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水珠华

　　我有些慵懒的斜靠在床上，歪着脑袋甚是天真的看着他，期待着他的下文。
　　“裳儿，你莫不是连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他呆立在门口，身后似乎还有人，但是被他遮挡住我看不真切，倒是隐约觉得也是为故人。
　　赤潋滟看着我，想要进来，但没有我的允许他倒是不敢贸然进来，现在的他倒是没有了往昔的霸道，显得有些许低声下气，看来是真的打算来道歉的吧。
　　他倒是有些改变。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将他拒之门外。
　　对他，我还是恨不起来。说真的，走上这一步，我们都有责任。
　　我有，赤潋滟有，南宫苍渠也有，几乎我认识的人对于这件事都有千丝万缕的道不明的牵扯。
　　由于我们的共同作用，事情才会发展到这一步，不是其中某一个人的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进来吧。”
　　赤潋滟眼眸微亮，笑着走了进来，径直坐在离我最近的凳子上。
　　现在我才看清他身后的人，是素白潜。
　　我婉转的笑了一下，说道：“白潜姐姐也进来坐吧。”
　　素白潜的着装还是和她的名字一般，纯白而素雅。看似简单的衣着穿在她的身上就是比一般的人要好看。
　　“颜儿，你……”
　　我低下头，浅浅的说道：“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她点点头走进来顺便关上了房门。那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这个房间变得狭小而困闷，有些叫人喘不过气来。但窗是开着的，还可以听到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杂乱而和谐，平凡的皆是美的。
　　“裳儿，你可愿意原谅我？”赤潋滟依旧不改他的性子，他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有什么事皆是只说，不会浪费时间与人在这方面纠缠不休。
　　而往往他这般的直接叫我措手不及。
　　颜渊不在我的身边，这更是让我六神无主。
　　“裳儿还是在恨我吗？”见我不回答他，赤潋滟便理所当然的理解为我还在记恨他当年的绝情。
　　我摇首。
　　恨？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我已经忘记了。恨，于我于他，是于事无补的。
　　破镜难圆的道理谁都是知道的，所以，若是恨一个人有用的话，天下间就不会再有什么悲剧了。
　　薄情之人会因为对方的恨意死无葬身之地，滥杀者会因为死者的恨意碎尸万段，公道有了发扬，正义也会得到伸张。
　　这些都是理想的存在，但事实往往是低于理想的。
　　这就是一种遗憾吧，由于种种的遗憾，人生才会是美的吧。不然，一帆风顺的人生道实现的乏味无聊。
　　赤潋滟托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的眼。
　　“若不是恨我，为何不愿与我说话，为何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才会回到我的身边？”
　　我坦然的说道：“我可以原谅你，就像渊原谅你的过错一般，只是，现在的我无法回到你的身边。”说到底他还是我的杀母仇人，但我没有对于生我那个人半点的感情，与我，她不过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因为赤潋滟杀了她而去恨他。只是经管如此，我还是无法回到他的身边。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不能挽回的，虽然我们都很舍不得，但必须咬牙狠心的断绝。现在是要我狠心斩断的时候。
　　“可你是我的……”
　　“衣裳？主上还会留恋意见被人穿过的衣裳吗？当年不就是你说的，衣裳可以再换，人如衣，旧了可以换新人。”
　　喜新厌旧想必是凡人的本性，不再喜欢了，厌了，就会丢系，不管自己以前是如何的喜爱，都会不再置一言。
　　“不是这样的，裳儿，那是我一时的义气之语，并不是出于真心。我是爱你的，难道你不要我的爱了么？”
　　我带着些许怒气的看着他，而在他脸上我几乎找不到一丝的困惑与彷徨，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句话你对我说过很多遍了，当我想要了解的时候，迎来了易水楼与你的纠缠，你那狠心的一巴掌让我了解了那个所谓的‘爱’是何解。当我想要得到的时候，迎来的是你的抛弃，是身心皆具的折磨，你那一掌将我满腔的爱意化为无有。这样的爱，晌儿想必是无福消受了。”
　　“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是我分不清对你的感情，现在我知道了，我是爱你的。”
　　“哈。爱我，主上莫不是在说笑啊，你至始至终爱的人不就是颜渊吗。你对他的爱意，我用自己的身心甚至是灵魂都可以感受得到，现在主上却对我是说你爱我，晌儿有些糊涂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赤潋滟极力的辩解，脸色都有些微白，看来他近年来的身体不是很好。
　　是出了什么状况吗？是赤永烨还是赤白焱？
　　我心里不禁笑自己无知：这也不是我关心的事情了。
　　我看着他，说：“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主上要晌儿如何想才会是对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爱你，虽然我也因为放不下对颜渊的感情而彷徨进而伤害了你，但是在你跳崖的那一瞬间我就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你。”
　　跳崖？那个场面似乎离我已经很远，不过我倒还清晰的记得，那时下着一场很大的雪，整个山峰都是白皑皑的一片，素甲遍野好不苍凉。我独自坐在山峰之巅，用颜渊留下来的绿绮弹奏伯牙的高山流水。
　　觅不到知音，我深感到绝望，当年伯牙碎琴时的心情我那时体会得通彻。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故人舍我归黄壤，流水高山深相知。
　　千载朱弦无此悲，欲弹孤绝鬼神疑。
　　摔破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高山流水遇知音，我遇到的不是知音，而是我的死亡之神。
　　最后我竟然学着伯牙当年之举将琴摔得粉碎。
　　那时我说了什么？
　　我那时好像是说：流水落花，流水无情，落花有意。现在落花也无意无情了。
　　赤潋滟飞身过来拉住我的手腕，想要挽留我下坠的身体。
　　那时的他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叫着我的名，唤我裳儿。
　　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唤我的真名，我还只是他的‘衣裳’。
　　“裳儿，和我回去，让我好好的弥补你。”赤潋滟有些激动的拉着我无力且瘦小的手腕，神情之中显得有些着急。
　　他是在害怕颜渊的到来会阻止他。
　　呵……堂堂赤潋滟也有害怕的人吗？
　　“来不及了，主上还记得吗？那日我坠崖时可是说过，黄泉柳树下我亦然不会为你停留，你我生生世世不再相见。现在我还活着，这句话……依旧是算数的。”
　　“不。既然上苍让你活下来，这就是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要好好的弥补你！”
　　“我说过，来不及了。”
　　赤潋滟一时语塞，而后不敢确信的说：“你……是否有了心爱之人。”
　　我点头默认，渊便是我今生的挚爱。
　　“是谁？”
　　我看着他，脸上一片淡然：“是颜渊。”
　　‘啪’的一声脆响，我的脑袋偏过一遍，左脸颊火辣辣的痛，叫嚣着，血液沸腾。
　　这是他第三次打我。
　　“他是你的父亲。”
　　“那又如何？”
　　“你们这是……”
　　我结接上他的话说：“是□□。”
　　我在看着一直沉默旁观的素白潜：“白潜姐姐现在会嫌弃我吗？”
　　素白潜性子冷淡，不是那种拘泥于世俗。
　　果不其然，她只是摇摇头，没有说半个字，但看我的眼神还是像以往的那般，三分怜爱七分呵护。
　　赤潋滟双目微红，应该是很生气吧。按照他现在的心情来说，一个是他昔日的挚爱，一个是他如今心爱之人。
　　况且，他们还是父子关系。
　　不知为何，我看着他生气心里会是一阵快然。
　　“主上现在还会喜欢我吗？你会从颜渊的手里把我抢回去吗？哦，我忘记告诉主上了，我现在已经是渊的人了。”似乎是在故意气他。
　　就是要你难过，就是要你生气。
　　我之所以会爱上颜渊，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你赤潋滟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素白潜烟眉微紧，看来对于我的话对她也是一种打击。
　　“不会的，你怎么能这样做？”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你赤潋滟不要的东西别人一样也会不削么？”我极其鄙夷的说。
　　赤潋滟扣住我的双肩，怒气直扑在我的脸上，微微有些焦灼，好似岩浆快要迸发出来的前兆。
　　“不会的，裳儿，你是我的，是我的。我不会把你交给颜渊！”说罢将我打横抱起。
　　“你要带我去哪？放开我，我不要和你走。”
　　“裳儿，我要你呆在我的身边，哪也去不了！”
　　“不要，渊，渊……救我。放开我，放开我。”
　　颜渊回来会看不见我，他会着急，他会为我担心，双眉会纠缠在一起，形成我最不喜欢看到的表情。
　　我还答应他要在七夕时一起出去玩，我不能走。
　　极力的想要挣扎，却因为手脚的无力而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只能放生的大喊，叫嚣，甚至是哭闹。
　　吵闹的声音吸引了客栈里的人，他们莫不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一个天仙般的素白潜，一个冷峻华美的赤潋滟，还有一个吵闹不已的小孩——我。
　　很奇怪的组合。
　　像是一家人，但似乎又不是。
　　“救命，来人啊。放开我，混蛋！”无计可施的我张开嘴，狠狠地咬住赤潋滟的手臂，像是要生生要下他的肉一般。
　　很快，血腥味在我的口腔里蔓延，但赤潋滟就是不肯停留。
　　突然，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我毫无防备的昏了过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