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东海3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空洞的回响。
我拧干衣角的水,离火源更近了些,抬头打量着这座突兀出现在海中央的岛屿。
这座荒岛像一块被遗忘的黑色骸骨,孤悬在灰暗的海面上。悬崖陡峭如刀削,岩壁上爬满深紫色的藤曼,在暮色中泛着病态的光泽。
岛屿中央有一片死寂的小湖,湖水幽黑,表面浮着一层病态的虹彩,偶尔泛起不自然的涟漪,仿佛水下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游动。
最诡异的是,即使正午阳光直射,也照不透水下三寸——那里总浮动着絮状阴影,偶尔会突然散开,露出更深处一抹不自然的青白色。湖边沙地布满螺旋状凹痕,像是有什么东西反复从水中爬出又退回。
"这地方不对劲。"殷冷玉将湿透的长发挽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管,"磁场紊乱,指南针完全失灵。"
顾容也站在最高处的礁石上,白衬衫紧贴着后背,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忽然蹲下身,指尖擦过岩石表面:"这些刻痕..."
我凑近看时,待看清后心头一跳,在斑驳的苔藓下发现熟悉的纹路——阴阳鱼中间穿插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正是释家独有的"破障符"。但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符咒边缘残留着暗褐色的指印,仿佛画符之人当时正在流血。
"看来也有其他人也来过这里。"穆澄的声音有些发抖,他指着岩缝里卡着的一块手表,"这是...军需品,表盘背面刻着日期...2003年5月14日。"
我们面面相觑,小叔的探险队是一周前才失踪的,而这枚表却显示更早的时间。顾容也突然拔出插在后腰的军用匕首,刀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光芒所及之处,岩壁上的藤蔓竟像活物般蜷缩起来,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刻痕。
"是求救信号。"殷冷玉倒吸一口冷气。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组成重复的文字:不要下海。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左眼突然传来剧痛,视野里浮现出诡异的红色滤镜。透过这层血色,我看到悬崖表面覆盖着无数透明的人形轮廓,像被封印在琥珀里的昆虫,正徒劳地拍打着岩壁。
"有东西在干扰时空。"顾容也低声道,"这座岛可能是..."
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穆澄跌坐在浅滩里,脸色惨白地指着水面:"那里那里有东西在动!"
我们冲向那个诡异的湖泊,却在距离岸边三米处同时刹住脚步。强光灯下,那处"湖泊"确实在蠕动——因为它根本不是水,而是亿万根纠缠的发丝。发梢缀着的青铜铃铛反射出森冷银光,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是我临出发前带上的,可以感知邪祟,预知危险。
"退后!"我拽住想要上前查看的殷冷玉。左眼的灼痛达到顶峰,曼珠沙华的纹路在瞳孔深处绽放。透过这双"鬼眼",我看到每根发丝都连接着河底某个庞然大物,像蛛网般向四周辐射。
穆澄的强光灯突然熄灭。发丝河面隆起一个人形轮廓,缓缓向岸边漂来。我抬手燃起一张明光符,照亮了那具浮尸——古式衣袍下露出惨白的皮肤,上面刺满奇异的符文。
最骇人的是它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被熨平似的皮,但脖颈处的皮肤正在融化,逐渐显露出...穆澄的轮廓。
顾容也的嗓音干涩得不像人类,"传说中海渊族用活人做的守墓傀儡。它们会..."
浮尸的"脸"突然裂开,无数白色小虫喷涌而出。每只虫飞向上空,不停的盘旋。虫群振翅时发出的声响像是千万人同时抽泣,震得我耳膜生疼。
"别看!"顾容也捂住我的眼睛,但已经晚了。在声波冲击中,我看到了湖泊中央悬浮起的珍珠——足有成人高的巨蚌里,蜷缩着穿血红嫁衣的新娘。她的盖头下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她的下半身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像鱼一样的白骨尾巴。
人鱼新娘瘫在巨蚌中,腐烂的鱼尾已露出森森白骨,蛆虫在骨缝间蠕动。她干枯的双手仍紧攥着发黄的头纱,珍珠早已黯淡无光。她的胸腔微弱起伏,露出半颗腐烂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挤出黑红的脓血。
白骨碰撞发出咔咔声响,她突然仰起溃烂的脸——那空洞的眼窝里,正缓缓爬出两只苍白的小螃蟹。
珍珠表面突然裂开细纹。新娘的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明明是陌生的海渊族古语,我却每个字都听得懂:
"第九个新娘要新鲜..."
盖头飘落的瞬间,我的记忆突然炸开无数碎片。我看见十三岁的自己站在释家祠堂;我看见小叔把染血的玉佩挂在我脖子上,说"这是你爷爷留下的";最后我看见...珍珠新娘盖头下的脸,正在融化成殷冷玉的模样。
"释然!"顾容也的吼声将我拉回现实。他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湖面上的尸体如雨坠落。在彻底昏迷前,我感觉到有人将我拦腰抱起,熟悉的檀香中混着一丝血腥气。
"这次我不会再弄丢你了。"顾容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的...小月亮。"
火堆噼啪作响,映照在四张凝重的面孔上。殷冷玉合上那本被海水浸透的日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卷曲的纸页。
"日记里提到的法阵..."我盯着跳动的火焰,"应该就是小叔他们在船上布置的防护。但看变异章鱼能自由活动,法阵恐怕已经失效了。"
顾容也突然站起身,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指向远处海面:"你们看。"
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三百米外的海面上,东方之珠号正以诡异的角度倾斜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船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蠕动着的幽蓝色荧光,像是有生命般沿着船舷爬行。
穆澄倒吸一口凉气:"是深海萤光水母群!这种水母的毒素能麻痹神经中枢,让受害者保持清醒却无法动弹,最后被活活..."他的话被殷冷玉一个肘击打断。
我摸向胸前的玉佩,滚烫的温度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脉动,仿佛在与远处的某种存在共鸣。记忆深处闪过零碎片段——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将同样质地的玉佩系在我颈间,海风里飘来檀香与血腥混杂的气息。
"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叔他们的踪迹。"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从防水包里取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几圈后,突然笔直指向悬崖方向。
礁石后方传来窸窣声响。顾容也瞬间挡在我身前,剑指间夹着三道泛着金光的符箓。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破雾而出,爪上绑着的竹筒在月光下泛着青冷光泽。
"是释家的传讯符!"我惊喜地伸手,海东青温顺地落在我手臂上,随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竹筒里蜷缩的羊皮纸上,小叔龙飞凤舞的字迹力透纸背:"星轨偏移,勿寻。若见此信,速归。"
字迹在最后几个笔画突然变得凌乱,像是书写时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变故。更令人在意的是,羊皮纸背面用血画着个残缺的八卦图,坤位与震位被刻意圈出。
穆澄凑过来看了眼:"这是...海底城的方位标记?"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张泛黄的海图,"你们看,秦局给的这张图,标注的古代沉船位置刚好对应这两个卦位!"
殷冷玉突然按住我的肩膀,递给我一面镜子:"小然,你脖子后面..."她的指尖轻触我的皮肤,我这才注意到后颈不知何时浮现出淡蓝色的纹路,细看竟是微缩的星图。
顾容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什么时候中的咒?"
"什么咒?"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这时海面突然掀起巨浪,悬崖上的藤蔓如活物般垂落,在我们周围织成密不透风的牢笼。
幽深的海底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我们脚下的礁石开始震颤,裂缝中渗出荧蓝色的液体。
我迅速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空中画符,金光形成的屏障暂时阻隔了液体侵蚀。
"是归墟之咒。"他声音沙哑得可怕,"中咒者会逐渐被深海同化,最后变成...像船上那些东西。"话未说完,海面突然炸开,十余条布满吸盘的触手破水而出!
殷冷玉的狙击枪喷出火舌,特制的银弹在触手上炸开腥臭的黏液。我甩出七枚铜钱,在空中组成北斗阵型:"天枢引路,破!"金光如利剑斩断两条袭来的触手。
见阵法起效后,我趁机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罗盘中央。指针疯狂转动后突然崩裂,无数光点从罗盘中涌出,在空中组成立体的海图——正是羊皮纸上残缺八卦图对应的海域!
"海底城入口在震位!"我大喊着拽住顾容也,"但要破归墟咒需要坤位的..."话音未落,第三条触手突然从海底窜出,将我狠狠卷向深海!
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黑暗中无数荧蓝光点向我聚拢。缺氧让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看到胸前玉佩发出耀眼的青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我的后背,带着檀香气息的手臂环住我的腰。
"闭气。"顾容也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他单手结印,避水珠的屏障再次展开,将我们包裹在直径两米的气泡中。触手仍死死缠着我的腰肢,吸盘里探出的骨刺已经划破皮肤。
深海的压力让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顾容也的嘴角渗出血丝,却仍坚持着将符箓按在触手上:"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金光炸裂的瞬间,我趁机抽出腿侧的陨铁匕首,狠狠刺入触手神经节。怪物吃痛松开束缚,我们借着反作用力向下沉去。借着玉佩的微光,海底的惊人景象逐渐清晰——
连绵的黑色石柱群矗立在沙床上,构成直径超过千米的环形阵列。中央祭坛上,小叔的探险队成员以跪拜姿势被冰封在透明晶体中,每个人胸口都延伸出荧蓝丝线,汇聚在祭坛上方的巨大蚌壳内。
蚌壳微微开启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半块刻满符文的龟甲。我瞬间明白过来:那是传说中的河图残片!小叔他们显然是在回收文物时触发了上古禁制。
蚌壳内的河图残片突然发出嗡鸣,我们身上的咒纹随之亮起。无数荧蓝丝线从祭坛射出,像活物般朝我们缠绕而来。顾容也猛地将我推向石柱方向:"去坤位!用你的血激活..."他的声音被突然涌来的丝线吞没。
我拼命游向最近的石柱,匕首在掌心划出深深的血痕。当鲜血触碰到柱面古老的铭文时,整片海底遗迹突然震动起来。石柱依次亮起幽蓝光芒,铭文脱离石面在空中重组,赫然是《山海经》中关于归墟的记载:"渤海之东...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
祭坛上的晶体开始龟裂,探险队员们的眼珠在冰层下诡异地转动。蚌壳完全张开,露出完整的河图残片——那根本不是文物,而是某种生物化石化的心脏!随着它强有力的搏动,我的视野突然被血色浸染。
后颈的咒纹火烧般疼痛,像有把生锈的钢勺在脑沟回里剐蹭,搅起一团团黏稠的雾。记忆碎片与神经末梢缠成死结,每转动一次都扯出带着血丝的嗡鸣。那异物感在颅骨内生根发芽,枝桠刺得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顶裂天灵盖钻出来。
"小然!"殷冷玉的声音穿透海水。她和穆澄不知何时也潜了下来,手中抓着张金光闪闪的渔网。渔网罩住蚌壳的瞬间,河图残片的搏动骤然停滞。我抓住机会游向顾容也,单手结印,屈指盖在他的天灵盖处。
深海响起古老的吟唱,所有荧蓝丝线齐齐断裂,化作光点消散。蚌壳内的心脏急速枯萎,最终风化成灰。探险队员们身上的冰晶随之融化,但他们的身体却像经历了数百年时光般迅速腐朽。
小叔的防护服里飘出一卷竹简。我颤抖着展开,上面用朱砂写着:"星轨已乱,月相将盈。速毁祭坛,归墟永闭。"最后那个"闭"字几乎力透竹简,朱砂晕染如血。
海底开始剧烈震动,石柱接连倒塌。我们拖着昏迷的顾容也拼命上浮,身后的遗迹正在崩塌。当终于冲破海面的瞬间,朝阳恰好跃出地平线。东方之珠号已经沉没,只在海面留下巨大的漩涡。
殷冷玉瘫在沙滩上大口喘息:"所以...你小叔他们...?"
我望着逐渐平复的海面,握紧胸前的玉佩。顾容也的睫毛在晨光中轻轻颤动,我后颈的咒纹正在褪去。但我知道,某些更深的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了——比如脑海中浮现的东西,以及他好像从未提及过他能熟练的使用符箓?
海东青的鸣叫从云端传来,它爪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我张开手,一枚青铜纽扣落在我的掌心。纽扣内侧刻着个微型罗盘,指针指向的位置赫然是岛屿中间的那座湖泊。
我不相信小叔会命丧于此,刚刚倒塌的景象,我反而更倾向于是类似于海市蜃楼的幻境。
我盯着那座湖泊,心脏狂跳。发丝之间偶尔浮出几缕暗红的丝线,像是被血浸透的。它们缓缓蠕动,像是在呼吸。
人鱼新娘和那具浮尸仍然漂浮在上空。
我咬破指尖,一滴血珠坠入河面。
发丝瞬间沸腾!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