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瞎呀

　　食花节已过，玉荷镇在一日欢闹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悠然宁静。

　　苏小二继续在静女堂接受“惩罚”，只是没了芷瑶的陪伴，总是有些空落落的。

　　苏令林则寻了个时机，告诉父亲，自己有了心上人。

　　孟娇这个人苏家夫妇自然有所听闻，身子骨儿太弱，时常都吃着药。说实在的，苏家老爷是有些不喜的。

　　好在有苏夫人从旁温言劝慰：“儿孙自有儿孙福，那孟娇听闻着也是个会管家的，只是身体柔弱了些罢。既然老大喜欢，那便娶回来，咱们家就是开药馆的，还怕养不好她？”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苏老爷听了也就松了口，寻了个媒婆上门相看议亲。那孟家对苏令林也是满意，这亲事一说即成，两边儿下了定礼，只待择日聘娶。

　　苏令林得了消息喜不自禁，恰逢听说在北边出了上好的人参，即刻带着伙计动身前去备货，想着顺便带回一颗人参做聘礼，也显得心诚些。

　　转眼间春日将近，这时日流逝如同往常。

　　远方而来的行脚商人给玉荷镇带来了一个道听途说的传言，说是皇帝将在民间点选秀女。

　　原本大家都不太在意。在民间挑选才貌双全的女子送入宫中，这事儿在以前又不是没有过，秀女堂就是为了这事儿建的嘛！那时候秀女名额有限，又是跃上枝头的捷径，多是钱权之家的女儿入选，跟小老百姓没啥关系。

　　但传的人多了，那消息却慢慢变了味儿。一说，现下皇帝都七老八十了，也不知道点选秀女进宫作甚，这不是害了人家女儿么？又一说，当今官家沉迷丹药之术，这时候点选秀女怕不是送去炼丹的？

　　这样传着，又不见县府出来辟谣，难免有些人心惶惶，一些人家当真开始为自己女儿物色夫婿，早早给嫁出去，免得入了秀女单。

　　苏夫人私底下与苏老爷学过这些话，苏老爷却是全然不信的：“民间点选秀女这个规矩是先帝亲自下令废除的，就是觉得太过劳民伤财，当今官家若是重新点选秀女，岂不是违反了祖宗规矩？不可能不可能。”

　　就都当作笑谈，说过就忘了。

　　及至一日，苏夫人买了一些新布，想着找老爷问问他喜欢哪个花色，到了书房却没有见着人，转出书房时正好撞上了拿着一封信的管家。

　　这位管家是苏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关系亲近，他就直接将信封交给了苏夫人，说：“外头马递夫送来的信，好像是大少爷寄回来的急信。”

　　“什么急信，还得请马递夫？”

　　苏夫人心中狐疑，接过信一看，那封壳上写着“吾父苏永贺亲启”，确实是苏令林的笔迹。她把信随手放桌上本想等苏老爷自己看，但鬼使神差地，她又拿起信封拆开了信笺。

　　信中只有寥寥数句话，笔迹潦草，看得出来，这信写得很是紧急。而它所言之事也确实紧急——苏令林得了消息，皇帝真的要在民间不拘人数地大肆点选秀女，只为取阴女血入药，请父母立刻为妹妹们相看夫婿！

　　几行字看得苏夫人心惊肉跳，拽着信纸就要去找老爷，等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停了下来。

　　她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沉沉地看了一眼信笺，将它抚平褶皱重新叠好放入信封里，再揣入怀中。而后抚了抚鬓发，告诉管家：“去帮我安排一辆车，我要去拜访元家夫人。”

　　没过几日，知县突然将自家刚满十四的女儿匆匆嫁给了自己的下属，听闻此事的苏老爷才咂摸出味儿来，再在药馆、苏宅中匆匆一看，发现不少单身伙计纷纷告假、归家成亲。

　　他心中升起不详之感，连忙找到苏夫人，还没起开话头，管家就匆匆跑到书房外，说：“大少爷有信送到！”

　　管家瞧了苏夫人一眼，躬身行礼，双手捧着信封说，“老爷、夫人，这送信的马递夫说自己是大少爷专程花钱请的，不过路上不巧遇着了滑坡，使得信送得晚了，让我代为告罪。”

　　苏老爷心中烦乱，挥挥手道：“放桌上，我一会儿看。”

　　“既然是老大专程请人送的信，怕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老爷不如先看一看？”苏夫人上前将信封接了下来，温婉地笑着呈给自己的丈夫。

　　苏老爷一脸不耐烦，但还是取过了信，三两下拆开封拿出信笺。他皱着眉看了一眼，脸上蓦然升起惊骇，重重坐到了椅子上。

　　苏夫人故作不知，疑惑地问：“老爷这是怎么了？信上是写了些什么？”

　　苏老爷将信递给她，面色阴沉：“老大在医十三行得到了消息，皇帝要点选秀女，取血入药。点选监事已经到了豫州，不日就要到苏皖一带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抓过信笺展开，细看落款，指着“廿一日”怒道：“这信早该送到了！可恶的马递夫，这是耽搁了大事啊！点选监事怕是已经到了咱丰水县的边上了！”

　　苏夫人连忙抚了抚他的胸膛，劝道：“老爷，现下事情如此紧急，别为了旁人生气了，还是三个孩子的婚事重要啊！”

　　“对对！”苏老爷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来回踱步，“孟娇那边还好说，等老大回来去聘娶就成。老二，老二也还好，她与映初有指腹之约，也算是有了着落。雪儿……唉，这一时半会儿，去哪儿给雪儿相看一个夫婿啊！”

　　苏夫人绞了绞帕子，小心翼翼地说：“令月的性子咱俩一直没能调|教好，元家夫人恐怕还是不喜欢的，不如……”

　　“不成！”苏老爷打断她的话，强硬道，“当年我救下元豫安，是他提的指腹之约，指的就是映初跟还未出世的苏令月，这事儿他们得认！”

　　苏夫人的眼神暗了暗，垂着头道：“既是这样，我这就去请媒婆帮忙相看各家还有哪些儿郎，咱们抓紧些，或许还能选着一个合适的。”

　　家中兵分三路，苏老爷去孟家、元家商议婚事，苏夫人请媒婆帮忙相看女婿，还得着仆人去静女堂将苏令月、苏令雪一并接回家来。

　　静女堂的女孩已经被接走了大半，剩下的女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眼见周围的姐妹一个一个都归家了，莫名有些慌张。

　　苏小二也颇为好奇，上了马车就与车夫搭话：“一月之期还没有到呢，怎么爹爹突然要我们回家？”

　　车夫也不太清楚，勉强答道：“好像是老爷夫人要你们回去准备婚事。”

　　“婚事？”苏小二瞪大了眼睛。这消息来得突兀，砸得她头脑晕乎，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半夜时分，苏令林骑着马赶回了苏宅。他在北方得医十三行的朋友传了消息，来不及把货物配备齐全，就匆匆领队上路回家，但运送药材的车队行脚要慢些，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书信几日才到了家。

　　苏令林来不及脱去沾染着夜露寒气的外衣，着急忙慌地请父母起床议事。

　　原来他在路上歇息时听到议论，说点选监事已经到了临县，在监事到达当日，所有未婚女子全部入秀女单不得外出，不得议亲，需经监事选拔之后，没有留用的才能放回家。

　　“已经到了临县了！”苏老爷没有想到这监事来得如此之快，竟让人措不及防。

　　苏夫人也急得快揉碎了帕子：“这可怎么办呀！我今日着媒婆帮忙相看了，镇中才情家世皆好的不过那么几家，早已在这几日定了亲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哪能把雪儿嫁过去啊！”

　　苏令林没想到家中竟然还没有相好人选，也是着急：“父亲母亲，这事必须得抓紧啊，咱们玉荷镇就靠着临县，消息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带回来了，到时候恐怕全镇有女儿的都要上街抢夫婿，就更没得人可选了！”

　　三个人心中仓皇，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全都出门打听有没有合适的良家儿郎。

　　可正如苏令林所说，带回消息的不止他一个，一夜之间，镇上的单身男子都成了香饽饽，供不应求，一应繁琐相聘礼仪全都免了，便是拦街邀请男子上门做婿也是有的。全镇吹吹打打，迎送队伍络绎不绝，奏送喜乐的乐师险些跑断腿。

　　苏家择婿标准一降再降，居然一个合适的也没有。再降下去，只能把苏令雪嫁给老叟做妾，或者嫁给病鬼冲喜了。

　　过了晌午，伙计和媒婆各自带回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伙计带回来的坏消息是，点选监事已经出了临县，前往丰水县邮驿处，明日不知会先去哪个镇。媒婆带回来的好消息是，有个时常在玉荷镇歇脚的行商，听说了苏家女儿的美名，有意求娶。

　　媒婆向苏家老爷递上名帖：“这位公子年龄相当，因为双亲已逝，加之行商事务忙碌暂时没来得及议亲，今日在玉荷镇遇上苏家择婿也是缘分，故而托我送上名帖和聘礼。”

　　苏老爷翻开名帖，见里面还附了户帖和一封短信。信中说道，他有意求娶苏家女儿，并长居玉荷镇。他已在镇中购置房产办理户帖，定不让苏家女儿远离家乡父母，受思家之苦。

　　这信倒是写得诚恳。

　　苏夫人用帕子压着嘴同苏老爷低声说道：“我随媒婆远远相看了，容貌还是得宜的，品行么……住在玉荷镇，有我们照看着，也不会让令雪吃亏。”

　　苏老爷最担心的就是苏夫人眼光太高，对相看的儿郎都不满意，现下她都允了，当即合上名帖，说：“这就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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