你去过的那个房子里。”
　　“房地产这几年挺火的，你工作挺顺利吧？”服务员先上了两盘凉菜，陈衎然一边替他夹菜，一边问。霍伟彦看服务员走后，转过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对面那个人。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现在才和你联系？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还住在那个地方？”
　　陈衎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没有抬头看霍伟彦，只说了句：“伟彦，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猜你也不是专程找我吃顿饭的。”
　　“我高一的时候说喜欢你，你还记得么？”
　　“记得。但事情不都过去了么？咱们都长大了，以前的事儿不提也罢，我当是闹着玩儿的。”
　　“哼，闹着玩儿的？”霍伟彦扯着嘴角笑了，陈衎然这几句话真的有点伤到他了。他觉得他就是一个傻逼，专程跑过来自讨没趣。那么多年的心心念念，在对方眼中，原来不过是个玩笑。
　　“你当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是吗？”
　　“对，以后别再提了，我们还是朋友，当朋友处。”
　　“当朋友处？怎么当朋友处？你当年跟我激吻过你忘了么？躺在我怀里射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当朋友处？你见过朋友之间这么玩的么？”
　　陈衎然的脸“唰”地就红到了脖子根儿，头皮上的血管好像要炸开了似的，突突地跳，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的时候，眼睛甚至有点发花，“我先走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他妈这说的是人话？”
　　霍伟彦起身直接把他拽了回来，“你上哪儿去啊？我还没说完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啊，当年我说我喜欢你，你好像也没拒绝我吧？如果我爸没出事，我没出国，我们本来可以在一起的。现在我回来了，你说我想干什么？”
　　“霍伟彦，你他妈能不能清醒一点？！我也是男生，怎么在一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行么？大家都过正常日子不行么？当年我……我是一时犯糊涂，我不是自愿的。”陈衎然情急之下说了这番话，并没考虑霍伟彦听到这些话的感受。他不能一错再错，抛开一切不谈，两个男人在一起所要面对的种种，他不用细想就觉得可怕。
　　霍伟彦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不是自愿，犯糊涂……你真的对我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
　　“我不信，你他妈的当年招我了，你就要给我个说法。”
　　“谁招惹谁啊？！你想要什么说法？！霍伟彦，我有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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