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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
大漠迢迢,杳无人烟,黄沙漫天席卷而来,风吹的愈发紧,伴着沙子拍打在段思然脸上,她伸手拢了拢脸上的纱巾。
天边的落日衬得苍凉沉静,双思隔着一定的距离跟在段思然身后,手臂上的一抹鲜红于茫茫黄沙中显得突兀。
几天前,他们在边界被追兵发现,双思护着段思然突出重围,一路逃到了往漠西的沙漠中,马匹也在那场厮杀中折损。
穿过这片无人区,等到达了青狼山,便能和养在那里的五万精兵汇合,到时报仇尚不晚矣。
想到这里,段思然更有了往前走的动力,她甚至嫌弃带伤的双思在拖后退,回头不留情面的冲他吼,“你能不能快点,要死就早点死,别耽误我的时间。”
闻言双思加快了脚步,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干涸,疼痛入骨,脚下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段思然冷脸站在原地等着,并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双思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撑着地,苍白着脸站起身,缩小了与段思然的距离,静静跟在她身后。
忽而狂风怒号,风沙卷起,段思然迷了眼后,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将自己护在怀里,挡住了扑面而来的沙尘。
疏而风止,段思然睁眼看清面前的人后,挥手扇了过去,“贱奴,谁允你靠我如此近?”
双思神色复杂,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他们又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戈壁荒漠中行走了两日,预备的干粮和水已所剩无几。
火辣辣的阳光下,蒸腾着滚滚热浪,金黄色的沙砾在太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一直延伸到天边,在天与地接头的地方,起伏地耸立着锯齿形的沙丘。
烈日火焰般毫无遮挡的喷吐到沙地上,广袤无垠的沙漠被烘烤的像个蒸笼,热气逼人。
段思然摇了摇手中的水壶,又看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双思,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说不出为何,她讨厌双思这样毫无底线的服从,几日来为数不多的食物和水都留给了自己,他难道就是一个不知饥饿不知疼痛的怪物吗?
休息片刻,段思然忍住心中烦躁,刚起身要走,却蓦然发现脚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低头看去,瞬息脸色大变,脚下的沙土正在快速下陷。
是流沙!
大漠中能够将人瞬间吞噬的流沙!
顷刻间,她的半条腿已经深陷进去,剧烈的失重感笼罩住她,她惊恐的挣扎,却听到双思强有力的声音,“不要动,你越动的厉害就陷的越快。”
说这话时,他的一双手已经拉住了段思然,段思然本能的拽紧这双手,双思一边使劲拉她,一边借助深扎根于荒漠中枯树的力量,试图从这恐怖如漩涡一般的细沙之中,救出段思然。
段思然的口鼻中涌进一阵一阵的风沙,她望着拼尽全力牢牢箍紧自己手腕的双思,心中怜起一丝绝望。
“放弃吧,没有用的。”
听到她没有生的渴望,双思咬着牙,额头上青筋凸起,声音铿锵有力,“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他苍白的脸颊上,早已污脏一片,可眸光中却闪着坚毅的光,刹那间迸发出咄咄逼人的凌厉之美。
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他顾不上那么多,用力大吼一声,须臾间,将困于流沙中的段思然拖救出来。
段思然还未从死亡逼近的惊险中缓过神来,便身体虚弱的晕了过去。
已经累的完全脱力的双思,也大口喘着气靠坐在枯树旁,胸口剧烈起伏。
待他平息了一些,才堪堪的挪动身子来到段思然旁边,眼中血丝未退,瞳孔却又黑又冷。
他小心翼翼的从衣襟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仔细的替段思然擦拭脸上的沙土,像是在做一件极其神圣的事。
沙漠的夜犹为孤寂。
双思将段思然揽在怀里,她已经昏睡了一整天,也只有这种时刻,他才能这么堂而皇之的拥着她。
“白言……白言……”段思然被梦魇着,无意识的伸手抓住双思的手。
双思眼睫一颤,震惊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失落,以及几乎充斥整个胸腔的苦涩。
他来还不及自顾自怜,便发觉段思然痛苦的蹙着眉,额头冒出细汗。
他心道不好,摸了摸段思然额头,果然是滚烫,她竟然在此刻发起了高烧,可这里没有半点水源,对她十分不利。
“冷……我好冷。”
此刻的段思然只觉得身在寒潭,无尽的冷意袭来,她在双思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最暖和的位置。
双思熟练地运起丹田真气,抽出一丝内力,通过两人紧握的手传了过去。
他毫不在意的过度消耗着内力,段思然感觉自手心传来的温热,如同一小股热流,润泽地流过她的筋脉,虽然无法在她的体内长久停留,但是经过后却存留着温暖的舒适感。
渐渐地,她的眉头舒展开来。
由于出了汗的大量缺水,她嘴唇干裂,不停的念叨着,“水,我要喝水……”
可白天唯一的水壶也被她喝完,双思想了想,便用一只手扣进受伤的手臂,在血肉模糊中,忍着巨痛将那伤口来回挤压,慢慢的流出猩红的血液。
他把那血液滴进段思然口中,昏迷中的段思然被滋.润了以后,只觉得远远不够,便如饥似渴的抓住他的手臂,贴到嘴边大口大口吸.允。
双思猛然一怔,瞬间不敢动弹,任凭段思然喝水般的吸血,一开始因为她的举动,面上还有些薄红,后来随着血液的流失,双思渐渐面色苍白如纸,他眼睫微微颤动,握紧十指,隐忍着身体的不适。
段思然解了渴后,双思的脸色已经惨白,终体力不支的睡去。
等第二天段思然在他怀里醒来的时候,双思还在昏睡。
段思然身体基本已经恢复,刚动了一下身子准备起来,感觉到动静的双思便也睁开眼,正对上段思然平静的目光。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等来段思然的辱骂或者嘲讽,段思然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主子。”他温顺的低下头。
段思然没有回应,站起身拍打一下身上沙子,目光眺望远处的沙尘,叹了口气,“该走了。”
还坐在地上的双思顿时急了,手一紧,哀求地望向段思然,软声道,“主子,下奴能不能求您,这次……不要再丢下我……”
“可不可以……等等我……”
他越说声音越小,他在害怕,害怕如今一无是处的自己再次被段思然丢弃。
“您给我一天,不,半天的时间,双思就能缓过来,决不拖累您。”他眼角一抹熏红,从来幽深宁静如黑水晶的眼里,是段思然从未见过的水润湿漉,乌眸微澜,恰是一湖水光潋滟。
段思然安静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时间越久,双思心里的恐惧越多。
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对着段思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事的主子,下奴可以走了,不需要等我,我们现在就……”
他还没走出一步,双腿一软的便向前扑去,正好倒在段思然身上,被她接住。
“主……主子。”双思脸上绯红如霞,他以为凭着段思然对自己的厌恶,定然会躲开让自己摔在地上,却没想到……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内心却不受控制的狂喜。
段思然把他扶到枯树旁靠着,叮嘱道,“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水。”
从她早上嗅到嘴里的血腥味,她就清楚自己夜里喝的什么。
双思却怕她只是找了个丢弃自己的借口,心底刚涌出的一丝欣喜瞬间破灭,抓住段思然的手,眼神惊恐,“主子!”
段思然反手握住他手,却发现他因紧张而手心濡湿滚烫,便安抚道,“无妨,我一定会回来,你要相信我,就像我在流沙中相信你一样。”
双思抬眸,淡淡瞥过认真脸的段思然,慢慢将搭在她腕脉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
这是这么久以来,段思然第一次用这种平和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就算是骗他也好,真把他丢下了,他又能如何?
下一刻,他眼神微凝,声音有些暗哑,“好,双思信主子。”
他嘴上说着相信,眼里却透露出不安,段思然心里明白,是自己让他一次一次失望了。
等段思然走远,双思才敢把郁结在心的一口血吐出来,鲜血瞬间浸湿了脚下的黄沙。
他不知在那颗枯死的大树下等了多久,四周苍茫风沙,他忽然觉得,如果这次段思然抛弃他,或许将是两人的永别。
段思然带着水回来,看到的便是树下失魂落魄的人影,背对日光,孑然而立,乌黑的发丝掠过耳畔,无端添了一抹萧瑟。
“怎么站在这里等?也不坐下歇歇。”段思然把水壶递给他。
双思一眼不眨的盯着段思然,似乎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错觉。
段思然只觉得好笑,打开水壶直接抵到他唇畔,双思脸上热意顿时腾腾而起,身子慌忙向后靠去,伸出手按住她欲继续往前的手。
“双思可以自己来。”
段思然清浅一笑,低声问起,“伤可好些?”
突如其来的关心,令双思一脸诧异,结结巴巴的回道,“好……好多了。”
段思然依旧笑着,那笑容少了平日的嘲弄,多了几分真挚,“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再抛下你。”
胸腔里跳动的厉害,一下一下提醒着双思的震撼,他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喜悦。
末了,他只能双目呆滞如神游,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回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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