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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警与画家(完)
展昭这次到西塘,恰巧赶到了周末,一入夜,别说河道边,连一人宽的巷子里都是络绎不绝的人群。一来房间定得晚了,二来一到周末,民宿就成倍地涨价。他选了一家近出口的小旅馆,也是民房改的,在巷子里重新开了门,半夜,隔着窗棂,还能听到路人的交谈。
到了第二天,他托着行李箱,压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从西塘的这头穿到那头。他换的这家民宿,叫正德堂,是西塘里的明时建筑,院子里有座小凉亭,凉亭旁有石头垒的小池塘,散养着几条金鱼。
他难得放松,便在房间自带的小阳台上休息,视野算不上好,满眼望去都是灰白的屋顶。
展昭背着画板出门写生,民宿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热情好客。他才走出院门,从窄小的巷口里走来一人。
今天是阴天,空气里漾着水汽。
青年穿一身张扬的白色,在灰蒙蒙的古城里,却有着日光一样的生命力。重要的是,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像睥睨的狮子,像……也像懒洋洋的波斯猫。
两人走了个对脸。那青年上下打量一番展昭。
老板娘既意外又惊喜,“小白,你怎么有空回来了?”
青年越过展昭的肩膀,笑了,“二婶,办案呗。”
展昭才发现,他指间转着一只手铐。
青年抱臂,话是对着老板娘说的,但却盯着展昭,“二婶,最近古城遭了贼,出门要关好门窗。”
“多大了,长啥样?”老板娘着急。
青年沉吟片刻,苦恼要不要泄露出去,犹豫着开口,“二十来岁,背着画板。”
小院一时沉默了,二婶似有责怪,“玉堂,又瞎说。”
展昭尴尬地红了脸,是他不好吧,怎么就盯着人家发起了呆。不过,这人的眼睛是真好看,有人间的七情,有山间的风月,有……四时的潇洒与绚烂。
他与青年擦肩而过,他这个穷画家,曾是国内Top美院的油画专业生,成绩好拿过奖,出了校门,却有人说他的画里没有灵魂。好听的叫温和,中性的叫中庸。
但有些东西,总得有点棱角。比如绘画。
展昭这一天都在外面采风,周末的西塘人挤人,背上的画板一直没找到机会放下来。听民宿老板娘说,别看周末人多,到了周一早上人走光了,桥上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他上楼上到一半,又回到只有一台电脑的简易柜台前,“老板娘,我再定一周。”
老板娘见他年纪不大,像个学生,索性连下周末两天的价格也和工作日一样,“对了,这两天,我小侄子也住这儿,他呢,讲义气人正义,是这片辖区的片警,就是脾气坏嘴巴毒。他要是欺负你了,你来告诉婶儿。”
“谢谢婶儿。”展昭从善如流,和老板娘告别后,上楼去了。
偏厅里,有人打开半扇门,倚着门框,手里端着水果盘,盘里是挂着水珠的饱满樱桃,眼尾一挑,肆意风流,“二婶,你又说我坏话。”
“嘁,别想着我说你好,”老板娘边收拾桌子边唠叨,“玉堂啊,不是我说你,正经的国防科技大学高材生,照你以前的成绩,少说也能进研究所,非要考片警。不是做警察不好,去上海不行吗?别说你爸妈,连你哥隔三差五就给你叔打电话让你赶紧麻溜地滚回上海。”
“我这儿最低服务年限还没过呢。”
“没过?你哥巴不得你国考省考一个都考不了。”老板娘嫌弃地推开白玉堂,“去去去,你们老白家有你叔这一个犟脾气还不够,一辈子撑死做个小所长,到你这儿……真是搞不懂你们爷俩哪来的拯救地球的正义感……。”
琐碎的吵闹声沿着楼梯与墙壁穿透房间,到了展昭耳里,这声音小了不少还发闷。他盯着摊开的笔记本,石板桥才画了一半,竟听着楼下亲人间的拌嘴发起了呆。
他甚至替这位同龄人的孩子庆幸,幸亏没选择留校,没进什么研究所。否则以后留给孩子的就只有等待与孤独。
对于父母常年在物理研究所闭关,缺席他的童年、少年与教育,展昭始终无法释怀。
违背父母意愿,一门心思学美术学艺术,大概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叛逆的事儿了。
现在想想,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和父母赌气也占了一半。
天一亮,展昭背着画板出门,在厨房忙碌的老板娘探出头,招招手,“小展呀,来一起吃早饭。”
“谢谢,不……。”展昭下意识地拒绝。
“行了,别跟我客气,我这儿一天到晚的就我一个人。”
“婶儿,你这就过分了啊,我不是人嘛?”另一边餐厅的窗口边,青年探出身来,手里还攥着咬了半截的油条,“小朋友,我叫白玉堂。”
“你……你好,我叫展昭。”展昭站在院里,越想越不服气,“我已经毕业了。”于是倔强地连画板都不想卸掉。
倒是房里的人,薄唇微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么容易炸毛?唉……婶儿。”白玉堂忙捂住头,不满地回头看一眼自家二婶儿。
老板娘偷偷掐一把白玉堂,“你少招人,我警告你,上个月来我这儿堵你的男男女女加一起得十好几个了,还有千里迢迢从国外追来的,你再把我这当你月老祠,明儿我就让锦堂把你绑走。”
“婶儿,这又不是我的错!”白玉堂委屈,但想着二婶帮他挡桃花确实辛苦,于是讨好的帮二婶捶肩,又回头招呼展昭,“进来吃早饭。”
展昭不是个很会拒绝别人好意的人,他坐在餐桌一旁,吃相斯文。
“你真属猫儿的?”白玉堂托腮好奇。
二婶在餐桌底下踹他一脚。
白玉堂不为所动,他在大学里吃饭速度都有测试标准,基本没见过像展昭这样吃个简单的早饭,都像在法国餐厅似的。
趁老板娘回厨房的空档,展昭抬眼瞪了一下白玉堂。
白玉堂一惊,踢了踢展昭的斜肩,“表里不一卖乖猫儿。”
对展昭来说这是一个极其糟心的早餐,他对白玉堂有点在意,因为他从心里喜欢白玉堂这样潇洒肆意的性格,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招猫逗狗跟个熊孩子似的人,总要怼他惹他生气。
展昭下午就回去了,把画好的画搬到阳台上晒干。直到半夜,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有点茫然地起身,脑子不清不楚地去开门。
门外,上午招他惹他的白玉堂一脸焦急和疲惫,眼睛下的黑眼圈青黑一片。
展昭条件反射地就去关门,被白玉堂抢先一步顶住门框。
“我有正事找你,他是谁?”
白玉堂将一幅油画递到门缝里。
展昭瞬间清醒,气得脸色都红了,“白玉堂,你干嘛偷我的画。”
“嘘,别吵。”白玉堂惊了,既担心吵醒二婶,又生气展昭血口喷人,于是手臂微微用力,打开房门,反手关闭,将展昭反制在门板上,捂住他的嘴,“别胡说,它自己掉下去的,我回来时从院里捡到的。”
他确实把画放在了阳台上,展昭冷静下来,皱眉,“放开我。”他急忙跑到阳台上,果然少了一张画。
白玉堂盯着掌心发呆,那里还有温热的触感,这个看起来温温和和没什么棱角的家伙,果然连嘴唇都是柔软的。嘁,都怪展昭,没事说什么话!
展昭从白玉堂手里接过画,单膝跪在摆满画作的圆桌上,满脸心疼地看着被磕掉颜料的这幅画。
白玉堂弯腰,长臂绕过展昭,一指画作上的桥,问道,“他是谁?”
展昭侧头,满眼惊疑,奇怪地看着白玉堂,“警察叔叔,这是写生,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两人的位置实在太暧昧了,暧昧到白玉堂难得有股冲动,心里那股没来由的热度让他生起气来,“你不要随随便便用奇怪的称呼喊别人。”
“我只是奇怪你竟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展昭收起画作,边起身边给了白玉堂一肘子。
“展昭,你一个男生为什么要用香水。”这屋里到处都是展昭的气息,白玉堂被熏得心烦意乱。
展昭这次是真的气了,第一次见面白玉堂就调侃他是坏人,果然两人是一点都不对付。他把人赶出房间,下意识地闻了闻胳膊,有点心虚,以前他简直是一瓶行走的松节油,后来学长回国时,送了他一套新颜料,那套颜料没有任何化学气味相反还有一股清香,重要的是颜色很正,干得又快,从此,他就只用那个牌子的颜料和松节油了。
他刚走到床边,门又想了,明知是白玉堂,但还是莫名其妙地打开了门。
“被你闹的,我都忘记正事了。”
“明明是你闹的。”
“……行,”白玉堂脑壳疼,为什么有人看起来像个实心眼,但咬起人来这么伶牙俐齿。
“你是说,他就是你们所最近在找的嫌疑犯。”展昭问。
“是,”白玉堂疲累地趴在桌子上,“小爷追这孙子追了小一周了。”
“他在西塘犯的事儿呀?”展昭来精神了,猫眼瞪得溜圆。
白玉堂扭头,枕在胳臂上看他,“群众,你配合调查就行了,别那么多好奇心。”
“群众不还有知情权,不过,周末西塘人多又杂,便于藏身,现在人这么少,他可能早就走了吧。”展昭认真推理起来。
“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还懂这个?”白玉堂绝不承认,刚才被展昭赶出门后,他无聊地掏出手机无聊地搜索了一下“展昭”,这个像大学生一样既不光鲜亮丽也不张扬肆意的人,还得过全国美展油画金奖,隔行如隔山,他是不懂这奖是不是厉害,但金奖总归是不差的,更何况展昭的画作还被拍卖过。
展昭真是佩服白玉堂,一句话可以从两方面鄙视他,一是骂他艺术家,二是小看他。要不是父母反对,他也是要考公安大学的。可惜,父母最终只在“油画”这方面可做妥协。
两人交换了微信号码和手机号,展昭答应白玉堂,最近出门写生会多多留意。
第一天,展昭没有遇见嫌疑人。他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也不知道是因为没能帮忙抓住嫌疑人而失望,还是因为手机一直没动静而郁闷。
第二天,展昭没有遇见嫌疑人。白玉堂离开西塘回到嘉兴。
“听说汪汪不能吃巧克力,喵喵可以吃火腿吗?”
展昭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微信,等看清白玉堂三个字,心口跳得像鼓一样,“可以吧。”大学时,都用火腿喂校园里的流浪猫。
“收到,小爷今晚回去,给你带金华火腿。”后面还跟着一个敬礼的表情包。
展昭气得手机都扔到一边了,慢悠悠地晃到画架前,只拿了一只2B铅笔。
白玉堂是个守信用的,不仅带了金华火腿,还带了嘉兴粽子。
展昭站在厨房门口,“为什么会有金华火腿?”
“去了一趟金华呗,那孙子在金华犯的事儿,我们顶多是协查。”白玉堂放油,用葱姜蒜爆香,回头问道,“你能吃辣吗?”
展昭神色复杂地看着切好的青椒,都要下锅了还问?!
晚饭结束后,白玉堂收拾碗筷,送到厨房。
“玉堂,你给我站住。”二婶边洗完边叫住白玉堂。
白玉堂又想蒙混过去,“婶儿。”
“你这顿饭不是做给我的吧。”
“婶儿~~。”
“我就问你,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二婶在围裙上擦擦手,“谁不知道前年,你和你小女朋友分了,闷闷不乐地在西塘躲了两个月,你现在怎么回事?”
“关苏虹什么事儿。我和她就没在一起过,都是那群朋友瞎起哄。”
二婶摇头,“就你不省心,你爸你妈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盯着你,不许你在外面乱搞。”
“我什么时候乱搞过?”白玉堂有点来气,他可是正经人。
“呃……。”展昭有点尴尬,“婶儿,外面有客人要入住。”
“好,马上来。”老板娘出门。
展昭正要回去,被白玉堂拽到墙壁后。
“好吃吗?”
展昭想起那盘火腿,点头又摇头,“还行。”他忽然站直身子,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只因白玉堂的脸越来越近,他脑子里如一团乱麻,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既期待又心慌,还有些失落。
他慌得闭起眼睛,白玉堂却凑近他耳边,“我没乱搞过。”
周五下午,西塘又热闹起来。
展昭照例在街边写生,尚且谈不上拥挤的沿河街边变得慌乱,人群避之不及。他侧过头去,有人在沿岸追逐。
最前面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在他身后,是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白玉堂?
喝斥、尖叫混杂在一起。
最终那被追的人与展昭在桥上狭路相逢。
展昭认真想了想,这人有点面熟,可不就是被他无意间画进画里的嫌疑人。
嫌疑人见他毫不畏惧,估计把他当成了见到恶人还不跑的傻子,而后面白玉堂又追得紧。
嫌疑人大叫一声,举着匕首就朝展昭刺过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展昭又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只是条件反射地抬手格挡,这一挡,一阵刺痛从手臂上传来。
“艹。”
展昭没听过白玉堂骂人,即便被那混蛋当做人质,还是觉得白玉堂骂人的样子有点稀奇。他瞄一眼桥边,趁那混蛋拿匕首指着白玉堂威胁的空档,一记肘击加一个过肩摔把人扔进河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让人意外,白玉堂站在桥上,看着嫌疑人在河里扑腾了一会儿,才跳下去把人捞上来。
展昭回到房间,刚把画架放下,已经换好衣服收拾停当的白玉堂跟着进门。
白玉堂将瓶瓶罐罐放在桌子上,冲展昭招手。
“我先去洗个澡。”展昭一向不是很喜欢很肢体接触,更何况被一混蛋当做人质。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床已经被人鸠占鹊巢,白玉堂睡着了。
那天白玉堂一句语焉不详的“我不乱搞”之后,就很少回西塘了。估摸着这两天也没好睡,眼下乌青一片。
展昭翻找出碘伏,伤口不深,只是长长一道血痕,显得可怕。
“下次聪明点,遇到这种情况,躲远一些。”半梦半醒的白玉堂嗓子有点沙哑,像是带着颗粒感的绿豆糕。
——南方人讲话都这么磁性吗?展昭想,虽然他祖籍是常州,但在北京出声在北京长大,早就没什么南方人的特质。
白玉堂拉过他的手臂,帮他擦干净伤口,“你这样是不应该先沾水的,要不还是去缝一针吧。”
“没事。”
白玉堂的手指很长,皮不露骨,但清俊有力。白玉堂的睫毛很长,鼻梁很挺。他喷了一些云南白药,用医用绷带包扎好,慢悠悠地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你那一记过肩摔很专业啊。”白玉堂忽然抬头,认真地看着展昭。
他比画室的雕塑还要生动与好看。展昭满脑子都是这个。
“你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原来他看出来了,所以才没有阻止自己去洗澡?
“那这样呢。”
“……”
亲吻,是一口吞下去的西梅。表皮涩涩的,但咬一口满是香甜汁水。
展昭以为这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却被白玉堂掌控了所有的主动权,一开始薄唇只是蜻蜓点水,接着像大杀四方的凶器,撅住他的唇,撬开他的齿。
他呼吸急促,又慌又乱,被压在被子里时,终于找回神志,一口下去,咬得白玉堂闷哼一声,卡住了他的脖颈。他看着白玉堂逐渐回过神来,风流肆意的眼里俱是歉意。
他得了呼吸的空档,忍不住咳嗽起来,斜一眼白玉堂,“你到底学的什么专业?一般的国防生会这么容易产生应激反应吗?”这种藏在潜意识里的举动不是一般的强度训练能形成的。
白玉堂松口气,躺在展昭身侧。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了,只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展昭醒来时,白玉堂像树袋熊一样抱住了他。明明是187公分的人,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他身侧,整张脸缩在他的颈窝。
明天大概是个好天气吧,窗外星光熠熠。
二婶没来敲门,许是以为他俩都在外面忙呢。
展昭翻个身,恰好将白玉堂抱在怀里。
嗯,他想做个好梦,一个在星光下无人打扰的梦,
展昭没等到周末,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西塘。
从西塘到嘉兴,只有汽车。他趁着天蒙蒙亮,早早地到了汽车站。再从嘉兴折腾回杭州,直奔萧山机场。
等到飞机在北京落了地,他才真正地从一个美梦里回了神。
他回到家里,把随身携带的登机箱打开,里面除了一张素描纸什么都没有,他小心地把它夹在画架上。
老师打来电话,说最近要做画展,让他递几幅作品。
新的作品得到老师的认可,老师看着他时,眼里的惋惜少了很多,业内对他的评价也不再是“伤仲永”,而是老天不会亏待又天赋的人。
他开始在美院授课,并且没再去过西塘,虽然南方的几个古镇是美术专业学生的天堂,但他从没有主动带学生去过南方。
他的手机号从没有换过,只是他和白玉堂那样相似且心有灵犀,有些事只能当做经历而不能认真。一旦较真,美好也就不在了。
展昭的工作室和画廊是分开的,画廊在798艺术区,工作室却远在郊外。
周末的798有很多从外地来的年轻游客。
展昭除了每季开幕那几天,他很少在画廊里逗留,大部分都是在美院或是工作室。
夏季画展,展昭有一幅画拍卖出了天价,他把一半的收入用来资助贫困生。《艺术周刊》的主编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邀他做专访,他原本是不乐意的,但主编找了老师做说客。
画廊里同时寄售学生的作品,每天都有人来打理。
展昭听到学生说周刊的人来了,于是穿过长廊,走到大厅里,说是大厅,但艺术区统一规划,铺面并不大。
“你好。”他才伸出手去,听到外头传来尖锐的叫喊,“抓小偷啊抓小偷。”
在画廊里的顾客纷纷涌到门口看热闹,扛着三脚架和摄像设备的工作人员一边躲人一边退了出去。
展昭跟着主编等人走出来。
那小偷慌不择路,只一个劲的往人群里蹿。
“哎哎哎。”摄影师惊得东躲西躲,毕竟设备事大。
展昭瞅准机会,一记飞铲,把小偷铲趴下了。
事主是个年轻女孩,对着展昭千恩外谢,这年头倒真没什么现金,只是一堆证件少了还得重新办,怪磨人的。她干脆站在展昭旁边,等着警察把小偷领走。
“我说呢,报警电话才挂,咋就来了?”
小偷才被制住,一辆路虎就大咧咧地停在路中间,798园内很少会有车辆直行,尤其是游客多的商业区。从路虎上下来一人,没穿警服也没带证件,径直走到被制服的小偷旁边,摁着小偷的头,仔细看了看。
这人身上有股煞气,没人敢上前询问。
“嗯……老五,你问问兰敏,上次地铁抓狼是不是跑了一个。”这人一嗓子,嚎得路虎车窗降下一半。
众人也没看出个人来,只听里头传来一个极冷淡但极好听的声音,“她盯的人,你少多事,估摸着这片快来了,你老老实实地移交就行了。”
“行了大少爷,决不耽搁你的事儿。”这人不知从哪变出个手铐,咔一下把人拷上,冲展昭挥手,“谢了,一会儿可能还要麻烦你做个笔录。”
展昭做完专访,又去了老师那里,等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在学校旁有单身公寓,但不忙的时候还是会回郊区。
车才转过路口,他再三确认,自家门口停着一辆车。
这车就这么挡着他的车|库,他按按喇叭,从车上下来一人,嘴里还叼着烟。
他不自觉地握紧方向盘。
“小昭,你认识他?”
“认识。”展昭下车,看向白玉堂,“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白玉堂长臂一伸,把烟摁灭在车前的烟灰缸里,侧头看从副驾驶出来的人,“谁呀?”问的却是展昭。
“我……。”
“我是小昭的师兄赵祯。”赵祯笑。
白玉堂却一点都不看他,“你是没有家吗?这么晚来你同学家里干嘛?”
“呃……。”赵祯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求助展昭,“你今天有客人,要不我明天再来。”
“明天他也有客人。”
“白玉堂!”
“朋友,这是小昭的家,你又是谁?”赵祯皱眉,他这次回国呆不久,刚好赶到老师要做一个画展,老师也希望他和展昭能联合做一些东西,所以才会深夜来到展昭的工作室。
三人一起进门。
展昭和赵祯进了工作室,直到凌晨才出来。
赵祯没在客厅看到白玉堂,“小昭,你那位朋友是不是生气不告而别了。”
展昭也没底,送赵祯到门口,都有些意外白玉堂的车还停在外面。
展昭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赵祯,“师兄明天放到老师那儿吧。”
“行,小昭,我跟你说过的事儿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已经在美院正式入职了。”
赵祯知道展昭不仅拒绝了他出国发展的邀请,还拒绝了他这个人。他本来还有些开心,展昭对他要热情些,现在看来,只有客气才会热情。他回头看展昭,“小昭,我一直没有问,你的灵感缪斯是什么?”
像展昭这样在艺术上极有天赋的人,作品不会无缘无故地失去灵魂。
但对艺术家来说,总有一些事一些人会刺|激创作灵感。
展昭最终在主卧找到了他的灵感缪斯。
白玉堂已经毫不客气地洗了澡并睡着了。
展昭回到客卧洗了澡,又回到主卧帮白玉堂调好空调。半夜,是被人压醒的。
他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推开身上的人。
“嗯,”他疼的一激灵,拍开床头灯,看着一旁的白玉堂。
“为什么汪汪吃了巧克力会死,但还是要吃呢?”
为什么大半夜的要让他回答这样无厘头的问题。
“大概是甜的?”
“你果然不是真的呆猫儿。”白玉堂凑到展昭耳边,“你就是甜的。”
“……。”
白玉堂很少吃巧克力,尤其是牛奶夹心的,但总是恰到好处的温柔与果决,拆包装时是小心翼翼地,每剥开一层,察觉到危险的巧克力便紧张起来。但白玉堂也是没什么耐心的,包装拆到最后,便一把扯掉了。
巧克力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莹白的光。他不敢太用力,只用舌尖的柔软轻轻触碰甜丝丝的表面,再用口腔的温度把坚硬的外壳融化掉,才敢轻轻地用牙齿咬上一口。
他时而温柔时而粗暴,捂得巧克力化成一滩巧克力酱,才慢悠悠地用手指戳出小口来,里面的夹心顺着手指缓缓流出,沾得手指到处都是。
眼看着已经融化的巧克力可以一口吞掉,白玉堂才开始大刀阔斧地把整块巧克力拆吃入腹。
搅弄、挤压,欺负得巧克力不成样子,浓稠的夹心变得稀薄,弄得他身上黏腻腻的。
展昭累得睁不开眼睛,只被白玉堂抱着 ,迷迷糊糊中听见白玉堂道,“展昭,我想起来了。”
万物苏醒,又全部回到最原始的时候。
片警还不是片警,是国防科技大学学生。
画家还不是画家,是美院学生。
展昭是最令人羡慕的一种艺术生,小时候有天赋,长大后有灵感。那会儿他正陷在美好的初恋中,只不过初恋是个男生,一个来自国防科技大学的学生。
那是一个极其戏剧化的相遇,展昭和同学去写生,结果在荒郊野外迷了路,手机没有信号,正好遇到野外训练的国防大学学生。
看起来长得漂亮矜贵的男生说起话来毒舌的要死。
爱情就是这么毫无道理。年轻的恋人不知隐藏,直到被父母长辈知道。
后来的事儿,展昭每次想起都觉得像是梦一样,早就被部队选走的白玉堂突然被调去参加紧急任务,保密级别并不高,但偏偏展昭一无所知,因为那之后,白玉堂就不见了,直到他的画作失去灵魂,不得不到处寻找灵感,然后在西塘重新见到已经成为片警的白玉堂。他回来找父母求证,找朋友打听,众人只说白玉堂在那次任务中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在嘉兴做警察,不是也挺好的吗?总好过他在部队里一直执行危险任务。”父母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展昭全部的心思。
是挺好的。展昭想,明知道父母做过手脚那又怎样,物是人非而已。
第二天,展昭一早去到工作室,把历时两年的素描补充完整,标题是《一见钟情》。
“猫儿,我这么大人在你面前,干嘛只盯着他。”白玉堂抱臂站在门口,看着画里的他,有些不满。
“展昭,明天我爸妈来,一起去拜访伯父伯母吧。”
“我爸妈说他们来搞定亲家。”
“这次调回北京我就不走了,对了我现在是重案组组长,有事我老师包局兜着,他保证过不会再发生以前那样的事儿。”
“展昭,我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忘记过你,那年二婶说我躲到西塘,只有我自己知道,也许是因为退役,也好像是因为见不到我的心上人,奇怪的是,就算我忘了你,还是会对你一见钟情。”
“猫儿,你说话呀。”
“玉堂,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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