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同行

　　等到白肃淮赶到的时候，沈励已经痛到昏厥，几个人不敢乱动，只由着他躺在地板上，半蜷缩着。
　　“怎么回事？”
　　白肃淮扔了手里的公文包，单膝跪在沈励身边，握着他的手。
　　沈励手指冰凉，那种凉意似乎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白肃淮怎么搓弄也不见半点暖意。
　　“白医生，你可算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杯子碎了的声音，等我们冲进去的时候，老大已经没有意识了。”佘岚连忙回答道。
　　白肃淮翻手将手掌按在他的心口，一团团黑色火焰顺着掌心钻进沈励的身体，一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沈励……沈励……”
　　良久，沈励才似是有了回应，紧皱着眉尖，面色苍白，嘴唇缓缓抖动了几下，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白……肃淮。”
　　“我在，我在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肃淮把耳朵靠近他的嘴边，努力的听清他的话。
　　“我……我好痛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这，别怕，没事的，我会救你。”
　　白肃淮伸手将人从地面直接拦腰抱起，平放在沙发上，回头看了三人一眼，
　　“谁伤的他？地府吗？！”
　　三人对上白肃淮狠厉的眼神皆是浑身一惧。
　　“没，不见地府来人，也不见外伤，也没闻到半点妖术鬼术的气息，这种情况我们也是第一次见。”佘岚缩着脖子答道。
　　白肃淮眸色暗了暗，伸手覆在沈励胸口，不见外伤，不见妖术鬼术，那就是旧疾了。
　　“去取一把匕首，还有碗。”
　　“好好好，马上。”
　　白肃淮接过古程手里的匕首，单手解开了外套和衬衫纽扣，露出左边胸口，丝毫没有犹豫，一刀扎了下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白医生，你……”佘岚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吓到捂眼。
　　“但愿我的心头血能缓解他的痛苦……把碗拿过来。”
　　古程抖着手将碗递到他手里。
　　白肃淮拔出刀，鲜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一股一股的流进碗里。
　　接到差不多小半碗鲜血，白肃淮抬手在胸口一抹就止住了血，把衣服重新穿好。
　　“把他扶起来。”
　　古程走过去，把沈励轻扶起，靠在他肩膀。
　　白肃淮捏住沈励的下巴，把血碗贴他的嘴边，一点一点的给他喂了进去。
　　“把碗刷干净，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他。”白肃淮把碗递给身边的佘岚。
　　三个人面面相觑，接着齐声应道。
　　“是！”
　　他们都看得出来，白肃淮对沈励的心思有多重，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他们老大好，他们没理由不替白肃淮隐瞒，就凭他们老大那舍生取义的性格，难保不会因为知道真相后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报答。
　　“我先带他回去，你们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白肃淮弯腰将双手穿过沈励的后背和腿弯抱在怀里，离开了。
　　佘岚推了推身边站着的唐知前。
　　“知前，你知道什么吗？老大今天到底怎么了？”
　　唐知前推了一下卡在鼻梁上的眼镜，摇了摇头。
　　“我从没见过老大这种情况，就好像被人凌迟一般的痛苦，以前老大受伤那么多次也不见他会痛到晕过去啊。”
　　佘岚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古程。
　　“古程，你是和老大一起从地府出来的，跟他时间最长了，你知不知道什么？”
　　“唉……虽然比你们先认识了老大，但是和你们了解的也都差不多，我也是刚做了鬼就被老大带上来了。”
　　佘岚扑通一下坐进沙发，揉了揉长发。
　　“我们好没用，还好有白医生啊。”
　　古程摇了摇头，也同样窝在沙发里。
　　“好奇怪，白医生虽然是妖，用妖术缓解痛苦倒是可以理解，那心头血到底是什么作用啊？”
　　唐知前见两个人都紧锁着眉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开口道：
　　“反正老大没事就好了，以后有白医生在身边，我们不用担心的。”
　　白肃淮把还昏迷的沈励带回家，放在床上，替他换下汗水浸透的衣服，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他按了按眉心，沈励的身体偏瘦了些，但绝不孱弱，典狱官对他下了几次死手也不见他如此痛苦，难道真的与当年那一剑有关吗？
　　在地府一千年他究竟遭受过什么他无从得知，如今也没有理由再去地府替他讨回个公道，他能做的也只有用心头血替他暂时压制了。
　　白肃淮见沈励一直昏迷，实在放心不下，整晚端坐在床头椅子上，盯了他一晚。
　　直到第二天快接近中午，床上的人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嘴里发出不明的呓语。
　　“沈励……好点了吗？”
　　白肃淮伏在他耳边，柔声问道。
　　沈励缓缓睁开眼睛，眼球还布满通红的血丝，看清眼前的白肃淮，伸手就要去搂人家的脖子。
　　“别乱动……”
　　白肃淮按下他的手，脱了自己的外套，穿着衬衫，把沈励抱起上半身，坐在床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沈励摇了摇头，向后蹭了蹭白肃淮的胸口。
　　“喝点水。”
　　白肃淮把准备好的温水，递到他嘴边，慢慢提高杯底。
　　沈励咽了几口温水后，推开了白肃淮的手，皱着眉。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怎么会有血腥味。”
　　“就……就是普通的温水啊，多喝几口就好了，乖啊……”
　　“好吧……”
　　沈励乖乖的咕咚咕咚的喝掉了一整杯水，许是他发作的时候咬了舌头吧。
　　“白肃淮，我还以为我会痛的要死了，真的好痛啊。”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嘿嘿……”沈励笑出声，往后又贴了贴白肃淮，“我就知道，所以我也没在怕的，你是大妖来的嘛，我这小小一只鬼你肯定救得了啊。”
　　“嗯，”白肃淮顺着沈励的胳膊摸了摸他的手，已经恢复了正常体温。
　　“只是我这次痛的没个缘由倒是奇怪，我不过就是做了个真真切切的梦，梦醒了想去接杯水喝，谁知道刚走两步就倒了下去，”沈励搅着手指，回头看了一眼失神的白肃淮，“哎，对了，你想不想听听我梦到什么了？”
　　“梦到什么？”白肃淮抬手顺理着沈励的头发。
　　“一片竹林。”
　　“竹林？”白肃淮手指一顿。
　　“嗯，竹林还有竹屋，还有一位身穿黑袍没瞧见容貌的人，应该长得挺漂亮的，但肯定也比不上你。”
　　白肃淮把倚靠在他胸前的人扶坐好，“白日里别胡思乱想就不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一会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白医生，你是不是吃醋了啊，嗯？你放心，梦里再漂亮的人也只会是你这张脸，我只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去做饭，你去洗个澡吧，昨晚我只给你换了衣服。”
　　沈励翻身跪在床上，伸手拉住白肃淮的掌心，狡黠一笑。
　　“白医生不一起吗？”
　　白肃淮抽出手，闭了闭眼，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要不是怕你发现胸口的伤，还轮得着你来开口？虽然妖术止了血，但是要伤口恢复到与平时一样，不留一丝痕迹至少要三四天，白肃淮只感觉胸口堵了一团气，姑且再让你嘚瑟三四天，等我伤口抚平，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医生？”
　　沈励见白肃淮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自己，不作回应，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晃了晃自己的小身板，咧着嘴肆无忌惮的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糯米牙，两颊印着两颗浅浅的梨涡，本来细长的眼睑弯成了新月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还没有彻底干透。
　　这萌哒哒的动作加上沈励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引诱嘛！
　　白肃淮别开脸，不去看他，反复告诉自己，他大病初愈，禁不起折腾。
　　“不许胡闹！”
　　“好嘛好嘛……凶什么，快去做饭，我饿着呢。”
　　白肃淮来到厨房，双手撑在案台上，缓了小会儿才折起袖口准备食材。
　　竹林……竹屋……黑袍……那是他与沈励前世的记忆，难道他快想起来了吗？
　　白肃淮突然指尖一抖，刀刃划了一道血口子。
　　两人坐在餐桌前，白肃淮耐心的挑着鱼刺，把一块块白嫩的鱼肉放在沈励碗里。
　　“你在地府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哎，你这鱼怎么做的，这么好吃，哪天教教我，你不在的时候，我还可以自己做。”
　　“不在？”白肃淮放下筷子，“我为什么会不在？我要去哪？还是你要去哪？！”
　　“不是……”沈励抬头见白肃淮的脸色不是一般的严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在家的时候，你会加班的嘛，我回来早的时候可以自己做啊，对不对。”
　　沈励把筷子重新塞回白肃淮手里，在他碗里填了点菜。
　　“快吃吧……”
　　沈励低头咬了咬唇，若无其事的扒着碗里的饭。
　　他知道这次是白肃淮救了自己，必定是耗费了妖术修为，白肃淮在人间的年龄不过30岁左右，即使像他自己说的那种大妖，那在妖界应该也不过是修炼了千年而已。
　　自己已经和地府闹翻了脸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人来把他灭了口，现在又有了这么个不明原因的毛病，时不时还需要人家耗费修为救命，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浪费人家的修为呢。
　　何况他是白肃淮啊，这么个美人妖，他可舍不得。
　　沈励抬头看了眼白肃淮，人家正在细心的给他挑着鱼刺，白色餐盘反射的光映在白肃淮的脸上，显得五官比平时柔和了一些，不紧不慢的动作更衬得人平添了几分优雅高贵。
　　原以为是自己可以护着他，没想到原来自己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沈励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是以后再因为自己让白肃淮产生任何为难，他就由明转暗，最多个两三年，白肃淮肯定就会把他忘个干干净净，他在暗处能护他几时算几时，要是不幸被地府收走，那……那也许就是他俩缘分已尽，强求不得。
　　“在想什么？”
　　“啊？”白肃淮的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没想什么，就是有点热……”
　　沈励抬手抹了一下额头，果然汗涔涔的，抚了抚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体内在翻滚着热气，渐渐上涌。
　　白肃淮扯过几张纸巾替他擦了擦汗，是妖血的缘故，本来妖术可以慢慢镇痛，但他实在看不得沈励那副苍白痛苦的模样才给他直接用了妖血，直接压制了痛感。
　　现在妖血在他体内渐渐融合，估计他得折腾一阵才肯罢休。
　　“你病刚好，难免有些不适，这几天不要去上班了，在家休息，我陪你。”
　　“整天陪我吗？你不用去医院？”
　　“不重要。”
　　“白肃淮，不用这样，我在家乖乖等你下班就好啦，我每天给你做饭洗衣，让你看看我有多贤良淑德，如何？”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你好好活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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