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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气渐渐转暖,我已不用熏炉燃香,只每日在殿中摆些新鲜花果,所以此刻殿中连香料燃烧的窸窣声都没有,空气静滞的可怕。
这天下是他赵家的天下,天子只有一个,但臣下却不尽其数。平阳侯活着的时候是赵家的肱骨之臣,死了就如漫天星河中随意陨落的一颗星子,于他而言,落了就是落了。
淮阴侯落败之时,虽也被列出谋害平阳侯这一条,但比起谋逆大罪又算的了什么?再过数年,又还有谁记得故平阳侯是因何故陨落沙场?
我自幼丧母,父亲忙于公务,除了祖母,就只有舅舅和表兄对我最好。这世上谁都可以忘了他们,只有我不能。
“我当然记得,”他终于出声,声色低沉:“他是我朝最年轻的军侯,最善用兵的将领,就算是再过数十年甚至百年,也恐怕再难找出能及他半成风采的少年将军。”他的目光落在那盏青瓷茶盏上,竟也微微闪烁。
“那陛下可还记得他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岁。”我极力压抑,甫一出声,眼前还是起了白茫茫的水雾。“若是让您重查当年之事,让王氏为她的罪孽赎罪,您可会去查?”
当年淮阴侯虽是实施者,但王氏也脱不了干系。
王氏一心想要正宫之位,虽然当时我已是太子妃,但她仍旧不甘心,她想着我背后有云景,所以千方百计要除了云景。自古孤立无援的正宫,又有几个会有好下场?
“阿云,”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背对我站着,殿外和煦的阳光从小窗里漏进来,点点细碎的光落在他浅色的衣裳上:“王氏只是一介妇人,她是有这个心思,但她没有这个能力,最后的实施者依旧是她父亲,罪魁祸首也依旧是她父亲。这也是她父亲坐罪处死之时列出的几大罪状之一。他父亲已经死了,如果让我现在又重提旧事,去论王氏的过错,去告诉天下人害死故平阳侯的真正凶手其实是王氏,且不说我的颜面,就算是御史台,也会上谏劝我三思的。”
我本知道他不会查的,刚刚问的实在多余。
我垂头,从眼眶里掉下一颗水珠子,迅速洇进我缎绣牡丹纹里:“陛下说的臣妾都明白。”他是天子,已经定案的事又搬出来重查,岂不是当众说他这个天子不能明察秋毫。那不查就是,他也说了王氏是一介妇人,那管御后宫妇人,自然也是我的事了。
我叹了口气,刚刚还因为悲痛而颤栗的心渐渐冷下来。他却回过身,蹙眉看着我:“阿云,既然你明白我说的,那你为何还是看不破眼前呢?你是皇后,不只是故平阳侯的妹妹。你身为皇后,却使手段折磨王氏,到时候让旁人知晓,他们会觉得你是为了一己私情。我们身在这孤寒高位上,是不能让旁人觉得我们有私情的,你明白吗?”他说话的时候阳光都躲在他身后,以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觉沉沉的阴霾。
做皇后是我想要的吗?身在孤寒高位是我想要的吗?这都是先帝和文昭太后看中我背后的母族势力,硬生生将我推上来的。他说的这些我不明白吗?就算沈卿云不明白,但沈卿云做了太子妃和皇后之后,也都是明白的。可我就是不甘心而已,我只想给我的亲人报仇,让她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陛下说的臣妾都明白,所以臣妾不会再提这件事了,以后使手段折磨王氏的时候也会尽量做的隐蔽一些。”我站起身朝他走去,在他一步之外给他行礼,我一改往日温婉,倔强地站在他面前。
“阿云,”他突然拽住我手腕,眼尾泛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如果做了,就会传出去,甚至还会传到御史台那帮臣子的耳中。到那时候,若他们觉得他们的国母行为有失,必会上奏,指责你的失德之处,又该如何是好?”
“那就请陛下将实情告知天下,皇后沈卿云因当年故平阳侯战死沙场之事,疑心除了罪臣王允,背后另有其女作祟,所以愤懑不平,一心让王氏偿罪,生了执念,为一己私情以致行为有失。就算到时候朝臣口诛笔伐,甚至请陛下废臣妾后位,臣妾也绝无怨言。”
我并不是贪念权柄尊位,我费心力巩固后位争陛下恩信只不过是想让我的族人让我的亲人也能有些荣光罢了,可我若是连害我亲人的贼人都不能惩治,那我还要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做什么?
“沈卿云,”他退后几步,连连冷笑:“你这是在逼我吗?”
“臣妾不敢。”我亦退后一步,撩起下裳垂摆准备叩地行大礼。他抢先一步抬起我手臂:“你怀着孕,先好好休息吧。”明明是说着关切的话,却似一把冰冷的匕首扎进我心里。
我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抬起手抹了眼角涌出来的一行泪,唤秋月过来:“宋美人既然坠马摔伤了,近三个月就好好养着吧,另让她抄写《女戒》百遍,好好精心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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