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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大哥
辛染拎着书包浑浑噩噩跑进教学楼时，早自习铃声突然炸响，激得他浑身一凛。
他踩着铃声垂头晃进了六班后门。班里比室外暖和许多，参差不齐的朗读声挤在一团热气里。讲台上的蔡老师没记录他的名字，或许是没看见他迟到，也可能是他跻身学霸梯队后师生间心照不宣的天赋特权。
辛染一坐下，姜昊就借着课本遮挡凑过来，小声道：“哎，你今天要谢谢我救你一命。”
辛染没理睬，自顾自摸出作业本。他戳了一下前排的吴安迪，对方很熟练地接过作业本往前传递，像条成熟的地下生意链。
姜昊见辛染整个人恹恹，索性叫他自己看桌洞，嘴里仍念念有词，“刚刚老大哥巡逻，要是看到那个，肯定把你抓走写检查。”
辛染心里嘀咕，总不能是帮他把手机藏进去吧——对，我还没给季渲发消息，得道歉自己缺席了晨跑。他摸出手机偷偷伸到桌下，正准备向季渲告罪，发现桌洞深处阴影里藏着一个小银线袋。
辛染顿时清醒不少，嘴角抿着一点笑。这个袋子他熟悉呀。
旁边忽然凑过来头发蓬乱的脑袋。姜昊回想自己早上一到班，就看到辛染桌上放着那个袋子。为了不让宋组长在里面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还是保险地把袋子放进了桌洞。
此刻姜昊瞟过辛染，顿时觉得有隐情。“操，你还笑，是不是谈恋爱了啊？都不和兄弟说一声，重色轻友。”
“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姜昊眉毛一拧，怒目而视：“你他妈还不承认？袋子旁边原来放了张卡片，要是我不替你收着，被老大哥看到，你现在就该在年级办公室写早恋检讨。”
他从语文书下摸出一张小卡，往辛染手心里一拍，扭过头去继续在草稿纸上和自己下五子棋。
辛染端详着那张巴掌大的卡片。纸面透出淡黄暗纹，幽幽散发着清冷香气。埋头深吸一口，让他想起秋雨后充沛水汽混着草木香的夜风气息。
端正的墨迹镌刻其上——“早餐。”
真是惜字如金。下课铃敲响，班里压抑的吵闹声顷刻膨胀起来。辛染从袋子里摸出两颗巧克力，塞了一颗到姜昊手心里。
姜昊这个不省事的，嚼着糖还堵不住嘴，嘟囔凭什么没有女生给自己送早餐。辛染见他没完没了，赏他一巴掌，没好气道：“你爸爸我还不至于给你找小妈，别他妈瞎嚎了。”
“小妈——那现在妈是谁啊，八班班花？”
“妈竞走十年了，别问我。”
姜昊咽下巧克力灌了几口冰水，仍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冒着讨打的风险问道：“那个，真的不是大妹子送你的啊？”
“是我金主，行了吧？”
姜昊面色一悚：“操，你穷到去伺候富婆了吗？爸爸爸爸你真伟大。”
辛染就知道和二愣子掰扯不清，翻了个白眼就趴在桌上，不理会姜昊的大呼小叫。
他埋头翻开微信，戳进一串置顶下第一个联系人。琢磨了五分钟，发了个谢谢的小兔子表情包过去。
手指向上一滑，历史消息里对话框绿白相间，翻了几下还没到头。辛染又点进那个田野日出的头像，指尖戳了几下屏幕。季渲的备注仍是他的微信名“Xuan”，看上去冰冷又不友好。
辛染手指翻飞迅速打字。备注栏的那个和头像一样无聊的微信名被改掉，明晃晃映着“金主”两个大字。
他又想到刚才姜昊那句话，下意识脑补季渲面无表情地说“别学习了，我包养你”，顿时一阵恶寒。他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把备注又改成了“金主大哥”。
大哥这两个字乍一看就有种安全感，这样好像顺眼一些。不过，季渲年龄比自己大吗？虽然冰山酷哥看上去少年老成，万一自己比他还老，喊人家大哥岂不尴尬。
得找个时机旁敲侧击地问到他的生日。辛染心满意足把手机藏回口袋，又往嘴里塞了颗巧克力。
·
语文早自习后接着两节语文课，光是看着就叫人疲惫。第一节课后，一篇现代文课文终于讲完，台下已横七竖八睡倒一片，就算蔡老师故作严肃也完全没有威慑力。
通常这种时刻，吴安迪作为班长，在第二节课开始时会格外响亮地喊“起立”，给大家提神醒脑。可她今天像被魇住似的，什么都忘了喊。直到全班人疑惑地回头看她，吴安迪才从愣怔中惊醒，脸刷的红了。
殷蔚然拉着浑身僵硬的吴安迪坐下，有些不忍直视，“哎哎哎，你怎么回事啊？昨晚又熬夜学习了？”
“没有……”吴安迪搓了一把脸，恹恹翻开语文书。
“你这副样子像没事吗？”殷蔚然秀眉一拧，用书半遮着脸小声威胁：“赶快的，有事和姐妹说，不然立刻把你扭送到医务室喝板蓝根。”
吴安迪仍枕着胳膊，下巴压得皮肤泛红。她胡乱小幅度晃着头，动作让人看着无端焦躁。就在殷蔚然准备举手时，吴安迪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自暴自弃把脸滚到朝向她的方向。
“我在想裴宁的事。”
“卧槽！”殷蔚然一悚，赶紧捂住自己的惊叫，“难不成姜昊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俩真有情况啊？”
吴安迪有气无力冲她翻了个白眼，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和我没关系。是我有点担心丁予星——啊，就是上次吃火锅打裴宁的那位。”
事实上，那绝不止一点担心。从自己和裴宁因绯闻被蔡老师约谈后，丁予星的种种反常表现就让吴安迪感觉莫名诡异。
那段时间吴安迪正处于年级八卦的风口浪尖，作为亲友丁予星自然挺身而出，严防死守裴宁，不准他靠近吴安迪再被误解出麻烦。因为吴安迪和裴宁家同住在星月小区，所以当吴安迪和潘正玄走到地铁站口分手后，仍会造成绯闻男女主角尴尬同行的局面。
丁予星回家和吴安迪家顺路，经过星月小区再过一个路口就到家。于是他自告奋勇要放学和吴安迪同行。虽然裴宁并不和他们一起，但同路总归走着走着就会遇上。
从初中开始，丁予星和裴宁分别作为吴安迪的密友和发小，两人气场莫名相斥，平时不出几句话就开始互怼。裴宁平时油嘴滑舌都用在了拈花惹草上，在骂人方面能力稍欠。而丁予星属于急红眼的兔子，被惹毛后逮人就咬。
裴宁也不好招惹，一言不合打架的事儿也没少干。偏生丁予星长得肤白脸小，自来卷的头发绵软蓬松，一双忽闪的眼睛无端透出无辜。甚至为了取笑他作为男生长相过于秀美，裴宁给他起了个“小美”的外号，一喊丁予星就气得跳起来打他膝盖。
矮个子配上娃娃脸，乍一看真像个小学生。丁予星平时对谁都一副过分天真的灿烂笑脸，好像永远不会生气，偏偏对裴宁就是百般不顺眼。
面对小学生伶牙俐齿的嘴炮攻击，裴宁每每哑火。即使不是吴安迪每次拦着，自己也没法对丁予星动手——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像是无辜小男孩被不良少年霸凌。
虽说裴宁老被吴安迪批评作风轻浮，但对老弱妇孺还是很体贴，当然对女生未免过度关心。丁予星作为弱势群体中的“幼”，裴宁还真下不去手。或许是拿捏住裴宁这点仅剩的良心，丁予星愈发大胆，甚至敢在体育馆地下室和裴宁1V1互骂。
裴宁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只能自己憋着火气。自从上次体育馆冲突后，丁予星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眼前。回家路上两人隔着吴安迪呛声，再气势汹汹比划一番，最后吴安迪实在嫌烦，一个人走在他俩几步前，任他们自行解决鸡毛蒜皮的矛盾。
鸡飞狗跳的日子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过着，可吴安迪渐渐觉得不太对劲——她发现丁予星开始变得安静。甚至有时裴宁讨嫌去招惹他，丁予星只是打掉他拽着自己的手，默默远离他几步。
不得不说，会讨女生欢心的裴宁在揣摩心思方面点满天赋。很快他也感受到了气氛无声的变化，此后回家路上三个人会陷入诡异的安静。
按理说，吴安迪作为裴宁的发小，看到他和自己的朋友终于和睦相处，应该松了一口气。可放学路上的丁予星愈加安静，甚至说着话都会走神，让吴安迪联想到初中刚认识丁予星的时候。
吴安迪和丁予星相识在高中部学长的学生会助选团中。那时丁予星还不像后来开朗闹腾打裴宁的疯兔子，倒像身处危险保持警惕的小兽，看别人时会下意识流露出惊惶和戒备，小小一只看上去怪可怜。虽说那时丁予星也更可爱，但吴安迪作为一些旧事的知情者，并不希望他再走回内心的桎梏中去。
眼下丁予星一反常态，让吴安迪不得不担心。可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丁予星都坚称自己没有再遇到那样的事，反而安慰她不用焦虑。
“班长，你来帮忙发一下练习卷。”
蔡老师抱着试卷向自己走来，吴安迪终于从回忆中抽离。她接过试卷正准备分发，却被殷蔚然劫走其中半沓。
“我帮你嘛，自己发多慢啊。”说完殷蔚然就满班跑，快速找其他人帮忙发卷子。
吴安迪望着她热络的身影，转过身去发怀里剩下的卷子。好险，刚刚看着她全然信任的神态，差点把这些心事都说出来了。
虽然殷蔚然对自己很热情，但习惯使然，吴安迪仍然不敢贸然吐露心声。就算与人亲善，但总要为自己留一线余地，永远清醒自持才能坚若磐石。
她看着手中第一张卷子题头字迹潦草的“辛染”二字，忽然福至心灵——辛染也是这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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