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诀

　　一夜安眠。
　　翌日清晨，柳叶刀一早就嘱咐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去喂马的时候折言已经在马厩旁边忙活，见到柳叶刀过来，折言面无表情的问好：
　　“柳公子早。”
　　“早。”
　　月寒烟一出房门正好碰到刚洗漱完毕的柳叶青，柳叶青刚才是被柳叶刀强行叫起来的，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素日里在家自在惯了，不常起床这么早，现在看她好像有几分不高兴，月寒烟本就不爱说话，现在柳叶青也不说话，两人看上去皆是不好相与的样子，只是互相点头示意早安。
　　于是，柳叶刀进客栈的时候看到两个面无表情的人在桌边相对而坐，月寒烟如此她是见怪不怪，可柳叶青也是如此，她倒是没想到，难道清冷也会传染？柳叶刀入座，待折言回来便召店小二上饭菜。
　　“月姑娘休息的可还好？”
　　“嗯。”
　　“……”
　　得亏得柳叶刀和柳叶青是相对热情的性情，否则面对月寒烟主仆二人，恐怕会坚持不住。
　　四人安静地用过早饭后稍事休息，便又上路，月寒烟在车里轻易不发一言，柳叶青闷得慌，便掀开帘子到外面来，与折言相对而坐，这下她好似终于满意了点，经过一早晨，她终于从起床气中苏醒过来，一边嗑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风土人情，
　　“诶，折言姐姐，你看那有耍猴儿的，好懂事的小猴子！”
　　折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直小猴子，脖子里套着铁链，按照主人的指示做动作，逗笑了路过的人，她转回头，神色淡然，抿了抿嘴，片刻后冷冷地说道：
　　“很苦的。”
　　原以为会迎来沉默的柳叶青嗑着瓜子的手停在半空，略惊讶地转头对着目视前方的折言问：
　　“什么？”
　　“猴子很苦的。”
　　“它做的很好啊。”
　　“被用铁链锁着，用鞭子抽着，才能学会这些，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猴子也不会。”
　　她声音不大，柳叶青却听的很清楚，每一个字都听不出情绪，但是却平静的让人有点紧张，柳叶青收回半空拿着瓜子的手，直直盯着面无表情的折言，心中有一个想法，却不知该不该问出口，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半路，柳叶青总是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到旁边这位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同伴，她是这样安静，如果不耐着性子听到她的呼吸，恐怕会完全忽略掉还有一个人。这就是折言吗？这是她作为主人的附属品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或者是被训练成的样子吗？这也不是她所喜欢的生活吗？她是否是那个被无形的铁链锁着，被用武力控制的呢？柳叶青无心再吃零嘴，就这么一边疑惑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折言，看着看着却发现折言虽然一向沉默寡言，表面看上去冷冷的，但仔细看她的五官，却好像并不似她所表现的那样坚硬，她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好似透露出一丝丝柔软，她直视前方的眼睛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犀利，她的鼻梁是高高挺着的，咦？这鼻子怎生的这样漂亮……
　　柳叶青盯着折言看了多次，折言早就察觉到了，现在被这样直勾勾盯着，她越发不自在起来，从未如此不自在！忍了多时，折言终于忍不住，
　　“咳……”
　　柳叶青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眼神，面颊却觉燥热，这燥热迅速蔓延到耳廓，她慌忙的捉起一颗瓜子往嘴边塞，却不小心戳到嘴唇，疼的倒吸了口凉气。尴尬的静了一会子，柳叶青才想到刚刚想问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靠近折言，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所以，折言姐姐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折言没想到她会突然凑到自己耳边问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反应了一下，没有说话，可是柳叶青问话时的呼吸打在折言耳朵上，让她感觉有些热，有些痒。
　　柳叶青问过之后稍等片刻，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便又坐直了身子，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
　　出了城镇，途径树林，柳叶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听上去至少有十几人，但是脚步轻快，必定是有功夫在身，她环顾四周，尚未发现有人出现，同样，折言也听到了声音，与柳叶刀同时勒了勒马，相互对视一眼，柳叶刀压低了声音道：
　　“青儿去车里。”
　　柳叶青心领神会，立马掀了帘子钻进车里，看到月寒烟警惕的眼神，看样子她也已经意识到危险。
　　车马复行片刻，忽见前方冲出三个黑衣蒙面，中间那人被另外两人护在中间，左手扶着右侧大臂，左手上染满鲜血，垂在身侧的右手握剑，鲜血顺着右手嘀嗒嘀嗒地滴在地上，三人刚冲出来，紧跟着冲出十数名手持利剑的壮汉将三人牢牢围在中间，领头的那人道：
　　“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壮汉气势汹汹，柳叶刀不想多管闲事，见前路被阻，便勒马停在路边。
　　三人明显无路可走，以背靠着背，呈三角形面对敌人。
　　“尔等随我乖乖回去，或许还能念在往日情义留你们条命，如若不然，休怪我无情！”
　　“要杀便杀，哪儿那么多废话！”
　　说话的是受伤的那人，听声音竟是位女子，虽然伤势不轻，说话却依然铿锵有力，毫无惧意。
　　壮汉见他们依然不肯就范，左右互换一下眼神，十几人便一同冲上前去，那蒙面女子看上去武功并不差，但毕竟已有伤在身，寡不敌众，打斗中更加重了伤势，另外两人虽然多番照应，黑衣女子却也难逃对方的利剑，看样子她是对方的主要目标。忽然有一人趁她不备在她背后出剑，三人中的另一位在她背后替她挡了这一剑，被剑身穿透腹部，却未发出惨叫，一手握住插入自己身体的剑，另一只手却用尽力气抬起手里的刀也砍在对方脖颈上，鲜血从对方脖子上喷涌而出。黑衣女子转身接住伙伴倒下的身体，并持剑挡下敌人的另一招袭击，
　　“奇哥！”
　　刚喊出声另一伙伴也中剑倒地。众人见只剩一人，便停止了围攻，
　　“哈哈哈哈，看你还能如何逃脱！”
　　女子早已拖着伙伴的身体坐在地上，听到说话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闪出绝望的杀意，鲜血顺着她右侧的额头流下直染湿了蒙面的黑色面巾。
　　“阿达……没想到你竟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我向来如此，只是你们小看了我！”
　　“父亲视你为己出，何曾……”
　　“够了！我没空与你叙旧！”
　　“你以为抓我回去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至少可以让你们消停一阵。”
　　“既然如此，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哼哼，你以为我傻么，杀了你？事到如今，对他们来说，杀了你比不杀你更有价值，你若死了，恐怕他们会拼死为你报仇，所以，我的好妹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哈哈哈……”
　　说着，他朝刚才已经被砍了脖颈的人身上又刺了一剑，
　　“这个蠢货，差点坏我好事。”
　　蒙面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又绝望地闭起眼睛，忽然抬手，只见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柳叶刀虽在远处，但在她抬手的一刻便瞬间明了，也许是天性善良，也许是侠义心肠，不由得思考，她的剑鞘已朝着女子的方向飞去，不偏不倚打掉了她手里的匕首，女子大惊，柳叶刀随后即至，落地站定在女子面前，黑铁长剑立收于臂后，拱手对众人客气道：
　　“在下只是路过，不知诸位有何仇怨，如今人家已经死了两人，也实在不应再欺负一位女子。”
　　方才被唤作阿达的人怒火中烧，吼道：
　　“与你无关，少管闲事！”
　　“医者仁心，我只是不忍心看你们如此糟蹋生命。”
　　“即为医者，必听过医者不能自医，若你执意如此，恐怕自己性命不保，到时候看你如何自救。”
　　“我既出手，也必不会令自己陷入危局，我不想伤人，你们还是走吧。”
　　阿达冷笑一声，
　　“哼，不自量力！这可是你自找的！给我上！”
　　一声令下，壮汉蜂拥而上，柳叶刀实在不愿伤人，一抬腿旋踢，精准地将众人扫倒在地，并迅速回身，一击拳打在阿达胸口，阿达被力道冲击的后退数步，最后失去平衡倒地，包括阿达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位“文弱的医者”，尤其是蒙面女子，谁都没想到她会在一眨眼的功夫将十几人无一例外地打倒在地上。
　　阿达当然不傻，这高下立见，再纠缠，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今日……今日就放你一马，日后再见，休怪我翻脸无情！走！”
　　阿达率众人离开，只留下蒙面女子依然坐在地上。看样子她伤势不轻，除了手臂之外，她背后也在刚才又中了两剑，鲜血渗出来，黑色的衣服上如同浸湿了一般。她吃力地站起身来，抱拳于胸前，道：
　　“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柳叶刀抬手阻止她弯腰的动作：
　　“姑娘不必客气，你受了伤，不如让我先为你止血。”
　　“如此……便劳烦少侠了。”
　　柳叶刀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连忙朝马车看去，对上折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尴尬的翘了翘嘴角，她方才确实没顾及太多，如若方才有高手偷袭月寒烟，折言一人恐怕抵挡不了。
　　“姑娘请稍等。”
　　柳叶刀抬腿朝马车走去，刚牵起马，便听到车内冷冷的声音：
　　“柳公子，还是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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