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羽行

　　此后的东崖山一直处在平静的日子中，所谓的平静不过是像之前一样，该训练时训练，该互通时互通，该抢劫时还是要抢劫啊。
　　那次宴会结束不久，翟云来到了东崖山。
　　翟云是从鲁地回来，向项羽汇报情况的，说事情进展一切顺利。经过长期的暗中观察与活动，发现原鲁地中仍然有很多人对项羽念念不忘，翟云尝试着接触了几个以前对项羽尤其忠诚如今被排挤的厉害的人物，告知他们项羽还没死，并准备即将起事，他们听此消息，十分激动，一直懊恼当初为刘邦所骗，致使项王一直流亡在外，这次项王起事，他们定当肝胆相照，鼎力支持。好几人当场就要跟着翟云上东崖山，但被翟云安抚住了，表示具体如何行事，需要听从项王安排。那为了能出点力，他们还想拿出自己的家当来资助起事，也被翟云拒绝了，说项王不会占用大家的私有财产的，之所以要起事，就是要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的，若收敛大家钱财，岂不与最初的心愿背道而驰？众人越发觉得项羽乃大仁大义厚德之人。
　　项羽对翟云这样的行事做法很是满意和欣赏，但尤其感恩鲁人所存的高义。他先让翟云回去继续与鲁地保持联络，维持关系，起义的第一仗还不会用到他们，等自己稳定了江东，向北扩张之时不会忘记他们的，自会有他们的出力之时。起义之后的行军策略早就在规划了。
　　贡玉娇也跟着来了，把要送给楚毓和项王的棉衣带过来了。贡姑娘一来，满山的山匪都跟孔雀展屏似的雀跃不已，围着她一通搭讪。这次楚毓在家，见此状，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群匪徒全部给赶走了，然后好好接待了他表妹，对她送的温暖很感激，但交谈之余总感到表妹的失望之情。楚毓当然知道为什么，她主要是来看项羽的，结果项羽只在刚开始的时候出现了一下，后因与翟云要商讨事情，就离开了，带来的衣服没看也没带走，走之前，还叮嘱楚毓结束后也去书房找他……
　　末了，看着贡姑娘离去的背影，站在一旁的兰珂对着他毓哥一顿感慨:真是好表妹，毓哥真是好福气啊！
　　楚毓给了他一个白眼，将手中的一件黑袍递给了兰珂:“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兰珂笑嘻嘻道:“知道啊，贡姑娘送给咱大王的嘛~要我说，贡姑娘真是良苦用心，为了让你在大王面前留个好印象，过个好日子，每次都送两份，你一份，大王一份。其实，她这是多虑了，咱大王对你的重视程度，是我们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呀~啧啧……”，边说还边摇头。
　　楚毓无语，想的还真多！但他不甘背锅，忍不住又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件衣服有什么不同？”
　　兰珂闻言，来回在两件衣服上仔细看了看，然后认真地品评了起来:“嗯，是按照你们个人风格做的，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好，嘶~不过，你这件料子虽好，但与大王这件相比，还是稍微差了些”，楚毓边听边点头，“图案也不如大王的精致，看起来不是很用心啊，咦？这似乎不合理啊！”，说着抬头看向他毓哥，只见他毓哥“这下你知道了吧”的表情对着他，啊，不会吧？“毓哥，不是我想的这样吧？”
　　楚毓收敛了表情，点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表妹这不叫良苦用心，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说完就意兴阑珊地转身走了
　　兰珂愣怔了好一会，才着急赶上去，大叫一声:“毓哥”，吓得楚毓一惊，“你刚才是总结的项王请刘邦吃饭的鸿门宴里的典故吗？这么精辟！用的这么形象的！不愧是我才华横溢的毓哥啊，我真是太崇拜你了。”
　　楚毓看着他放光的两眼表示很无奈，不欲跟他多做解释，只说到:“精辟二字都会用了，你也是很有长进了。”，说完又要转身走，结果被兰珂拽住了。
　　“又怎么了？”，楚毓问。
　　兰珂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楚毓不耐烦了:“再不说我就走了。”
　　兰珂立马说:“毓哥，你给我出了个难题。”，说罢，双手抬了抬手中的衣物，继续说:“这衣服我要是送了，感觉很对不起你，要是不送，只得你送，那你岂不是更扎你心了？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毓……，看了兰珂良久，你这么直接说出来我就不扎心了？！然后伸手抓了衣服就往项羽跟翟云议事的地方走去了，算了，不为难他了，自家表妹的事情还是自家表哥办的好。
　　没过几天，贡玉娇跟着安大人一起又来了东崖山，是为送年货的。只是这次有些情况让楚毓感觉有点奇怪，他表妹来的时候明明是兴高采烈，离开的的时候却有黯然神伤之色，自己一路相送，以前都是各种叮咛，如今却安静的很，没了这喋喋不休的聒噪，真有些不习惯。但大战即将爆发，楚毓后来忙的焦头烂额，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关心表妹的心情。
　　因为年关之前，楚毓硬是又劫了刘邦的两次官粮，不得不说这位也是个狠人吶！那时候正值刘邦征讨陈豨，打的最激烈的时候，被劫多次的刘邦怒了，即使在远征，也给在九江的黔布下了道命令，让他定要剿灭这群土匪，才能解心头之恨。
　　黔布接到命令后，倒也尽职尽责，只是在长江以北饶了一大圈，把江北的地痞流氓小土匪们搞的鸡飞狗跳，也没找到楚毓他们任何的蛛丝马迹。又近年关，得让自己这个异姓诸侯王及属下过个好年啊，所以最终以那些地痞流氓来充数，上报说已剿灭。
　　东崖山上的土匪们就这么安全无恙地过完了年，虽然上次的宴会中，楚毓没有说明要等的契机是什么，但时间久了，几个主要人员还是知道了些。起初还有人觉得楚公子为人处事太过谨慎，没有魄力，那人害死了东崖山那么多的兄弟，起义时，他来迎战是最好，便可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了。但这样的言论很快就被项羽安抚了，不为别的，因为，若楚公子推断正确，那么正式打仗时，重振起来的东崖山起义军就会少很多无谓的牺牲，他们也更容易成事。提出异议的人这才恍然大悟，觉得楚公子有推断有谋划，于是就耐心的等起来了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到了三月春，这对外界来说安静如死水，表面看上去毫无波澜的东崖山，已经开始暗流涌动了起来，整个山里的匪徒都处在蠢蠢欲动的紧张气氛中，只等着那个契机的到来，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天，项羽正与几个山的山匪头子进行日常议事，只听屋外有人来报，说张秋和马赛回来了。屋里几人顿时紧张而兴奋了起来，速速将张秋和马赛召了进来。
　　两人见项羽行完礼，项羽问候了几句，便进入正题，张秋回复说:“大王，属下们这时回来，是完成了楚公子当初给的任务，因为韩信已经死了。”
　　众人听后，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子终于落下一样的安心之余又显露出一点惊奇，不自觉地看向楚毓，只听项羽缓缓说到:“真死了？如何死的？刘邦下令处死的？”
　　张秋:“非也，乃吕后与萧何密谋害死！”，然后，张秋说明了萧何如何引韩信进宫，然后在宫中如何被吕后害死的经过。
　　项羽听说韩信最终由御林军抓获，被吕雉命人用麻袋捆住，吊于长乐宫钟室，让宫女们乱枪扎死的惨死过程，忍不住说了句:“没想到那妇人竟如此狠毒！让人死也死的毫无尊严。”，这也是曾经在自己手下做过郎中的兵啊，只是当时自己过于刚愎自用，并未重用，错失了这等用兵如神的良将，以至于让自己后来因他多次陷入绝境之地。众人呢，也都感叹一代兵权谋家最后悲惨的下场，恨他，为他的死叫好的同时也为其感到惋惜。
　　汇报完了韩信之死，张秋对着马赛点头示意了一下。只见马赛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牛皮地图，呈给了项羽。这也就是一张普通的军事地图，要说特别，就是有些旧，从地域划分来看，恰好是刘邦刚建立汉室，分封天下之后的地图，被人用过，上面留下了很多笔划的痕迹。项羽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只不过就是对地图上东南区域画的很多的“楚”字感到很膈应，那是韩信的封地范围，刘邦刚立汉室分封时，竟然封韩信为“楚王”，这不是故意羞辱我的吗？！但是如今的项羽毕竟成熟了许多，这种不痛快，他没有立马表露出来，而是问:“这是什么？”
　　张秋:“回大王，这是一张地图。”
　　项羽……:“难道我眼瞎？看不出来这是一张地图？我是问你带回这张地图，什么意思？”
　　张秋懊恼自己很少犯的二，总是暴露在大王面前，低声说:“我跟马赛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暗藏什么玄机，所以带回来给大家看看，一起参谋参谋。”
　　众人……，
　　此时的地图已经在互相传阅。楚毓耐心地引导着问:“你们为何觉得这地图有玄机呢？”
　　张秋这才觉得自己漏了最要紧的点，回答说:“对，这是韩信手中的地图。”
　　韩信？难怪，这地图上这么多的“楚”字，他自己写的吧，也太~那啥啥啥了吧哈？！此时的项羽更觉难受了……
　　听说是韩信的地图，也许真有玄机，楚毓又从黄潮手里接过那张地图仔细看了看，只听张秋继续说道:“楚公子让我跟马赛秘密监视韩信的一举一动，我们就一直在韩信周围观察他。在他死前的一段时间，我们看到他经常在书房里，频繁的拿出那张地图看，看完后该小心翼翼地藏回暗格里，想必是十分重要的。我们就想是不是他真的勾结陈曦要谋刘邦的反，然后有所部署呢？可惜的是，到他死也没发现有什么动作。”
　　黄潮说道:“有可能是没来得及，他没想到萧何也会设计害他。”
　　项羽问:“就算他要谋反、有部署，现在他人死了，你难道以为指靠这张地图就能将其势力为己所用了？”
　　张秋:“这……”，感觉大王心情不怎么美呐，他跟马赛两人都面露囧色。
　　胡飞虎性子急，直接说:“哎呀，不管有没有玄机，有他什么玄机，韩信死了就是好事嘛！他没动作，但我们有啊！咱还是赶紧商讨大事吧，啊？”
　　一直盯着地图研究的楚毓，这时似乎有所发现，出声到:“这不是韩信的什么军事部署图，而是他的保命符。”，说着就把地图铺在桌面上，供大家都围过来一起看
　　项羽问:“何处此言？”
　　楚毓指了指地图上的那一片“楚”字，回答说:“大家可发现这些“楚”字有何不同？”
　　胡石安:“这有何不同？要我说，这韩信也是可怜，刚当上楚王没一年的时间，就被刘邦削了爵，贬为淮阴侯了。他人困在长安，也没有封地，肯定非常怀念自己是个王，能管辖多方土地的时候，所以才在这张还是有自己封地的地图里划上一个又一个“楚” 字，聊以自慰呗！”
　　听到这种论断，项羽更是心酸，不禁腹诽韩信，哼，你这失去的有我多么？我都还没怎么着呢！再说，好汉不提当年勇的道理不明白吗？逆境中得忍的道理不明白吗？
　　韩信这人，当初在项羽手下时，是项羽有眼无珠，看不上。但归附刘邦后，却屡屡给项羽以重创！是以，后来的项羽对韩信的情感和态度是复杂的，但不管怎么说，韩信是够格成为自己的对手的。高手之间嘛，纵使是处于敌对的两方，也有惺惺相惜之感。
　　项羽内心活动这么丰富，他人并不知。听了胡石安的说法，楚毓回答道:“非也，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还有另一层深意，你们仔细看看，有一个“楚”字与其他的不同。”
　　众人又仔细找啊找，这时，黄潮忍不住说了一句:“楚公子，您才高八斗，聪慧过人，是我等粗人不能比拟的~”
　　楚毓听着突如其来的夸赞，有些不解，好好的夸我干嘛？
　　只听黄潮继续说道:“所以咱能不能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们那里异常？怎么异常？又得出什么结论得了。”
　　众人点头称是，随后皆笑而不止，楚毓略有尴尬又不以为意道:“那好吧~你们且看，位于东崖山上的那个“楚”字，它的墨迹要比其他的“楚”字的墨迹要淡，且有老化的迹象，可能是时间久了，受潮或日晒的结果。”
　　众人仔细对比一看，果然如此。
　　项羽道:“所以你是说这个字与其他字不是同时间写的？”
　　楚毓:“不错！”
　　一旁的兰珂问到:“那又如何？”
　　楚毓神秘的笑了一下:“我猜测，四年前韩信在攻打东崖山的时候，就已经怀疑项王是在东崖山上了。那时他就在这张地图东崖山的位置写下了这个“楚” 字。”
　　张秋到:“所以这个“楚”字代表的不是韩信，而是我们的大王？”
　　楚毓回答道:“是！”
　　众人一听这个论断，都有些不敢相信。
　　项羽接着问道:“为何他不写的更明白些，后写的其他“楚”字又有何意？不会是为了自我怀念这么自恋又肤浅的含义吧！”
　　胡石安……，咱大王的嘴真是刻薄呀！
　　众人暗笑
　　兰珂附和问到:“是啊，“楚”字本身象征大王就很隐晦，这么多“楚”字混在一起更是难辨了，难道他故意的不想让人知道？”
　　楚毓答到:“我猜测当初刘邦召韩信回长安，以及之前动不动就抢夺他的兵权的行为，已经让韩信多少感受到了刘邦平日看中他中暗藏的虚伪，所以他并不完全信任于刘邦，后来在长安的日子，更是让他看清了刘邦对他才能的忌惮之情以及猜忌之意。到底何去何从，他一时没有决断，便先密而不谈，也在地图上做了这些手脚，以防他人万一的窥探。”
　　兰珂又“哦~”了一声，说到:“那我知道毓哥你为什么说这是韩信的保命符了，关键时刻，若是韩信将自己的怀疑告知刘邦，刘邦就会为了对付可能存在蛛丝马迹的大王，即使再猜忌，对韩信会反叛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还会继续留着他的命，甚至会重新重用他。可对？”
　　楚毓对兰珂赞赏地笑了一下。
　　胡石安提出了疑问:“那为何他最终还是死了？”
　　黄潮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有一种解释，他没有告诉汉室任何一个人自己对大王所在地方的怀疑。”
　　楚毓肯定道:“这也是唯一的解释，就算他是被萧何诱骗去汉室宫中的，待到吕后要对他下死手之前，他也是有机会说的，即使是吕后，要是知道有大王的确切下落，她也不会要韩信立马死的。如今韩信死了，只能说明他什么也没说。”
　　胡石安:“那他为何不说啊？难道是有心帮着我们？还是不要命的那种？”
　　楚毓与项羽异口同声地否认道:“不会！”
　　楚毓接着说:“韩信具体是怎么想的，我们已经无从验证了，但我不认为他是有心帮我们，不要忘了，他当初是怎样残忍要置我们于死地的。比起他要帮我们，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对刘邦灰心了，不愿再为他效力，反而是想让我们悄悄壮大，来对付刘邦，好让刘邦一败涂地，这样才大快其心！可以说他死了，却也有人为他报仇了，如此，死又有何惧？”
　　一般自尊心强的人都能理解楚毓说的这种鱼死网破的心态，韩信若是如此，并不奇怪，因为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有很强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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