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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白
那边魏无羡和蓝忘机红鸾帐暖时,这边晓星尘独自一人愣愣的枯坐在床榻上,屋内没有燃烛,月光如水自窗棂泻了满地,折返的光映着满屋子的寂寥。这几日,晓星尘在两处院子来来回回探查,不放过任何看着不对劲的地方,觉得多看几次,总能发现有蛛丝马迹。那边的院子不出意料的被搬空了,可这边却似无人来过,除了枯败的花草,满落的尘灰,一切都整整齐齐。晓星尘呆滞地摩挲着床沿,脑海中回想起薛洋那些床第间的混账话,想着想着,晓星尘陡然听到一声轻笑,像是被人抓了痒又躲不开的娇俏。晓星尘木然地抬眼望了望四周,空无一人,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笑声。那个人说的那些混账话,现在想起还能引得自己没来由地笑出声,可是那个人呢?薛洋,你赌天咒地发过的那些誓呢,不是永世相守么?不是生不离死不别么?你人呢?我为了你新仇旧恨一起了了,连枉顾人伦的事都不在意了,可如今你人呢?!晓星尘再也忍不住,把脸深深地埋在了膝间,恸哭出声。
之后两日晓星尘没有再去那边院子,心中隐隐地有些要放弃的意思。他总觉得薛洋肯定活着,只要自己留在这里,薛洋总会寻回来的,若是乱跑出去,薛洋回到家看不到他怎么办。这日清晨,晓星尘如旧一手抱着木桶一手拿着葫芦瓢在院子里洒尘,却听有人叩门,晓星尘一把丢开木桶和葫芦瓢就跑去开门,却见到嘻嘻笑着的魏无羡和面若冰霜的蓝忘机。
晓星尘怔了一下,迟疑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魏无羡眼见着晓星尘整个人瘦得脱了像,依旧着着离开那日的衣裳,外衫下摆有些新鲜的泥点子,魏无羡向晓星尘身后看去,一只木桶被丢在地上,正汩汩地向外流水,地上已然聚起一片小水洼,一只葫芦瓢扣在一旁。
“在洒尘啊,小师叔?”魏无羡收起焦虑,笑眯眯地发问,“小师叔,不放我们进去坐坐么?”
晓星尘心中擂起动天鼓,像是一下一下地要把自己锤死。他纹丝未动,哑声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小师叔,这里是哪里?”魏无羡诚心要给晓星尘难堪,他是有些怒气的,小师叔看起来斯文雅致,竟然还学会了诓人哄骗的把戏,即使是甫一转醒,脑子就转得那么快,样子就装得那么像,连自己都被哄过去了,还以为薛洋的前尘散天衣无缝,简直就是陪着他傻乎乎地演了一出蹩脚戏。
晓星尘看出魏无羡眼中隐隐的怒意,转而望向蓝忘机,像是开口求援一般:“仙督……”
“晓道长,说实话,比较好。”蓝忘机诚恳的给出了建议。他知道魏无羡不开心,他是真的关心晓星尘,所以即使自己身体力行去抚慰他,也依然没有让魏无羡看得开了点。
晓星尘心中了解自己努力装失忆又失败了,不甘心地开口承认:“这里是,我和薛洋的家,没有起名字……”
晓星尘总觉得身下石凳上有只小虫子,钻来钻去不得闲,他悄不可闻地左右蹭了蹭屁股,依然觉得不舒服,想站起来看看,偷瞟了魏无羡一眼,又心虚地作罢了。
魏无羡怎会不知小师叔在偷瞟他,他的眼睛就一直钉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小师叔如坐针毡的样子,心中又是不舍得又是气,想多板一会儿脸皮,终是没有他家蓝忘机的道行,不过盏茶功夫就忍不住,苦笑道:“小师叔。”
晓星尘听魏无羡叫自己,忙坐好身形,赔笑道:“怎么?”
“小师叔,既然你根本就没有失忆,那你就直说啊,你干嘛要装呢?”
晓星尘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道:“因为,我,我觉得我醒来时应该是在家里,身边应该有薛洋,可是却只见到你和仙督,我怕说错话给薛洋找麻烦……”晓星尘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只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
“你倒是真为薛洋着想。”魏无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晓星尘倏地抬起头,满脸疑惑地问:“难道不应该么?”
“什么?”魏无羡像是没明白晓星尘在问什么。
“我是说”,晓星尘略一迟疑,缓缓说道:“两人好,在一处,彼此照应顾及,这不是最最平常的么?”
“……”魏无羡被问住了,未及开口又听得晓星尘说道:“既是平常,那你气鼓鼓地做什么?”
魏无羡翻了个白眼,扭头去看蓝忘机,蓝忘机竟然眼眸含笑,盈盈地望着他。魏无羡突然就泄了气,叹了叹,枕着手臂趴倒在石桌上。
晓星尘看着魏无羡没好气的样子,想了想,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语气中似有压了劲头的风浪,虽带着动荡,却涤不尽心里那些不着边际的荒唐,“你,宋道长,你们都是,真的很关心我,我都知道。就像宋道长,他认定了我雌伏于薛洋是因我着了薛洋的道、中了薛洋的邪,一心想着要救我出去。可就算我真的是着了道、中了邪,我自己不想出去,谁也救不得的。魏公子,这种心情,我与宋道长说不明白,你和仙督,应该是清楚的吧。”
魏无羡听了晓星尘剖白,坐直了身子,眼睛却依旧盯着桌面,神色有些飘忽。说到底,他对晓星尘跟了薛洋,是有些意难平的。这道白月光,凭是照进谁家院落,都不该被那道黑煞影攫了去。
“我第一次被薛洋救回时,也是扮失忆,因着义城和之前的事,心中对薛洋十分忌惮,一心只想探出他的用意,全无其他心思。可因着失忆,从前的事全不好表露,只能看眼下。日子久了,竟觉出这样的好来。我之前总是吊着一口气想着要去惩奸除恶,可后来常萍的事,薛洋屠了白雪阁后宋道长说的那些话,我虽未提过,可事实上确实伤我,孤寒夜里辗转反侧,实在让人心凉。回想这许多年,笑得最多的日子,竟然是义城眼盲的时候,我听到薛洋说话就想笑。后来,他对我,总是好的,我渐渐也就忘了要去探究他为何要再救返回我。不论他想做什么,最不济再多死一回而已,这么想着,日子过得,反倒有些活人的生气。”晓星尘也不知是在对魏无羡说,还是对自己说,说着说着竟有些痴了,怔怔地看向魏无羡的身后,那葡萄架子已然枯败了。
魏无羡知道,小师叔这是铁了心了。人心苦得久了,为着一点甜是会不管不顾地倾囊相许的,哪怕是魔鬼的糖,饮鸩止渴,在所不惜。
半晌,晓星尘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太过直白,不好意思地抚了抚手指,说道:“我也知道这样的事,太匪夷所思了。魏公子和仙督,至少同袍同泽,可我和薛洋,以前却是相见眼红的仇人,子琛为了劝我抽身,竟然还说薛洋是我的亲弟弟,诶,他那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也是难为他了。对了,你们可有宋道长的消息么?你说他死了,我是不信的,他明明生龙活虎的,还和薛洋打了一架。”
这话一出,魏无羡惊得变了脸,蓝忘机也瞬间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两人对视一眼,便清楚了对方的心思。事到如今,已实在不必为了圆一个谎再去扯一个谎出来了,晓星尘坦诚如斯,他们二人若是遮遮掩掩,日后机缘巧合再说出真相时,只怕真的也要被晓星尘当成假的看待了。
魏无羡转过脸看向晓星尘,定了定神,问道:“小师叔,你先告诉我,你的记忆,在你转醒前,是在做什么?”
“转醒前?诶,那日晚间薛洋和宋道长又争执起来,宋道长说薛洋能拔出已经封剑的霜华是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因着血脉霜华才认了他。我当时见薛洋也没有否认,自己也是被吓到了,就…就又想着一死了之……”晓星尘因之前已想通了此间原委,认定血缘之说是宋子琛情急诳语,因此提及自己再次自刎觉得十分难堪,面上一片尴尬。
听此言,与薛洋之前描述并无二致,魏无羡确认了薛洋说的都是真话,沉着脸思忖片刻,面上复转轻松,撒娇笑道:“小师叔,说了这半日,我渴了,你倒杯水给我喝吧。”
晓星尘自回到杯云一直浑噩度日,茶饭也未按时进,听了魏无羡这话才惊觉自二人进门竟连杯茶都没有,立即羞赧道:“是我不周到,你稍等等。”说罢忙起身去烧水。魏无羡看晓星尘走远几步,便靠近蓝忘机压低了声音说:“蓝湛,薛洋说小师叔这次自尽并未真的死去,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但我觉得,小师叔其实是死成了的。”
“为何?”
“你想,薛洋说,前尘散教人只知死前事、不记亡后情,看小师叔这样子,他全然不记得自己用了传送符送宋子琛去姑苏,也不记得薛洋去了栎阳,更不知道自己和薛洋确是亲兄弟,说明前尘散是起了效的。”
“可薛洋说他没有死,那他为何记得这次死前事,而不是忘了义城死后事呢?”
“嗯……”魏无羡眼珠一转,咬了咬嘴唇,说:“你说会不会,我也是猜测,这前尘散,会不会不单单是以死活为准,若是服药之人曾一心寻死,即使没死成,前尘散也算他死过一回呢?”
“……”蓝忘机心中一骇,看着魏无羡的眼神似有玩味。
魏无羡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拧着眉毛说:“你别跟看疯子似得看我,你想啊,这前尘散,可是百年前的秘药,又能以死为界让人转忘过往,也许还有一些不为薛洋所知的功效,说不定此散亦有灵,可辨人心呢?薛洋不是说过此散对抱山散人就无效么?抱山散人当时就算灵力再高也不过肉体凡胎,如何单单就对她无效呢?”
蓝忘机自是知道魏无羡心窍最多,旁人看不到想不到的,他总能看到想到,这前尘散若真被他说中,眼前的事也便说得通了,只可惜薛洋已去了灵识,而金凌搜走的那些典籍中也并无前尘散的记载,此事只怕永远无解了。
蓝忘机心知多纠结无益,转言道:“那现如今?”
“诶,小师叔问道了宋道长,我们要不然,和盘托出吧?”魏无羡用手支着脑袋,语气颇为苦恼。
“也好。”
晓星尘端着托盘回来时,两人堪堪说完。晓星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家中的茶自是比不得云深不知处的,将就着润润喉吧。”
“哪里。”蓝忘机微微颔首。
晓星尘坐下,浅浅地啜了口茶,便又开口问:“可以告诉我了吧,宋道长可还安好?”
“你怎么不问问你家薛洋呢?”魏无羡故意逗他。
晓星尘不妨,红了脸,羞赧笑道:“自是想问的,只是,怕你笑我。”
魏无羡见晓星尘承认的毫无忸怩,心知晓星尘是决意坦诚的,不由得面上带出怏怏之意。晓星尘见他如此不由得愣住,踟躇下问道:“怎么?”
“诶,小师叔,你可知道,薛洋曾说你心思单纯,待你醒来,随意扯个谎就能哄过去,不会起疑。如今看来,他对你的了解,实在是带着偏心的,你哪里好骗,你简直比我还难骗。”
晓星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以致魏无羡不快,却原来是这样,讪讪说道:“我,总归也是吃了许多教训,总要比之前多些心思的。”
此时,魏无羡却收起不正经的神色,端正了身姿,看向晓星尘的眼睛说道:“小师叔,既然你已如此不加遮掩,那我也自当和盘托出知无不言,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且听,万不可乱了心神才好。”
晓星尘听此言不由得心中一沉,脊背窜起一股凉意,他握紧拳,唇竟然都有些抖,颤声说道:“好。”
魏无羡不太确定自己应该用何种语气和态度去向晓星尘讲述他在意图自尽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只能力求自己平静客观地全盘讲述,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待他讲完,出乎意料地是晓星尘一直表情认真,毫无波澜,如同入定。
“小师叔,你还好么?”魏无羡看着晓星尘一点情绪都为外露,心里开始打鼓,脑子里像燃烟火一样,瞬间迸发了无数的想法,他甚至有点害怕晓星尘是被冲击太甚,等会回过神万一再抹脖子怎么办。
晓星尘望着魏无羡,像是看懂了魏无羡的心思,突然就笑了,摆摆手说:“魏公子,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再寻死的。只要有薛洋在,我想死也死不了。”
这玩笑似的一语双关一下子缓和了气氛,但魏无羡依然满脸关切和紧张:“小师叔,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晓星尘微微蹙眉,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有点呐呐地开口:“那个,要不然,嗯……”晓星尘很为难地收了声。
“要不然什么?”魏无羡脑子里一道闪电劈过,然后心里的小人儿马上叩拜四方诸神大罗仙人,千万别把那道闪电劈进晓星尘的脑子里。
晓星尘面上微微一红,看向蓝忘机,下定决心开口恳请道:“仙督,我能去你家寒潭洞里做一只小兔子么?”
魏无羡看着晓星尘纯真又坚定地表情,心下一片喟然,这道闪电果然劈下来了。
蓝忘机倒是平淡依旧,毫不吃惊,似乎他早已想到晓星尘会有此请,淡淡开口道:“晓道长,此去无退路,还需谨慎思虑。”
“嗯,多谢仙督提醒。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去处了。”晓星尘淡淡地说。
魏无羡正欲说些什么,听晓星尘如此消沉之言,竟也哑然了。没有别的去处了,魏无羡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酸涩。
“你们说,我能去哪里呢?前尘散,若是能将前尘尽忘,那我倒是甘愿再饮上一碗。我如今,无前路、无亲故、无心无志。想我刚出山时,师父也是对我说,此去无退路,可那时节只想毕生所学兼济天下,哪里想过这前路艰难如斯。薛洋曾说,搞不懂这世上的事,就不要入世。是啊,我何曾没有后悔过,对我来说,留在山上修仙问道,应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这世上留给我的也唯有一个薛洋了,我不想再去探究对他到底是何种情分,但是留他自己在寒潭洞,说到底,我不放心。”晓星尘应是已想开,脸上并无太多悲伤,只是语气清淡,像是结了永世冰的水,再也兴不起一丝水波。
魏无羡本就是软心肠,极易为人落泪,此时听了晓星尘一席话,眼眶已悄然红了。蓝忘机在石桌下摸到魏无羡的手,紧紧攥在手中。
话已说开,晓星尘不复前几日混沌模样,双眸神色清明许多,魏无羡也未料到如此顺畅就和晓星尘交代一番,来前所有焦虑一扫而空,即使对晓星尘的选择有所不甘,但也卸了心头大石。此时日已近午,家中并无可用食材,晓星尘引了两人到近处一间面馆果腹。
说是近处,但因着薛洋那院子实在偏僻,因此还是走了有三刻才到。店小二手脚麻利引了位子,晓星尘依旧没什么胃口,蓝忘机也无过多要求,因此魏无羡便捡着快的点了些。等待时晓星尘主动开口问道:“你们这次是如何寻来的?”
魏无羡饮了口茶,说道:“之前金氏清理了那间放置典籍法器的院子,但因解不开那地牢口的咒,又怕人误闯,所以一直派人暗中看着。小师叔回到杯云后去过两次,金凌便知道了,又叫人偷偷在你住的那院子附近守着,果然见你出入,便飞鸽传信给我了。”
“原来如此。”晓星尘微微颔首。
“但他飞鸽传信给我也只是说在杯云见到你,并未细说,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因着此处是你和薛洋初见之地,来寻他报仇。但我来找你之前先去了金陵台,金凌详细说了,我才知道是那前尘散出了问题。”
“不过,我也确实没有地方可去”,晓星尘自嘲地笑笑,“我和薛洋初见确是在这里,那个摊子就摆在前面巷子口。那时我若知道他是我弟弟,绑也要把他绑走。”晓星尘曾无数次回想当夜的情景,那时的他心高气傲,哪里会把薛洋这等宵小之辈放在眼里,连正眼瞧都未瞧上一眼。可如今峰回路转,两人死死绑在一起,解也解不开了,或许这就是他二人的造化吧。
说话间,面来了,三人低头吃饭,再无二话。
吃过饭,晓星尘同他二人去到另一座院子,将地牢入口的金网咒及地牢房间的锁咒一并告知了金氏弟子,才折返家中。
晓星尘将每间屋子都看了一遍,回到自己卧房换了身衣服,站在铜镜前整理时,想到此一去再不会回来了,便迟缓地停下了手,转过身环顾这间卧房。将近三年的时光,在这间屋子里,和那个人,日日相对、夜夜痴缠。茶案上的香台,床角边的花架,隔帐垂下的香囊,眼神一一扫过,像是在与这房间中的点滴过往默默告别。当他看向衣架时,眼神在角落的一个布囊上停下。晓星尘走过去,拾起那豆青色的粗绫袋子,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终是放下不舍的神情,轻松的笑了。
魏无羡和蓝忘机等在院中,见晓星尘久未出来,也并未去催。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晓星尘走出房间,转身轻轻将房门带上,扣好门锁,晃了晃确认锁好了,才转身走向蓝魏二人,那神情,仿佛只是与友人相约出游,之后还要再回来似的。
魏无羡见他只一身白衣,两手空空,正欲开口才想到哪里需要什么行囊,此一去,人世间一切俗物都真正的置身事外了。但是霜华呢?魏无羡这么想着便问了一句。“留在屋子里了”,晓星尘答道,“也没什么更好的去处给它,就留在这里吧,这屋子没有典籍法器,大概也不会有人来收。好歹,这也算是我和薛洋的家,留下霜华在这里看家吧。”
听此言,魏无羡有些怅怅,反倒是蓝忘机,抬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柄剑来,递到晓星尘面前。晓星尘还未反应,魏无羡先开口惊道:“降灾?蓝湛,这是?”
蓝忘机并未理会魏无羡,直直地向晓星尘说道:“晓道长,当日薛洋将降灾交于我,只说日后由我处置。如今,交于晓道长做主。”
晓星尘颤抖着双手接过薛洋的佩剑,像是接过了薛洋的肉身。情绪终是遮掩不住,整个人都颤了起来,拼命屏住呼吸不教自己落泪。魏无羡见他此状,知是说不出话来了,急忙道:“小师叔,你且回房去安置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晓星尘连头都不敢抬,低着头点了点,转过身急急地走开了。
魏无羡见他在门前摸索一阵才开得门进去,知道一时半刻不会出来。扭过脸瞪着蓝忘机质问道:“好啊,竟然瞒着我。”
“没有。”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降灾的事情?”
“你未曾问。”
“那我不问你就不说啊,那还有没有其他我没问但是你也没说的事情啊?”
“没了。”
“哼。你怎么知道小师叔会把霜华留下?”
“我不知道。”
“那你带着降灾来干什么?”
“我只是,想到自己罢了。”
魏无羡本是没好气地瞪着蓝忘机,听他此言,像是突然被暖阳烘烤,原本挂在脸上心里的冰棱子一根一根都从根儿上化解了,扑簌扑簌地掉下来。这么多年,他总想着蓝湛心里的结应该已经化了,却不想余威尤甚。是啊,即使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个人死了,不在了,但心里总还是有个念想,想着有朝一日能再见一面,和他相关的东西、记忆,一样也不想丢,一丝也不敢忘,就死死护在心里,说不定哪天就见着了,哪怕是个妄想呢。而这妄想一旦成真,不管那人成佛成魔,就一定要生生世世捆在一起,地狱也要同他一起去的。在情这一字上,任是谁,都逃不过心底的执念。所以薛洋终是不死心的把降灾托给了蓝忘机,他笃定蓝忘机明白他的心思,而蓝忘机也随身带着,他也不过是在别人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赌一把晓星尘,一定会跟着回云深不知处去的。
蓝忘机赌赢了,不,应该说,薛洋赌赢了。
他终是凭着一颗心,抽到了最长的那根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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