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助

　　那是……吕牧悠？
　　床上的人儿整个埋在被里，只露出一张颜色惨白的脸。紧闭的眼，微蹙的眉，灰白色的唇半阖着，整张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黑屋，白脸，邵枫想到了吸血鬼，如果不是床上人儿的五官排列出他所熟悉的吕牧悠的容貌，他也许真的会认为自己撞鬼了。
　　邵枫小心地靠了过去，叫了几声牧悠，吕牧悠费力地睁开眼，“邵枫？”
　　待看清来人后，吕牧悠挣扎着坐起身，“你怎么在这里？”
　　邵枫奇怪地看着她，“刚才不是你给我开的门吗？”
　　吕牧悠眉头紧锁，轻轻地哦了一声，转开话题，“你怎么突然从美国回来了？”未待邵枫回答，她又急切地问：“邵总知道你来这里吗？”
　　听了这话，邵枫神情一变，“我来这里还需要我爸的批准吗？”
　　吕牧悠掩饰地笑笑，“当然不需要，我只是很奇怪你怎么找到的这里的……”
　　“你以为是我爸告诉我的？”
　　“呵呵，邵总不知道我住这里的。”吕牧悠平静地微笑着，“瞧我这记性，一点儿小病就犯起糊涂来了……”
　　提起她的病，邵枫担忧地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想试试她的体温，即将碰触到他的瞬间，吕牧悠突然向后躲了一下，邵枫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抱歉。”吕牧悠的笑衬在灰白色的病容上是那么地刺眼，“我不习惯与他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邵枫理解地笑问：“洁癖？”
　　吕牧悠歪头想想，“差不多吧。”
　　“你一个人住？”邵枫打量着小小的闺房。
　　“喂，别用眼睛□□我的隐私好不好。哎呀……”吕牧悠伸手去遮邵枫四处乱转的眼睛，却一不小心撞倒床头柜上的什么事物，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物品落地的沉闷声音。
　　“你……没事吧？”邵枫也不知道她撞掉了什么，“闭上眼，我要拉开窗帘了。”
　　吕牧悠听话地闭上眼睛，邵枫小心地拉开遮光窗帘，午后的阳光流淌般宣泄进来，隔着阖起的眼皮，吕牧悠看见一片火红。
　　邵枫回过身，见吕牧悠依旧闭着眼，嘴角挂着温柔的笑，不由得出声提醒：“可以慢慢睁开了。”
　　吕牧悠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牧悠？”邵枫从没见过这样的吕牧悠，今天的她处处透着异常，让他有些害怕。
　　“牧悠……”邵枫轻轻拍着吕牧悠的脸颊，“牧悠……”
　　“邵枫……”吕牧悠轻声开口，“你知道闭上眼睛后看到的太阳是什么颜色的吗？”
　　邵枫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牧悠，说什么傻话呢？”
　　“不是傻话哦。”吕牧悠摸上他的脸庞，“来，试试看嘛，闭上眼，朝向太阳的方向。”
　　邵枫无奈地按照她的指示冲着太阳闭上眼，温暖的阳光烘得眼皮热热的，血液在眼皮里流动，将白炽的日光染成暖红。
　　“看到了吗？”吕牧悠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嗯。”
　　“你看到了什么颜色？”
　　“红色。”邵枫不知道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义，却还是顺着吕牧悠的任性，一一地答着。
　　“其实……你还可以看到别的颜色的。”
　　“哦？什么颜色？”
　　“青色。”
　　“青色？”邵枫睁开眼，他开始怀疑吕牧悠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牧悠，你没事吧？”
　　吕牧悠笑吟吟地睁开眼，“我当然没事。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经常同妹妹玩起的一个游戏。那时妹妹总是跟前跟后地围着我转，有一次被她跟烦了，就骗她说闭上眼睛可以看到很奇妙的颜色。妹妹乖巧地闭上眼，我问她，你看到红色了吗？她点点头，我又问她，你看到橙色了吗？她歪着脑袋想想，又点点头，我再问她，那你看到青色了吗？她看了很久都看不到，等她放弃地睁开眼睛时，我早就溜走不见了。”
　　邵枫无奈地摇摇头，“原来你从小就是个精灵古怪的丫头。”
　　吕牧悠苦笑，“精灵古怪的不是我，是我妹妹。我用过这招没几天，她乐呵呵地跑到我面前对我说她找到看青色的方法了。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
　　邵枫没料到她会突然问他，他诚实地摇摇头，“什么方法？”
　　“就是……这样。”
　　吕牧悠闭上眼，用手指用力刮着眼皮，“在眼皮里血液退去的瞬间，就可以看见青色了。”
　　“怎么样？我妹妹很聪明吧？”吕牧悠炫耀地看着邵枫。
　　“你妹妹……她现在在哪里？”邵枫回忆着HR电脑里的个人档案，档案里吕牧悠是独子且父母双亡，并没有兄弟姐妹。
　　“我妹妹……”吕牧悠黯下眸色，“她已经不在了……”
　　邵枫并无意钩起她伤心的往事，他上前揽过吕牧悠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伤心事的。”
　　“呵呵，是我说话没说清楚。”吕牧悠突然爽朗地笑起来，顺势不着痕迹地远离邵枫，“我妹妹尚在人世，只是不在我身边而已。”
　　邵枫被她毫无逻辑的话弄晕了头脑，“你不是独子吗？怎么会有妹妹？”
　　“你看了我的档案？”
　　在吕牧悠雪亮眼神的注视下，邵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吕牧悠哦了一声，“她是邻居家的妹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抱歉，和你讲了这么多废话。”吕牧悠开始渐渐地恢复到邵枫熟知的样子，“哎，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经她这么一提，邵枫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可是一看见吕牧悠那副病歪歪的样子，询问父亲外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支吾了半天，冒出一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吕牧悠惊讶于邵枫突来的温柔，受宠若惊地挥挥手，“哪敢，哪敢，邵大少您有话还是直说吧，您这样，我有点儿消受不起。”
　　面对吕牧悠的揶揄，邵枫一脸窘色，“喂，我难得发回善心，你可别不识抬举。”
　　吕牧悠憋不住嘴角的抽动，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邵枫更觉窘迫，慌乱地站起身，“你不饿，我还饿呢。你不说想吃什么，我可随便买了。”
　　吕牧悠依旧笑个不停，邵枫突然伸手摸上她的额头，吕牧悠的身体瞬间僵硬，笑声也停滞下来。
　　“怎么这么凉？”邵枫感受着掌心意料外的冰冷，奇怪地自然自语道。
　　吕牧悠突然打掉他的手，“喂，男女授受不亲。”
　　“呦，你还知道这词儿呐？”邵枫戏谑地看着吕牧悠。
　　吕牧悠知道邵枫对自己的偏见，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话说出口，邵枫也觉得此番言辞犀利了些，他摸摸鼻子，想道歉，却觉得若是道了歉只会越描越黑，最终只是淡着语气说道：“你再睡会儿，我去买点儿吃的，再去药店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药。”
　　邵枫出了门，吕牧悠缓缓滑进被里，她侧头望向窗外明亮的风景，自言自语：“小莜，你知道吗，姐姐今天用你教的方法看到了黑色的太阳了呢。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回到姐姐的世界里来呢……”

　　邵枫出去的时候没有锁门，回来的时候房门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他不由得有些恼火，吕牧悠神经大条到居然都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进入内间的时候，吕牧悠已经换上了居家服，舒舒服服地坐在高背椅上玩着电脑。听见声响，她回过头，清爽的脸上完全没有刚才暗淡的病容。
　　“你回来了？”
　　邵枫惊讶于她的变化，“你……身体好点儿了？”
　　吕牧悠接过他手中的购物袋，“老毛病，过了那阵儿就好了。”
　　邵枫愣愣地看着她找出器皿盛放他买回来的菜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接过吕牧悠递过来的筷子，邵枫不放心地再次确认，“你真的没事了？”
　　吕牧悠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对灯发誓，真的没事了。”
　　邵枫扒了几口饭，心里盘算着找个什么时机问问父亲的事情，还没算计好，吕牧悠主动提起话题，“哎，说说你来找我干什么吧。”
　　“哦，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邵枫紧张地握紧筷子，“上午我去找我爸，出来时遇见了Tina，她说你病了，我就来看看……”
　　“得了，说重点吧。”
　　吕牧悠一副“我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的表情，邵枫觉得再装下去早晚也是露馅，索性一次说个痛快。
　　“今早我爸和我妈吵架了……”邵枫思索着该怎样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吵架。”
　　吕牧悠抬头看了眼邵枫的脸色，低下头“哦”了一声。
　　“我来这里就是想问问你……”
　　邵枫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吕牧悠假装糊涂，“问我什么？”
　　“问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内幕。”邵枫小心地斟酌着字句。
　　“内幕？”吕牧悠好笑地看着邵枫，“你其实是想问这事儿和我有没有关系吧？”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邵枫耸耸肩，故作轻松。
　　“那……我说这事儿与我无关，你会不会信？”吕牧悠挑衅地看着邵枫。
　　“当然信。”邵枫嘿嘿一笑，“我妈可是拿了证物给我看的，棕色卷发，你这头短毛可没那质地。”
　　吕牧悠满不在乎地扫了他一眼，“知道不是我，还来找我兴师问罪。”
　　“不是兴师问罪，是想和你互通有无。”邵枫向她凑了凑，“谁让你是我爸的红颜知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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