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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角角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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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风


      《孙子兵法·行军篇》有言,“无约而请和者,谋也。”敌方无求于己而求和,或为计谋,必加心眼,以防中计。

      我想这句话很适合用于此。
      此为何?此时,此地,丁宸枫与我。

      他对我说,我想跟你做朋友。

      原以为事情从这场非官方非正式的谈判之后就可以偃旗息鼓,没想到还是我太天真无邪,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

      他抛出简简短短的一句话,害我顿时惊慌失措,小鹿乱撞。

      枫爷此番盛情邀约,忽然将我们从假塑料真敌对的关系转换成朋友关系,一下打乱我要好好谈判的计划。

      啧,弄得我一时脑袋犯冲,不合时宜地,竟生出这位爷或许是真想与我友善相处的错觉。

      毕竟此时的他,完全掀开了那把细细密密的睫毛扇子,把一双清亮澄澈的漂亮眼睛完完全全地露出来,闪着细碎的亮光,与我对视。

      ——恍惚间,会让我觉得眼前人是那么的……人畜无害。

      这种突然的变化,让我有点不适应。

      有时弱者会对强者施以的善意表现得诚惶诚恐,并不是因为他们本身弱小,而是因为对方的表现太过反常。

      枫爷抛出橄榄枝,为我们的同桌之谊放出和平鸽,这算一小步;我接不接那橄榄枝,是为那只和平鸽送去祝福,还是将它打下来宰了,这意味着能否实现一大步。

      纵古观今,交战双方忽然停火,也不见得立即建交——
      我虽情商比较迟钝,但在市井混迹多年仍能安全无恙地成长至今,说明我对危险有种与生俱来的戒备感。

      看着那双清如潭水的眼睛,我总觉得深不见底神秘莫测,要是就这样轻易被美色所惑,糊里糊涂地就跳了下去,保不准就给淹死在里面。

      成大事者,须有坚定的心智,我晃晃脑袋,定定心神,把碎了满地的理智给找回来。

      即使有与这位同桌他和睦共处的念头,但不代表我会犯傻想着要跟他交好。本姑娘心思清明,理智大于情感,暗暗思虑:有阴谋有阴谋。

      你们这些高干子弟、校霸学渣肯定有阴谋。

      可他偏偏语气自然,演技精湛,纵使是我看惯别人脸色的我,从眼前这张笑得清新俊朗的脸上,也看不出有任何阴谋败露的破绽。

      倒是能瞧出几分真心实意。

      怀着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我的头顶上长满问号,不敢置信道:“认真的?”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么?”他挺起身来,傲然地睥睨着我。

      我看你就是在看玩笑!

      旧日把人踩作地底泥的爷说要与一个每天被他奚落成狗的村姑做朋友,说出去谁信呐?整日在学校门口那条步行街上晃悠的二傻子也不信!

      我比那二傻子要聪明上几个度,自然也是不信的,但他此刻气场是在太过凛人,逼得我不敢大声质问,只能细声细语地问道:“……为、为什么?”

      “觉得你脾气好,性子软,跟你闹我觉得好玩。”

      这位爷对答如流,有理有据,解答充分。

      我还是难以置信。

      无法想象,四班扛把子现在正好言好语地哄着我做他朋友?

      本智者双眼一眯,依旧觉得事情不简单,但到底是哪儿不简单,我又说不出个确确实实来。

      “不行吗?”现在倒像是丁宸枫在跟我谈起了判,并且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有什么意见就直说。”

      作为祖国未来的栋梁,作为社会预备的精英,我深谙“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宇宙真理,时刻保持十二分清醒状态,并没有马上踏入狐狸的圈套,而是从本人的角度出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也不是不行……意见也是不敢有的,”我很认真地想了想,咬咬嘴唇,“可是,我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两眼不识社会人的古板书生,一心只读圣言书,社交圈大都是活在课本里的中外名人,大半数早已入了土。再说,我课外活动比课堂活动还枯燥,一不会喝酒抽烟打游戏,二不会烫头蹦迪骑摩托,跟您这样一位混迹江湖朝歌暮弦的大佬能做什么朋友啊?莫不是太抬举我?您说是吧,爷。”

      这声“爷”听着柔情谄媚,实际大有内容,三分哀怨,七分坚定,包含了我万腔不情愿的推拒,还有寥寥可数的反抗。

      我相信人情练达的枫爷定能参透。

      其实不是我心思有多细密谋虑、多抽丝剥茧,而是我觉得维持现状就很好。

      丁宸枫长期以来对我不理不睬的那副样子,本奴颜卑骨的小角色已经习惯了,纵然心里憋屈兼有些难过,但算是落得个清静,现在忽然来这么一出,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所以我委婉拒绝。

      可这拒绝好像没起什么作用,这位爷伸手掐起我的脸,似笑非笑地说:“刚才说句话费劲半天,这会儿倒是挺贫呐?”

      再贫也是为自保,我不能坐以待毙就此成为笼中雀,主动质疑,“可我们不是同桌?”

      ——言下之意就是,做同桌就行了,做朋友就免了。

      “做同桌跟做朋友又不冲突,”丁宸枫松开我脸上的肉,循循善诱,“你做我同桌,也做朋友,不行吗?很委屈?”

      确实,他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我耳根子软,犹豫着,也没好拒绝,就又道:“……也不是不行。”

      他又说,“你我都姓‘丁’,也算是同根同源吧?这么深的溯源和牵绊……”

      诶,这一点上我倒是可以反驳他,于是想都没想就打断他说,“其实不一定,如果我有爹的话。”

      丁宸枫愣了愣,问我:“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

      “你单亲家庭?”

      “不是,双亲,”我告诉他,“我外公外婆就是我双亲。”

      这位爷沉默良久,看人的眼神又暗了几分,瞳孔里幽波粼粼,映出我若无其事的脸。

      似是蓄着蓄着,他继续对我讲:“既然你现在姓丁,那一辈子就姓丁,你跟我就是同一个姓,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那既然我们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而恰巧五百年后又年岁相仿,有缘成为同一学校、同一班级里互帮互助的同桌,若是再相识相知、成为相亲相爱的好朋友,岂不是亲上加亲?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没想到这位爷也挺能说。

      他的语速很快,像炎炎夏日里吸凉粉那么快,估计是往快里说,压根儿就没想给我大脑思考的时间,感觉给他个小快板都能来段“练子嘴”了。

      我彻底被枫爷这一串听着有理有据,实际上多加思考就会明白他是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扯淡话给绕晕了,稀里糊涂地问:“那我们……能玩到一块儿吗?”

      “知道你这种沉迷学习的三好学生不爱玩儿,”丁宸枫往后一靠,自然地倚在桌子边,“那我们就不玩,平时多聊聊天,增进增进友谊,不行吗?”

      我思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就道:“行。”

      大佬满意地提了提嘴角,那修长的眉毛肆意一扬:“那既然我们是朋友了,朋友需要帮助,你是不是得为我两肋插刀、殚精竭虑?”

      哟,这还是位有点文化、擅用成语的大佬,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句话一出来,我就感觉两边肋骨莫名地抽疼了一下。

      暗暗觉得他是有什么要拉我下水的坏计,却刹不住地顺着他给我铺好的陷阱,一步步地踩了进去。

      “你先说,能帮的我就帮,”我觉得我这样的说法挺谨慎的。

      他眼神中闪烁着忽悠的光芒,微微一笑:“你成绩那么好,教教我功课呗。”

      啊,真相水落石出。

      这位爷终究道出心底话,果然是蓄谋已久,又是色*诱又是哄骗,好一番软磨硬泡,折腾来折腾去的,原来想偷师。

      呵,本来我还想,男生就是善变,明明最初是他自己不待见我,现在倒是想主动打破这老死不相往来的冰山局面,难怪近来频频在我眼前晃悠,原来是想让我教他。

      那之前那些恶言恶语,估计也是因为垂涎我宝贵的智慧,想借用激将法来跟我套近乎?

      早说嘛。

      识破他真面貌的我自感通透无比,双眼又是一眯,警惕道:“不教。”

      “为什么?”丁宸枫淡淡定定与我过招。

      想起以前受的那些冷眼恶语,我忽然报复心起。

      将浅淡近乎无的同桌情抛诸脑后,我化身市侩商人、功利小人,奉行“无利不起早”的待人处事之道:“凭什么教你?我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

      这位爷五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轮流在桌上点着,像波浪一样起伏,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掌控全局的架势。

      你看你看,有钱人家的孩子天生就气质不一样,跟我们镇口那开牌九档的庄家似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扔出俩骰子来。

      输人不输阵,我气势熏灼,“涂改液一只,原稿纸两叠,16开的单行簿五个,红蓝黑笔芯各一盒,要0.38的米菲。”

      丁宸枫的面部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见他半晌没说话,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欠妥,条件或许过于狮子大开口,于是咳了两咳,改口道:“好像太多了哈…..那、那蓝笔芯先不要了,我上星期刚买了一盒。”

      这位爷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我猜他肯定是被我漫天要价的条件给吓到了,又默默补充一句:“涂改液买最便宜的就行,三块半那种。”

      “不多,”他伸手悬于我头上,将放未放,终究还是收了回去,语气忽然变得很温柔,“就这些么?你还有其它想要的么?”

      一向被外公教育不能贪心的我摇摇头,老实道:“没了。”

      “给我列张清单吧,回头给你买来,”枫爷无奈一笑,“那你以后可以作为朋友,多辅导辅导我了吧?”

      朋友?辅导?

      我大概用半分钟的时间评估了眼前人,觉得他即使再学十年,也绝对不可能追得上我的名次,便安心地答应了:“嗯,行。”

      丁宸枫对我这个盖章定论的“行”很是满意,翘起一边嘴角,对我说:“朋友,以后请多多关照。”

      关照什么呀关照,我一个小角色能关照你一位校霸级大佬什么呀?可这朋友偏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下了。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僵硬地对他抱了抱拳,颇有豪气干云的风范。

      见惯大场面的枫爷被我吓得结巴:“......桃、桃园结义?”

      毕竟我不大懂道上的规矩,又试探着问:“不够的话,来个歃、歃血为盟?”

      “……”这位爷无力捂额:“我不是要跟你拜把子,丁懿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生活得有仪式感嘛呵呵呵呵呵……”为了弥补脑子犯浑而丢掉的形象,我牵强地向他解释。

      随后又畏畏缩缩地伸出手去,对他说:“握个手吧,朋友。”

      丁宸枫抬眼看着我伸出去的手,好像是愣了愣,既没说话,也没动作,但半会儿过后,还是缓缓地伸出手来,与我相握。

      明明是炎炎天气,枫爷的手却很冰很冰。

      相反,我的手很烫很烫。

      一冰一烫,握起来,大概彼此都会觉得很舒服。

      我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手碰手的接触。

      时间很短,或许只有一两秒,我们的手便松开了。又或许根本没握紧,只是为了缓解尴尬而意思意思,礼貌礼貌。

      但那触感依然很清晰。

      男孩的掌心温热、柔软,与我的掌心相触,清清爽爽,指节相碰的地方有点小粗糙。

      当时的我,觉得有股海风从指尖钻进了心窝里,而海风总是因为盐分过多而有点……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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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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