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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人死后会去往何处?这个问题在活着的人面前毫无意义。
天堂、地狱、天国、阴间、往生、极乐、彼世、黄泉、冥府、那落迦、外层黑暗……在人类的臆想中,它有着各种各样的称呼。但亲眼见到,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里并非暗无天日的世界,和人类生活的地方一样有着天空与大地,有山石草木,三途川的水里也不尽是亡魂,居住在此处的鬼也不像话本所描述的那般青面獠牙、阴气贼害。
“喂!怎么回事!那边那个接引课的,为什么会把生魂带回来啊!”
“鬼知道!我就路过一下啊就被她打了!你看我头上还在流血啊!”
“人类怎么可能会袭击鬼,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了啊?”
“我一个夺魂鬼能干什么,没有夺精鬼和缚魄鬼陪同我也没法带亡者回来吧!况且那个人还没死呢我就是路过看一下啊!”
“……总之先去喊鬼灯大人过来!”
“胧车!有没有胧车!火车也行啊!那边那个火车说的就是你!”
鬼怪们吵吵闹闹的,似乎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是了,是我闯到了此处,是我搅乱的此界的秩序,让此处变得狂躁不安、异变丛生。
现在想来,泰山府君祭被称为阴阳道的最高禁术不是没有道理的。没有使用泰山府君祭,以生魂之姿闯入地狱,便会落得像我现在这样的下场。
地狱不愧是亡者的世界,死气浓厚到我到来的第一时间体内的平衡便被打破了。硬要说的话,这里的死气或许一千个赤纸也比不上。生门封印?别说笑了,现在我连自己都要保不住了,生门封印又算什么呢。
“怎么回事?!亡者们都要复生了啊!!”
“是生气!那个生魂的生气太猛烈了,附近的亡者都回光返照了啊!”
“看清楚那不是生魂,是活人啦!搞什么活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种时候回光返照?!这些亡者都被火化了吧喂喂喂——”
“鬼灯大人还没来吗?”
死气在第一时间便侵入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几乎都要以为我生来就是个死人了。在我尚未做出行动时,我的身体便先大脑一步爆发了一直被克制着的生气,其势之迅猛几乎要将从我生门脱逃的赤纸给当场融化。
可惜地狱的死气环境滋补了祂,祂在与我拉开距离后又重振旗鼓,再度化出炮火向我袭来。
糟糕。糟糕。实在糟糕。
我既听不得,也见不得,甚至七窍流出的血液落在舌尖也食之无味。在生气与死气的胶着下,感受着脏器在我体内缓慢地衰竭是件十分残忍的事,呼吸变得奢侈,意识变得混沌,只有本能尚未离我而去。我只能凭借领域内灵力相撞的波动来判断方位,判断赤纸到底向哪攻击了。
苹婆在生门封印破除的那一刻便脱离了我的身体,本体存在于现世的她,在第一时间便被地狱驱逐,现在大概早就回到六丁目那棵苹婆树内了吧。
我没有打持久战的资格。但现在我连保持清醒都十分难得,何来速战速决呢。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战斗了。
虽然从以前开始我就知道,不管灵力还是生气,这种东西爆气多了对身体造成的弊病远大于益,并且这种伤害不可逆转,但在密不透风的死气中,这似乎就是唯一的出路。
进入地狱以后,空间术式就不大管用了。此处属于某位神明的领域,在此境内一切可能剥夺其职权的行为都会被禁止。
生死相依,阴阳两极,大道早在冥冥之中作下定数。
赤纸说了什么呢?从那个方位的气流看来,大概是在笑吧。祂脸上的纸在力场的波动下翻动着,周身的炮火在浓烈厚重的死气中绽放出花。灵力屏障无用、瞬发结界无用、只有空间错位才能为我争取一线生机。而在挣扎的时候,我意外察觉到,冥土也在阴阳逆行的运转范围内,裹挟着死气的冥土终于固化成形为我挡下了赤纸的攻击,阴阳逆行头一回在这个妖怪身上起到作用。
阴阳俱予恩惠,生死皆是馈赠。
以这堵冥土之墙为界,我与赤纸各自割据一方,领域内已无别的干扰者。祂的炮火奈何不了我,我的灵力亦无法伤到祂,一时之间局势僵持不下。
在我生气溃散更进一步之时,某个存在侵入了我的领域。
我看不见那是什么,大概是个人形、头上长角的家伙,在他势如破竹地劈开我的灵力与生气时,他也挥掷出手中的武器,在我与赤纸都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便将赤纸击溃——
是的,击溃,那攻击完全担得起这个词。赤纸只在攻击到来的一瞬间就被破开,化作了四散而去的碎纸片,像烟花一样炸裂,血块顺势泼洒在我及时立起的冥土之墙上,被饱含着死气的冥土吸收殆尽。
凝聚在一处的亡魂们咆哮着四散而去,被周围伺机而动的鬼怪们一一逮捕,赤纸从此不复存在。
我也是在生门封印一战后,头一回感到灵魂如此轻松,再不用吊着一口生气去压制躁动着的赤纸,而是可以正常地让我的身体在生死平衡中缓缓长大。
我感觉到那个散发着无上气势的人形向我走来,带着凌冽的死气,将逐渐到达极限的我击晕。
“这可不是活人该待的地方啊,大人。”
*
地狱并非荒芜,天国却是真的犹如仙境。
“不对、不对,这里是桃源乡啦。”自称桃太郎的人将药端给我,我默默地喝下,“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会反应过来,您不是神仙哩。实在看不出来,信明小姐这么强居然是个人类,真意外呢。”
“人类强大很奇怪吗?”
“也不是……只是能和鬼灯大人打成那个样子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呢,您这样强大的人类死后也一定是——啊抱歉!”
“无碍。是人就会死亡,这没什么好忌讳的。”
我把空碗递回给他,面相和善的桃太郎脸上露出了略带歉意的笑。
“说起来,也不知道白泽大人去哪里了,以前要是有女性来看病他肯定寸步不离——”他像是才反应过来,神色有些苦恼,“……糟糕,不该这样说的。信明小姐别担心,白泽大人平时还是很好相处的,只是有时候有点……”
“没事,他配的药很有效,下次遇到了再感谢他吧。”
我起身,活动了一下差不多痊愈的身体,准备告别桃太郎。
之前我擅闯地狱,生气骤然爆发后,身体已衰竭到耄耋老妇的模样,五感尽失、器官枯萎、皮肤皲裂、血液干涸,只有意识还不肯认输。好在阎魔大王第一辅佐官鬼灯及时打晕了我,将我带到了天国——这么说好像有些奇怪,但此处的确是位于中国与日本间的天界无误——接受治疗,才得以保住一命。
天界旺盛的生气与灵子补足了我亏空的身体,在桃源乡休养半个月后,我恢复到了从前、不,应当说是更甚于从前,这一点从鬼灯在帮我复健时对打的时间渐渐延长就能看出来。
而据说帮我调配了仙药的神兽白泽,至今未在我面前出现过。很奇怪,我总有一种预感,我会从他身上获得某些答案……但既然恩人避而不见,那我也不好强求什么,我没有理由恩将仇报。
“现在就要回现世吗,需要我通知鬼灯大人带您吗?啊,话说您在桃源乡待了半个月,您的家人会担心吧?”桃太郎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将药包好递来,“回现世以后也请每日服用,生气爆体毕竟不是什么小事。”
“那个不用担心,我在离开现世前在最后停留的地方留有坐标,可以直接回到那个时间点。药我会记得的。”
“诶?!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吗?!您、您究竟是什么人物啊……”
“一个误闯地狱生气爆体的人类——你就当我是这样的笨蛋好了。”
“诶、诶——”
我挥别了目瞪口呆的他,正准备发动术式离开时,门口闯进了一个人。
“谢谢招待~!呜呃我还能再喝……”
带着酒气的白衣人形虽然看上去是人类男子的外形,但全身却散发着一股神明的气息。只不过现在这股气息被掩盖在浓厚的酒气中,变得难以分辨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十分肯定,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兽白泽。
桃太郎扶住了他:“白泽大人!您去哪了呀!喝这么多又要胃溃疡了……”
“唔嘿嘿~还能再喝哈哈哈……”白泽面色潮红,神情迷迷糊糊的,只是轻轻瞟了我一眼就缠了上来,“嘿嘿嘿你也陪我一起噗额——”
“白、白泽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拳头这种东西,就和酒劲一样无法控制呢。
我面无表情地将被我打晕了的白泽从我身上扒下来,丢到桃太郎怀里。现在看来鬼灯当时对我的劝告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用感谢那只神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治疗然后走人就行了”。他还真是有先见之明。是因为是死敌所以才这么了解吗?
我蒸发掉了白泽在我衣襟前流下的口水,平静地向一脸惊恐的桃太郎道别。
至于白泽身上的答案,等下次他清醒的时候再问吧。
我有预感,那不需要太久。
*
虽然预感是那么说,但我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回到原来的时间线后没过多久,医护便循声而来看看爸爸到底出了什么情况,发现一切正常后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几天后,爸爸终于醒来了。接下来的日子,他便安心待在医院静养,我们三人加上小凪,总是轮流过来照顾他。苹婆也回到了我的身边,在我的指使下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治愈着爸爸,他的状态一天天好了起来。
似乎是因为在生死两界中走过一趟,我隐隐摸到了空间转变的窍门,近来对时空术式多有体悟,对如何安全地往来彼世与现世也有了一点想法。
——没法在别人的职权领域内操控时空的话,把自己变成独立的职权领域不就可以了吗?
啊,这么说好像有的难理解。
这么说吧,地狱是一个空间,现世是一个空间,二者互相排斥,所以两方的物种要跨越障碍必须通过某种“承认的仪式”,现世这边是泰山府君祭或者别的什么,地狱那边则是盂兰盆节。在这样的空间内,一般都有类似神明的高等级意志掌控领域内的职权。
以日本为例,黄泉是伊邪那美命的领域,高天原是伊邪那岐命的;而人类世界由于科技的发展导致神道式微,虽偶有神迹,但神明已无法凭一己之念插手现世。也就是说,人类在现世中享有高度的科学与术式自由,在天国与地狱就只能做团普通的灵子。
正因此,我才能在现世进行灵子转移,在地狱便连普通的「断层」都无法施展,而在吃了桃源乡的仙药后便获得了“许可”能够自行回到现世。而阴阳五行是构筑世界物质的基础,我参悟了这个,倒是去哪都能用。
由此看来,现世与彼世虽然是两个不同的空间,但地理上必有相连的地方——「彼世入口」,大约是那样的东西。既然有相接之处,那么二者必定是互相排斥又平等存在的关系,中间并不存在断层或错位,就像两个气泡,只是互相接触没有关系,但碰过头了就会玉石俱焚;想要从外部进入也是不行的,正确答案是,从气泡的内部再生出一个小的气泡——以气泡对气泡,以「空间」对「空间」,只有这样才能安全上垒。
总的说来,想要安全地前往排斥着生气的地狱,只有将自己也化作同规格的「空间」才行。同规格的「空间」无法互相残杀,只有和平共存。
也是我当时被死气冲昏了头,才没想到这么明显的东西。
于是我问真理:构筑「空间」需要什么?水、阳光、空气吗?
答案为否。
是身体、记忆、灵魂吗?
也不对。
是生、死、自然规律吗?
不尽然。
是时间、空间、与存在之物吗?
——“咔。”
这一日,由纵横与交点构筑的「花京院信明」诞生了。
*
我见到了清醒的白泽。
在我将自己转换为独立的「时空」后,我便登门向阎魔大王为之前搅乱地狱秩序一事道歉,他倒没怪罪我,只是稀奇我第二次来就已经学会如何自保了,还问我是否习得了泰山府君祭。在得到我否定的答案后,他看上去更惊讶了,在快要说出什么之前就被一边的鬼灯一个狼牙棒打断,流着冷汗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鬼灯知道了白泽对我避而不见后,似乎颇有兴趣,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激得白泽主动出现在了我面前。
虽然他看上去在见到我时就后悔了。
是因为之前那一拳?不对,他对那一拳似乎没有印象(唔,那道歉是不是可以省了?),却连视线都不敢与我对接,奇怪得很。
在我向他问出,如何解除我与家人不得长时间相处的因果影响后,他沉默了良久,期间转移了好几次视线,若不是鬼灯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嘲讽,他肯定不会回答我的。
“啊啊真是的,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他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情愿地回头,神色较之先前醉酒的丑态是难得的严肃,“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必须警告你——不要再妄想得知真相了,也不要深究,你会害了整个世界的。”
我听了有些不舒服:“这话倒奇怪。我和家人的相处与世界的存亡有关吗?”
“那倒没有。”他冷漠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和鬼灯更加相像了,“但你不要再想这事了,到此为止,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
见我神情僵硬,他的态度略微缓和了下来,“……算了,作为补偿,我允许你把你那个式神的本体移植到桃源乡来——这样好歹能让……活下来的几率大一些。你也别太执着于此了,你存在的「因」,并不在此处。”
让谁?
有什么我在意的人会因我而死吗?
我存在的「因」……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我回到现世,爸爸都出院了,还未得头绪。
我在迷茫与思虑中,过完了高一这年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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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秘闻】
①信明来到地狱是跨越了空间直接抵达的,因此是完完整整未受地狱死气与阴气污染的生魂,无法被地狱所接受。而平安时代的小野篁却是经由六道珍皇寺的水井“进入”地狱的,那口井连接着现世与彼世,他在通过井的同时便被来自地狱的死气与阴气包裹,地狱误以为这个散发着同类气息的家伙本就是地狱的住人,他得以相安无事地待到了误会解除的那一刻……
②地狱是个充满死气的地方,对于地狱来说,死气才是祂的生气,而生气在地狱中是不存在的,生气只会让地狱的生态崩溃发生异变:地狱不需要生死平衡,因为地狱的居民都是「死人」,无法再死去一次。亡者在盂兰盆节会到达现世,身上的死气会变成人们所感受到的阴气。而鬼灯在去现世出差时,走的是公务人员特别通道,可以使他在现世中屏蔽身上的死气,看上去与活人无异,接引课的狱卒同理。
③关于白泽:白泽通晓万物,因此也知道信明身上所隐藏的某些秘事。基于此,他认为不与信明相见(准确地说是不被信明见到)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我们都知道,酒这种东西是非常上头的……
④关于鬼灯对信明的称呼:鬼灯此前并不认识信明,但凭一人的生气就将地狱秩序搅乱、让二战时无数脱逃轮回的亡者回归地狱、让附近亡者只是沾染她的生气就几乎要复生的人,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个值得尊敬的大人物——信明不知道,在她的感知范围内,鬼灯是个不可多得的强者,鬼灯又何尝不是呢?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
点亮技能前:
信明:我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比手势.jpg
点亮技能后:
信明:我即地狱:)
说个笑话,鬼说鬼知道现在是个什么鬼情况wwwww
——
桃太郎的声优和典明一样,现在典明还没长大(还不是平川役),所以信明只是觉得桃太郎很亲切,等以后典明长大了,桃太郎的地位估计就直线上升了2333333
好了好了这事儿差不多就这么结了,我准备换地图了!
然后下个地图走完就可以打DIO了!开心吗!(以我这种经常虎头蛇尾的写法估计不远了哈哈哈哈
大家五一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