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花开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陆景宜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尝试着给顾湘发过去一条：在吗？呼……还好，没被拉黑。
　　“在，怎么了？”
　　陆景宜开始细细地编辑文字：“顾湘，你别怕我，我是真想跟你在一块，二十五年来的第一次，发毒誓的那种，你要是接受不了同性，那……那你就尝试接受接受，要是单纯接受不了我呢，那就算了，我也不会再打扰你。”发送成功以后，陆景宜静静地拿着手机等待着，不知道顾湘会回她个什么。
　　陆景宜无聊地拿着手机左翻右翻，也不知道看个什么劲儿。十分钟后，陆景宜终于放弃希望，顾湘使终都没有回她，陆景宜开始仔细地思索自己有没有在顾湘面前表现过失态的一面，莫非……是那次借了五块钱？不该啊，她还了呀，而且，她也是真没钱哪，还有啥？没了吧……
　　“不好意思啊，我也没谈过恋爱，不是讨厌同性，也不是讨厌你，就只是没谈过，对你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已。”
　　陆景宜收到顾湘的消息后反反复复地看了十几遍，好像是要榨干那几句话再捯饬出几个新意思来一样，不过顾湘把话说的太明白了，不讨厌——但也不喜欢。
　　唉，人生苦短。
　　“怎么了你？一副臭脸，谁又欠你了？”楚原推了推陆景宜。
　　“求爱被拒，两回了，两回！”陆景宜还伸出手指头比了比。
　　“那不挺正常的？我看你孤独终老都有可能。”楚原逮着机会就损损陆景宜。
　　“诶，你怎么跟我姑似的，盼着我找不着对象是吧？”
　　“那是，要不你结婚我还得随份子钱，我没钱。”
　　“谁稀得请你。”陆景宜拜拜手回家了。
　　说实话顾湘在听到陆景宜表白的时候第一反应就觉得她是认真的，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但是陆景宜接下来说的话震惊到她了，她并不是歧视同性恋，也不讨厌陆景宜，其实还挺喜欢的，只不过她没想过恋爱，更没想过和女的谈恋爱，猛地一问吧，倒还不好拒绝。
　　顾湘从柜子底层重新拿出那条白裙子，细细的摩擦着，突然想起来，好像小时候的裙子也是这个材料的，让她有一种错觉——现在的自己只是大号的儿童，还需要被人宠着的那种，当然了，那是不可能的，自己宠自己都实现不了，还想让别人宠呢，尤其是还有那么一位在……她不能耽误别人哪。
　　恍惚之间，顾湘好像又听见一阵粗暴的敲门声——经过上次的教训，顾湘自费换了个防盗门。心头一阵恶心，脑子一热就去厨房拿了把刀在门口等着。
　　“谁？”
　　“你爸爸。”
　　手里的刀咣当掉到地上，紧闭双眼，做了个深呼吸，手颤颤巍巍地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不开门，像是在等下一次敲门，也像是在等门外的人离开——当然，后者是不可能的。
　　顾湘把门打开，顾山城恶心的嘴脸又浮现在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她不能忘记的过去和无法逃避的现在与未来。
　　“你又来干什么？”
　　“要钱啊。”
　　“你做梦呢？你让那几个人来我家找我的麻烦，把门都给我砸烂了，你有什么脸又来找我要钱？”
　　“我是你爸爸，你不该孝敬我吗！”顾山城似乎已经熟悉了这样的流程，按照剧本，他现在该强行逼迫了。
　　“顾山城，我凭什么孝敬你？就因为你生了我？你养我了吗？有你一口饭吃就没我一口饭吃，生之恩，我早就还给你了，你还厚着脸皮来找我的麻烦？顾山城，你怎么敢？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三连问让顾山城傻了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是你老子！你给我钱天经地义！小心我告你去！”
　　“你告去吧。”
　　“你……”平时他这么撒泼都有用了，这次倒是不怕了。
　　“顾山城，你从2010年开始向我要钱，我毫不犹豫地给你，甚至还多给你，我长大了，有经济来源了，你老了，我该养你，但是从2012年四月份起，你说的数就是我一半工资了，还越说越大，你说你是我爸爸，我想着我妈走的早，虽然我过得也不怎么样，但是你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也照常给了你了，我也想让你过好点儿，我就想问问，我哪差过你的了？你拿我的钱吃喝嫖赌反倒又来指责我，我一个月花两千不到，有的时候还能剩下，我能攒下钱，你知道为什么不给你吗？”顾湘缓了口气，“说实话，这钱是给你准备的，你多大年纪了？快五十了，天天抽烟喝酒不断，还搞女人，你真觉得你那么神仙没个病灾？你万一生个什么病，我给你掏钱治，我不省着，还要尽心治，要是治好了，那也算我救了你一命了，把生我这恩给还了，以后咱俩也互不来往了，你要是治不好了，那……这就是你的出殡费。”
　　“你……你咒我死你！”顾山城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了，开始各种挑刺。
　　“顾山城，你是只能听见这么点儿东西是吗？那好，你现在干的哪件事不是冲着那去的？什么不好你干什么，你还指望什么？指望着你倒了再从我这儿捞一大笔钱过下半辈子？顾山城，你没下半辈子了，不出六十，你要不倒，算我这么二十几年白活。”
　　“你……你……不孝女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女啊！你这个白眼狼！”顾山城指着顾湘的鼻子破口大骂，不过这招并不好使了。
　　“够了！顾山城，我活了二十四年，从十五岁开始上高中我再没回过家一次，毕了业就在外边单过，在你身边过了十五年，伺候了你十年，我孝顺你，我还没孝顺你吗？我没跟你彻底地翻过脸，哪次不是顺了你的意？怎么到现在你还来指责我做的这儿不好那不好，你又想过你自己吗？你自己这些年对我好过吗？也就要钱的时候露个和善模样，你还要和我断绝过父女关系，天知道我多高兴啊，没想过才过几天你又回来找我了，还是因为要钱，顾山城，你想想你干的那点儿破烂事，真当你中老年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了。”
　　“你就说你给不给吧！”顾山城说不过顾湘，确切地说是脑子转不过弯，跟不上顾湘的节奏，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蹦出这句话。
　　“不给。”顾湘知道，顾山城已经示弱了，如果这个时候不趁着这么个好机会吓吓他，还会变本加厉的。这么干脆的话她已经在脑子里想了无数次了，说出来的时候发现，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说出口，短短的两个字，积攒了二十几年的怨气和三年的软弱在顷刻间宣啸而出，直击顾山城的内心。
　　“你真不给！”
　　“好话不说第二边。”
　　“你……你不给我就赖这儿不走了！”
　　“那你赖着吧，我做饭去了。”说完顾湘就真的泡酸辣粉去了，任凭顾山城怎么在外边嚎嚎，再没看他一次。
　　门外顾山城觉得这次恐怕是要不到了，就转身走了，下次再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总有法子再找顾湘套点钱来，最好一次把下半辈子的钱都套完，不然再要就难了。
　　顾湘见撒泼的人滚蛋了，过去轻轻把门关上，回去接着泡酸辣粉去了，这酸辣粉是她刚买的，不知道好不好吃，要是不好吃就还买上次那种，好吃就接着买，这个比那个便宜十块钱。
　　应该是因为上次那仨人闹事把对门给吓住了，这次她和顾山城理论了半天，对面看都没看一下，算是长记性了，改天得拿上点东西给人家赔个不是去，要不以后处的也就僵了。
　　粉泡好了之后，顾湘麻木的吃了一口，如同丧失味觉般，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只是心里默默地想着：下回买这个，下回买这个。顾湘用手抹了把脸，还好，没流眼泪，只要不哭，什么都是好的。
　　说真的，她此时此刻特别想给陆景宜打个电话过去说我跟你在一块儿，谈！不就是恋爱吗？但是本着自己的道德底线，她忍住了，她知道以陆景宜那个性格肯定会当真，到时候不光是她自己，陆景宜也会很难做，最终还会不欢而散，少一条人脉，何必呢？
　　正吃着，顾湘抬头看了看现在的时间，七点半，一直以乖乖女形象示人的顾湘头一回想去蹦迪了，想归想，去是不可能了。又快该交房租了，唔……好像涨价了，多少来着？顾湘脑子有一瞬间的当机空白，然后又想起了一切，还捋的特别顺，一切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顾湘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坐在沙发上，用手拄头，望着窗外。夏季的七点多天还没黑透，夕日笼罩着大地，给各处为生计所奔波的人带来最后一曙光，同时也把他们压地喘不上来气。
　　一天，在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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