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砚

　　“明天你不用去上班了吧？”周述拿出一个手套分给盛砚文，问。
　　“不用，周末有人换班的，明天老郭去开会，得跟过去帮点忙。”盛砚文接过手套带上，迫不及待拿了个鸡爪啃一口，含糊不清地说。
　　“啊？周末也要去啊？”周述不太能理解。
　　“嗯，非正式会谈吧，就几个老家伙凑一块互相灌输观点，然后谁也不服谁，最后吹鼻子瞪眼一通，最后在合计搞点事情，比如做个什么研究项目之类的。”盛砚文进入大学至今，托老郭的福有幸见证过两次，第一次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们动手自己拦不住，第二次就已经波澜不惊见怪不怪了。
　　“啊？”周述想象那个场面，忽然觉得有点……难以形容，一时有点心疼盛砚文。
　　心道这人虽然高，但是那么苗条，要是打起来，估计会被殃及吧？
　　想到盛砚文那么瘦一只，被一群老男人乱拳打到，周述不禁露出一丝心疼又同情的神色，默默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他最喜欢的海蜇丝。
　　“收起你的脑洞，想什么呢，又不会真的打起来。”不怪盛砚文敏感，实在是周述那表情太过明显，就差没把“同情”俩字印在脸上了。
　　心思被看穿，周述反而不怂了，反正他也不是一个能藏住心思的人，“你们搞语言文学研究的人都这么激烈的吗？”
　　盛砚文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这人思想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什么叫我们搞语言文学的人激烈？”
　　周述突然意识盛砚文似乎不高兴了，怂了一下。
　　“呃，口误。”
　　“哎，你怎么不吃黄瓜啊？”
　　盛砚文作为一个肉食动物，他以为任何人只要跟他吃过两顿饭都能看出来这么明显的问题，真不知道周述是傻呢还是瞎呢，都跟他吃过几回饭了居然还要问。
　　“闭嘴！”
　　周述本意只想调解一下气氛，让盛砚文也消消气，怎么也不明白怎么似乎反倒人更生气了，可他又不敢问，要一问这人更生气了那岂不是遭殃？
　　“哦。”于是只好委委屈屈地收回举在半空的筷子，拌黄瓜往自个儿嘴里送。
　　完了见盛砚文只顾闷头啃鸡爪，也没有理他的意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于是又给他夹了一个鸡爪，讨好地笑道：“喏，那就多吃点鸡爪好了。”
　　盛砚文撩了下眼皮：“吃你的，我自己有手。”嘴上这么说，却也没阻止周述的动作。
　　“明天你好好陪你爸爸吧，别回学校了，反正我白天也不在学校，晚上肯定也是跟着老郭吃完饭才回来的，而且时间也不确定。”吃完饭送周述下楼的时候，盛砚文叮嘱道。
　　周述委屈应下，心里酸得能倒出二斤醋，这人好不容易说这么多话，居然就是为了警告自己不要来找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
　　“那你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我24小时开机的。”周述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到空荡荡的宿舍，一个晚上都睡不安稳。次日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手机里正躺着盛砚文的消息，说已经出门了让他买自己的早餐就行。
　　周述忽然感觉没来由的孤独，好像心里的空虚永远填不满。
　　盛砚文不需要他陪，可老爸总不能不管。
　　周述情绪低落地回到酒店，一身的沮丧气息，惹得林先生都忍不住连连看他，“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不开心？”
　　周述作为一个为了男神不惜留林先生自己在酒店的不孝子，哪儿敢承认不开心？
　　“昨晚熬夜太晚了，没不开心。”说着还假模假式地打了个哈欠。
　　林先生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很想问出心底的疑惑，可周述显然没有想让他知道的意思，那也就意味着问了也没答案，“要不要吃点早餐？我给你叫。”
　　周述摇头：“爸，我去换下衣服，你要出去的话等我一下？”
　　“算了，我上午没什么事，下午在出去。”林先生到底是心疼儿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再睡儿吧，吃午饭我叫你起来。”
　　周述点头：“那行，你看看书也行。要查论文资料的话，可以用我电脑，密码是……额，还是我开机吧。”
　　密码早就把自己的生日改成盛砚文的名字缩写和生日了，差点就说土秃噜嘴儿了。
　　“额，那啥，爸，你用吧，我睡会儿。”
　　开机丢下电脑，生怕林先生追问，周述溜得贼快。
　　等周述一走，林先生盯着他的电脑，长长叹了口气。
　　儿子长大了，都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林先生这才隐约回想起来京的这几天，儿子的情绪跟以前相比确实是有些不太正常，而且就周女士时不时找他说悄悄话的频率来看，估计周女士应该知道点儿什么。
　　唉，还真是！
　　林先生为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自责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周述紧闭的房门，才收起心思工作。
　　林先生目前根本都没往儿子情窦初开那方面去想。
　　周述睡得迷迷糊糊，被林先生叫醒，吃了午饭，父子俩一起去国图转了一圈，晚饭之后回了酒店。
　　明天林先生就要走了，周述心里再想念某人也是不可能不管父亲的。
　　“爸，我帮你收拾行李吧？”周述穿着宽大的短裤走进隔隔壁的房间，对刚从浴室走出来的林先生说。
　　“你呀，还是省省吧。”林先生哪儿舍得让宝贝儿子动手，“我自己来，你坐着就行。”
　　“爸，”周述有那么一瞬间想跟林先生说自己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可话到嘴边堪堪忍住，“你回去要注意作息，没事儿也跟别人去打打球运动一下，别一天到晚闷在实验室里，没什么比身体重要的。”
　　“这话该是我对你说吧。”林先生好笑道，一边收拾一边跟儿子说话，“一天到晚对着电脑，也不怕瞎了。”
　　周述语塞，半天才缓过来，“好吧，咱俩谁也别说谁了，互相伤害没意思。”
　　林先生应道：“是没意思，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想着趁这个机会请你同学吃个饭，你小子倒是一声不吭。”
　　周述再次语塞。
　　林先生：“要不是看你各方面表现还算正常，我跟你妈都要以为你在学校被被人欺负了呢。”
　　说到这个林先生就觉得好笑，儿子高中以前都是个闷葫芦，对着电脑全神贯注，一天天的也不爱说话，更遑论与人交流，久而久之就有人说他有怪辟之类的。
　　周述根本懒得理会，结果那些人原来越张狂，最后居然发展到在校外围堵周述的程度。
　　如果不是后来周女士发现儿子身上有伤，逼问出真相，他们可能根本都不知道儿子已经被欺负了一年之久。
　　气得性格暴烈的周女士直接杀到学校，挡着老师和家长的面儿给了那几个小子耳光，说：“既然你们生出来不会教，那我今天就教教你们怎么做人，而不是做畜生和流氓。我儿子一不偷二不抢，三不造谣生事，四不违背任何法律和秩序，五不伤害你们任何人的利益和权利，他爱干什么都有自由权，怎么你们意见就这么大，嗯？还敢打他？谁给你的权利？是你们这些老师，还是你们这些父母？”
　　林先生听到消息，急忙脱下实验服就往学校跑。
　　正巧听到周女士这番话，也是心疼儿子，生气得紧。
　　当即给了校长一张名片，“在场的各位，我也是一名教育工作者，但从未想过，我儿子有一天居然会遭遇这样的不公。你们是家长，我也是，你们的孩子是孩子，我们的孩子就不是吗？你们哪儿来的优越感，竟然这么欺负我儿子？”
　　林先生气得都不愿意讲理了，“你们都是煤老板？富豪？欺负我儿子不用负法律责任？还是你们只会生不会养？嗯？”
　　那是周述第一次见从来都温温和和的父亲脸冷得掉渣。
　　周女士跟林先生并肩站在一起，放话，“行，我看也别浪费时间了，孩子我们带走，明天我们的律师回来找你们，所有涉案的家长和孩子，以及有关的领导和教师。”
　　然后周述就跟着父母回家了。
　　在家被家人当易碎品养了一个星期，被塞进了一个新学校。
　　听说后来那些人打听到了他家的背景，战战兢兢来找过林先生好几次，都被林先生冷言拒绝。
　　再后来的事，周述正在中考阶段，也不得而知。
　　不过那那一年林先生把他接到学校去住了，还帮他申请了不去上晚自修，亲自给他辅导功课。
　　想起这些往事，林先生还是会心头发酸，虽然过去了很久，可他和周女士都有不小的后遗症。
　　他们就怕周述遇到了事情也闷不吭声，不愿意跟他们说。
　　周述要是知道林先生这么想，估计会无比庆幸，当初没把易澜被官三代室友欺负的事情告诉家里，否者周女士只怕是会让他换宿舍或者干脆辍学。
　　要是那样的话，就遇不到盛男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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