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

　　林然把下午的历史课给逃了，没告诉任何人。

　　她面色复杂深沉，看着手机上的号码犹豫不决，迟迟没有拨出去。但欧鹭和方柔柔的伤却一直在她眼前晃。林然咬咬牙，纤长的手指终于对着屏幕点了下去。
　　林然不愿意让身边的人再受伤，那她就必须让人怕，让人忌惮。齐蕾已经不成气候，但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林然要做的，便是杀鸡儆猴。

　　“喂？小然？”一道女声传来，声音透着些许疲惫。

　　林然突然有些泄气，她想挂电话了。
　　但女声又响起了：“小然？怎么了？说话。”

　　尽管面对自己的女儿，也依然是一种上位者的姿态。
　　林然自嘲的笑了一下，说：“帮我一个忙。”

　　女人明显愣了一下，声音染上些柔意：“什么忙？你说。妈妈能做到肯定去做。”
　　林然冷笑了一声，觉得这女人真是虚情假意。明明绝情的很，却还要装作一副关心她的样子。

　　林然不想跟她扮演母女情深的戏码，直说：“知道齐家吗？齐恺元。”
　　“之前似乎听人提起过。怎么了？”叶茗问。
　　林然冷声说：“想给他点教训。”
　　“给他教训？”
　　“是。”
　　“为什么？”
　　“……”林然不说话了。本来跟叶茗就没什么话说，这会被她刨根问底，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林然有些后悔自己找叶茗帮忙了。

　　但叶茗并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林然找她，她很高兴，也不想让林然失望。
　　叶茗看林然不想说，便接着道：“妈妈只是想知道他怎么惹了你，竟然不想说那就不说。妈妈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听到叶茗这么说，林然呆愣住了。她眼神放空了好一会，才说：“……好，谢谢。”
　　叶茗笑：“跟妈妈不用说谢谢。”

　　林然想，这大概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跟叶茗说过最多的话，以及相处最和谐的一次了吧。

　　电话挂断后，林然顺势坐到台阶上，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自语道：“林然，你也太没出息了，就这么两句话你就要动摇了吗？说好听的不是他们这些生意人的基本操作吗？怎么连这个都看不懂了？”
　　尽管这么说着，可林然眼底依然一片通红。她抬头望着天，想把眼泪逼回去，不让它落下来。

　　她已经失望太多次了，不敢再抱有希望，也不会再抱有希望了。

　　林然回去的时候已经恢复好了心情，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等老师走了她才回到座位，然后照常趴下睡觉。
　　叶泠看了她一眼，戳她：“喂，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去了？”
　　林然动了动手臂，躲开她的手，不理她。

　　叶泠看她这样，越发觉得有事，她问：“说说啊，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少烦我，我困了。”林然不耐烦的说。
　　“行行行，睡睡睡，懒得理你。”

　　下午最后一节课，林然正打算找欧鹭去吃饭，叶茗便打电话过来了。

　　“小然，下课了吗？跟爸爸妈妈一起去吃个饭吧，好久没看到你了。”
　　林然皱眉，问：“只有我们三个？”
　　那边叶茗犹豫了一会，说：“不是……你要是不愿意，那下次我们三个一起吃。”

　　林然气笑了，之前那点感动消失不见，她说：“这算什么？条件？报酬？”
　　坐在叶茗旁边的林父抢过手机，气愤问：“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爸爸妈妈想带你一起去吃个饭算什么报酬？”
　　林然听到林志华的声音，脸色冷下来，满是嘲讽的说：“怎么？还不够？还有什么条件一起说出来算了。”
　　“你！”林志华被气的说不出话。

　　叶茗面露无奈，她说：“然然，我跟你爸爸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巧赶上了，想让你一起去，你以前跟你……也去过的。”

　　哥哥和爷爷在林然这里是禁词，叶茗没提，但林然也已经听出来了。

　　以前，她跟哥哥去过的。

　　林然一阵沉默，叶茗也不说话了。就在叶茗以为林然会直接挂断电话时。林然开口：“什么时候去？”

　　叶茗一阵惊喜，说：“现在可以吗？我让小陈去接你。”
　　“不用，地址发我，我自己去。”
　　“那也行，我马上发给你，到时候我跟你爸爸在门口等你。”

　　林然没回答，挂了电话。

　　林志华愤怒道：“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叶茗劝慰：“是我们对不住她。”
　　林志华拉过叶茗的手，问：“小邺的情况怎么样了？”
　　叶茗摇头：“还是不好，医生说可能恶化。”
　　“我再找找，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嗯。”

　　林然给欧鹭打了电话，让她自己去吃饭，她有事得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
　　欧鹭细细叮嘱：“要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林然答应下来。

　　林然到停车的地方，叶泠已经在等着了。叶泠看见她，把放在车上的包重新背上，说：“走吧，一起去。”
　　“舅舅叫的？”叶茗是叶泠父亲叶崇的妹妹，所以林然叫叶父舅舅。虽说林然跟自己父母关系不怎么样，但跟叶父叶母关系却都还不错。没遇到欧鹭之前，林然不想回家的时候都是在叶泠家度过的。
　　“嗯，我妈也会去。”叶泠说。

　　林然看到她眼中的难过，拍拍她，说：“走吧。”

　　叶泠父母早在叶泠上初一的时候就已经协议离婚了，但因为种种原因，也不想让叶泠小小年纪就遭遇家庭破裂的痛苦，所以就一直瞒着外界。直到叶泠中考完，他们才跟叶泠说了，也向外界公开了。

　　林然和叶泠到的时候，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两人特意回去换了身衣服。叶家和林家在圈子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穿着不能随意。
　　林然扫了一眼，林志华和叶茗已经到了，正在跟人谈话。叶父也已经到了。倒是叶泠的母亲舒琴看见她们走了过来。

　　舒琴站到她们面前，笑容温柔大方：“好久没看到然然了，最近过的好吗？和小泠在学校怎么样？”
　　林然点头，说：“都挺好的。”
　　舒琴笑着说：“那就好。”然后搂过叶泠，用手比了比，说：“好些天不见，我闺女好像又长高变漂亮了呢！”
　　叶泠看她，一脸无奈，眸子却带着思念，她说：“我本来就好看。”
　　“是是是，随了我。”舒琴连连点头。

　　林然也不好一直打扰她们母女倾诉，她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叶茗也正看着她。
　　林然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

　　“小然这套衣服是自己挑的吧？很合适你。”叶茗说。
　　“不要把用在别人身上的开场白用在我身上。”林然恢复了往常的冷漠语气。
　　叶茗有些尴尬，她太忙了，整天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忙着跟人家交际，这些场面话也是说惯了。如今，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女儿说话了。

　　林然也不管她，问：“你帮我了吗？”
　　叶茗也乐得换话题，她说：“你放心，妈妈都处理好了，明天就可以看到结果了。”

　　林然不是很习惯“妈妈”这个词。从小到大，“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她喊的很少，听的也很少。这两天这两个词出现的有些频繁，她不太能适应。

　　林然皱了皱眉，但还是说：“好，谢谢。”
　　“然然，跟妈妈不用这么客气。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妈妈说，妈妈总会帮你的。”叶茗说。

　　自从林邺生病被送去国外治疗，叶茗和林志华才惊觉自己欠两个孩子的实在太多。他们想要弥补，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弥补的机会了。特别是林然，她早已将他们隔绝在外，毫不信任了。

　　叶茗和林志华想尽可能的抽出时间陪陪林然。但毕竟产业众多，公司时刻都需要他们，他们能抽出的时间着实有限，而且又因为林邺的缘故，他们答应了林邺，不能告诉林然事实，尽管林然会恨他们。
　　如今林然主动找叶茗寻求帮助，叶茗自然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和丈夫在林然心里留下些好印象。

　　林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找叶茗帮忙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必须，她绝不会找他们。林然不想欠他们，这次欠的，她也一定会找机会补回来。

　　商业晚宴对于林然和叶泠来说实在没什么意思。林然和叶泠找了个借口就偷偷溜了出来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报纸杂志和金融网站上的头条都被同一个内容占领了：齐氏企业涉嫌违法偷税行为，警方已介入调查。
　　几个小时后，又一新闻公布于众人眼前：齐氏高层携资逃跑，已被警方追回，齐氏面临破产威胁。

　　齐氏企业是服装企业，近几年才发展壮大，在市场里打出名气，占据一席之地。这两则消息一出，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明眼人一看便知，齐氏这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否则，哪能短短几个小时，便再无翻身之力？
　　众人纷纷猜测，齐氏这是得罪了谁？

　　而处于事件中心的林然，此时正在呼呼大睡。
　　林然昨晚直接回的自己家，没去打扰欧鹭。她也是这才发现，她已经习惯了有人在身边的氛围。这样子陡然安静下来，她反而不习惯了。
　　林然睡在自己能容下三四个人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平时跟欧鹭挤着一张下床，胳膊和腿总是挨在一起。她之前还不太习惯，现在却也开始想念了。

　　林然一直到天上印出鱼肚白的时候才真正睡着。因此也就对早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林然是被不停歇的电话铃声吵醒的。林然刚按下接听键，叶泠的咆哮声便冲了出来。

　　“林然！！！你又背着我干了什么？！赶紧给老子起来！！！”
　　“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林然被她吼醒了，她坐起来，抓了抓头发，问。

　　“齐家出事了，齐氏要倒了，你别告诉我这事跟你没关。”叶泠说。
　　“倒了？”

　　林然有些惊诧，她拿过一旁的笔记本，打开看最新推送。
　　齐家的事已经登上热搜，话题和关注度越来越高。

　　林然看着“齐氏企业或将面临破产”的消息，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知道叶茗办事一直挺狠的，要不然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高位受人敬重。但她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直观感觉到。才一天，便让一个业界新秀面临破产。

　　林然一直相信：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齐氏破产纵然有叶茗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有问题。林然也不会因此觉得愧疚。

　　“喂？林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叶泠颇有些暴躁。
　　“我找了叶茗。”林然说。
　　“……”
　　“小姑？”
　　“是。”
　　“难怪你昨天会去参加那个聚会，你……”
　　“叶泠，我受够了，不想再看她们受伤了。”
　　“……好，我知道了。”叶泠回答。

　　林然说：“行，那我挂了。”
　　“等等，林然，下次……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别一个人担着，行吗？”
　　林然沉默了一会，笑了一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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