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

作者:死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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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力与温柔


      中午,身心疲惫的我从亚瑟的车上下来。
      “明嘉小姐。”
      我关车门的手一顿,这还是亚瑟大叔第一次对我说话。
      “您还好吗?”
      我点点头。
      他迟疑了几秒:“返程这一路,就算是睡着了,您仍是不停地落泪。”
      我下意识摸摸酸涩的脸蛋,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
      亚瑟又道:“明嘉小姐,也许您不知道,星控是亲王最好的护卫,她曾多年统帅战场,也独自一人斩下过两头科多拉巨兽的头颅,亲王命她保护您,无论如何,是希望您安全。”
      我抿唇,点点头,关上车门。
      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我做了碗索然无味的面条,吃完就上床睡了。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间被父母的争吵声叫醒,一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
      我揉着发胀的头,刚扭开床头灯,就被倚坐在三八线那边的萨菲罗斯吓了一跳。不知他这么坐着有多久了,安静得如一尊石像,长长的银发顺着身姿散在床头,高挑修挺的身躯只着了一件薄薄的黑色睡衣,于暖黄的灯光下,隐隐约约起伏着曲线,整个人宛如皎月倾洒下神秘清冷的夜色。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压低声音问。
      “傍晚六点左右。看你在睡,就没吵醒你。”
      “哦……”
      “你喝酒了?”
      “嗯。”
      他沉默了会儿:“也许你该教我做醒酒汤,这样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我笑出来:“还以为你会教训我呢。”
      他则平静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选择。”
      是啊,喝酒对身体不好这种废话,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但有时候,人就想任性一把。
      我侧耳听了听门外尖锐的争吵声,有点厌烦地叹气。
      “我去要还不行吗!我这就跟他要去!他不还我就死在他家!!”是我妈。
      “你还嫌事不够大吗,啊?!能不能给我消停会?我天天赚钱养你们两个吃白饭的,你就给我干出这种事情?!”是我爸。
      “我用你钱了吗?我自己赚钱赚得好好的,你整天喝酒赌博,还偷拿我的钱,现在我就借给朋友点钱你就那么多意见?”
      “你那是一点吗?十五万!你把家底都掏光了!我本来还想实在不行了就用那笔钱还债!现在好了,你就擎等着死吧!”
      “好啊,你就盼我死了是不是?我现在就死给你看!”一片砸东西的声音……碎了不少碗,好像电视也给砸了……然后我听见拿刀的声音,和我妈歇斯底里的吼叫:“我死前先砍死你!”
      “你砍!砍!”菜刀丢到地上的声音,掌掴声,我妈的哭声,摔门声……
      我看表,九点了。
      叹气。
      十五万吗……我的稿费好像补不足啊。况且,就算补足了,也还不起债的。
      我抱着双膝,无神地坐在床上发呆。萨菲罗斯安静地坐在床头看报纸,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一句同情或安慰,对于他这份理解和尊重,我很是感激。
      家里安静极了。又过了十来分钟,饥肠辘辘的我揉揉发麻的腿,开门想去厨房找点吃的,顺便把家打扫一下。
      然后,就看见漆黑一片中,我爸正坐在沙发里抽烟。
      他看见我,眼里的火全喷发出来了。
      我最后能做的,也只是将房门紧紧关上而已。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啊?!我让你不睡觉,让你不睡觉……”平均每两个字就是一脚,我疼得蜷缩在地上。
      说来也是奇怪,小时候,父母一扬手作势要打我,我就会一溜烟地跑掉;长大一些,父母打我,我则大声哭闹;再后来,长高了的我甚至还敢还手。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当教育性质的体罚转为纯粹的家暴,父亲下手重了,我却不会躲了。不仅不躲,也不哭,不闹,一声不吭,由着他打。倒不是存着让他发泄的圣母玛利亚心理,只是……麻木了。近乎死亡地麻木。
      我还记得上次,因为弄洒了刚买的爆米花,被父亲一脚踹在地上,随即一板凳狠狠砸下来。肋骨断了两根,有一根差点戳到肺。还曾有一次,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我妈爬上山顶想跳下去,我死命拦着她,结果自己从山顶滚到半山腰,最终被一块石头挡住。直到现在,我左手还不能承担重物。
      类似的经历太多太多了,如今的我却也毫不在乎。我只是有些不懂。
      那曾是在我小时候,与我一起散步、一起爬山、一起打小霸王游戏机、一起背着我妈胡作非为的父亲;与我一起逛街、一起购物、一起学跳舞和意大利语、一起涂鸦弄得水彩满身都是的母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曾经密切相连的三颗心如今会如此之远,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人会日益彼此憎恨乃至要走向挥刀相向的深渊?
      为什么呢?人怎么会如此的脆弱,只要一点风浪就变得面目全非?
      最后一脚踢在小腹上,我脑袋撞到了茶几,声音太响了,没被砸碎的杯子都一震。
      我爸停了手,喘着粗气。
      “还不滚回去睡觉!”
      我扶着墙起身,带着一身瘀伤和扎进肉里的碎玻璃,回到房间锁好了门。
      我撞得头很晕,连头也没来得及回就昏倒了,却也没有昏太长时间,醒来时,钟表显示九点三十分。家里很静,我躺在床上,身边放着家用医药箱,萨菲罗斯坐在黑暗里望着我。
      我呆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耳边听到窗外散步或爬山的人们的笑闹声,有夫妻有小孩有老人还有小狗,融洽地响成一片,我则深处黑暗与死寂中,仿佛我在坟墓,他们在坟墓外霓彩辉煌的人世。
      “你父亲出门了。”
      我回过神。
      萨菲罗斯紧皱着眉,声音沉缓如冰:“我稍微查看了一下,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有很多淤青和碎玻璃。把衣服脱下来吧,我帮你清理一下。”
      我点头,背对着他,脱下衣服,只留下内衣。
      他从药箱里拿出镊子、伤药和跌打酒。
      记得上次,我犯胃病,整个人痛得在床上打哆嗦,他要送我去医院,但可想而知医院的效率有多差,我让他把医药箱拿来,他打开后,有点惊讶地问我为什么有那么多跌打损伤药。
      我则笑笑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而他也会明白,在我家,医药箱绝不是摆设,简直成了生活必需品。而且比起一般人家的医药箱,这里面更多的不是胃药、感冒药之类,而是伤药、纱布、红花油。
      萨菲罗斯摘下手套,我还特意看了看他的手,唉,那是何其美丽的一双手啊,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线条坚韧有力,而且肌肤洁白干净,肯定是因为天天捂在皮手套里捂白了。
      治伤的过程很惨烈,我疼到最后眼泪都疼出来了,他突然停下手。
      我微愣:“玻璃都取出来了?”
      他沉默良久,低低应了声。我侧头看他,他将药膏挤在手心,揉搓开,然后将手掌轻轻敷在我背上。我身体冰凉,教他热烫的手一触,忍不住打个激灵。
      他缓缓地推动着双手,我有点羞臊,干脆把脸埋进被子里。
      “明嘉,你跟我说过,想考一所离家很远的大学?”
      “……嗯。”我有点奇怪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想去哪里?”他的声音一直很低沉,像大提琴独奏,那是一种几乎可以融入黑暗中的深沉。而此刻听起来,似乎他的问题很重要一样。
      我答道:“其实……我不想上大学,我想辍学去写作,等挣到钱了就到世界各地行走,然后再继续写作……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必须服从现实,所以也必须上大学。如果可以的话,离家越远越好……虽然比起酷暑我更喜欢寒冬,但还是去蒙琴森学院吧,在香港,挺厉害的贵族学院,成绩够好就能全免学费,还有奖学金。”
      他的手停在我背上,过了会,才继续。
      其实,就像他伤痕累累的肩甲一样,他的掌心也很粗糙,身为神罗第一的特种兵他自然要经历难以想象的艰苦训练,这双饱经磨砺的手,弄得我肌肤生疼。
      黑暗中,幽幽传来他的声音,宛如一支黑暗的、异邦的夜曲:“想带你走这种话,我没有资格说。但是明嘉,在尝试着进入兰古斯-温德诺斯的世界的同时,你要记得,我会在香港一直为你留着门。你随时可以来,但来了就不准走。”
      “……嗯。”
      又折腾了半小时,我穿回衣服,系扣子的时候,突然抬脸看他:“萨菲,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他收拾医药箱的手停下来,看向我。
      “你觉得……我跟温诺怎么样?”我问得很认真,他回答得也很认真,甚至看着我的眼睛,表情格外诚恳:“你们两个不合适,早点分手比较好。”
      满脑门黑线……我缩回去继续默默地苦恼去了,萨菲罗斯没事人一样接着收拾医药箱。
      又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实在是闷得慌,便提议:“我们去山上走走吧。”
      他点头,我俩就翻了窗户,跑到阳台对面最近的那座山上去了。
      “家正对面这座山叫萌山,萌山西边这个,山脚下就是医院,因为是半月形的,就叫月牙山;萌山东边那座山,因为翻过去再往南就到我们高中了,所以叫文山,文化的文。从文山往东过了天桥,就是我先前跟你说的烈士山和木柴山了,再往东还有不少呢。”
      一边爬台阶,一边跟他介绍。说完这些我也失去了兴致,就沉默着沿着台阶向上走。十点了,人还是有一些,山上灯柱五光十色,脚下公路车水马龙,倒也是一番好景致。文山北面还修了一座大广场,然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实际用处。
      差不多快到山顶的时候,萨菲罗斯侧过脸看向我:“明嘉,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扯着唇笑了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嗯……其实我以前挺爱爬山的,但自从修了台阶后就不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那已经不是爬山了,没有翻越岩石和寻找道路的刺激与乐趣,只不过是在爬楼梯而已。”我叹息。
      萨菲罗斯点点头。
      “不过,初三的时候还和几个死党一起爬过这座山呢。周五下课后没有晚自习,我们就买个夹饼,背着书包一路往上爬。”我笑起来,“一边爬,一边放声高歌,也不顾路人的眼光,四个人大吼着,因为每个人的爱好都不一样,结果只能吼一首我们都会的歌,SJ-M版的《至少还有你》。
      “记得有个初秋的周五,天黑得很快,山上起了雾,所有的灯柱都笼罩在云雾之中,那边那座灯塔的下半部没了,上半部闪耀着灯光,仿佛悬浮在半空。整座山,就像在仙境中一样,消无了凡尘的一切,只剩下亭台楼阁和灯台庙宇……”
      我眼中映着灯光,仰头望山顶的灯塔和凉亭,轻声道:“所有最美好的体验,都只有一次。第二次想要再去重温它的美好时,却永远都不会再找到了。”
      其实,星空还在,只是我们丢了自己。
      萨菲罗斯望着我,直到我微笑着看向他,才问道:“那然后呢?”
      我的笑意先是转浓,而后缓缓散去:“我们散了。初三没完就走了一个人,上了高中,另两个人分在北校区,我分在文山那边的南校区,开始还记得彼此送生日礼物,现在连联系也很少了。和我小学时的朋友们一样。”
      “明嘉不尝试着联系她们吗?”
      我摇头:“我很懒的,懒得费心费力去维持什么东西。如果一年、两年就会被冲淡的东西,那就让它淡去吧。”沉思几秒,认真道,“所以现在,我一个朋友也没有。但是,其实没有也挺好的。”
      “是这样吗……”
      我笑道:“你跟我不一样,萨菲,既然心中有所渴求,那就交上几个不错的朋友吧。啊,对了,你现在是杀手了啊,那交友可得慎重点。”
      他点点头,却好似在沉思什么。
      “话说,你现在是单干还是隶属于哪个组织啊?我觉得比起一个人来,抱团好像比较安全。”
      “我算是赏金猎人,不问对方是谁,属于哪个组织,只要符合我的要求就会接受。”他道,“不过也有两三个常来往的组织,最频繁的名为望灵,他们在香港有一个分基地,我从那里接工作。”
      “哦。”就是那个世界排行第一的□□组织吗?听上去好危险的样子。
      “明嘉。”
      “嗯?”
      他看向我,面色认真:“难道你心中没有渴求么?”
      “我?”
      “朋友,爱人,渴求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再露出那个表情。”
      “什么表情?”
      “绝望。”
      我看着他,清凛的青蓝色眸子,一时有点无言。
      其实,并不是我心中没有渴求,我只是不懂这世界究竟还有什么希望可言。我与萨菲罗斯的不同只在于,他的绝望是灭世,我的绝望是自我毁灭。
      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活得幸福的人呢。
      站在山顶吹了会儿风,我闭着眼缓缓呼吸,却丝毫感觉不到轻松。
      “口渴了吗?”
      “嗯……有点。”
      他微微露出笑容:“等我一下,我去买些水。”
      我瞪大眼睛,一脸认真地跟他开玩笑:“唉?你要是走了,万一一会儿来个色狼要非礼我怎么办?”
      “唰”一声,两米多长的正宗刀赫然亮世。他将其往石上一插,道:“那你就用正宗碎了他。”哗一声,展开翅膀飞走了。
      我汗,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种表情开这种玩笑,真冷啊……然而,我想说的是……我压根够不着刀柄啊!啊——这混蛋是在讽刺我吗?
      围着正宗刀走了一圈,最后爬到一块大石头上,好歹抓住了刀柄,然后双手抓着它一使劲——
      纹丝不动。
      我还就不信了,他刚才明明就是随手一放而已啊!咬着牙,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累出满脑门的汗……唉,依然纹丝不动。
      手一松,正宗左摇右摆,扭扭脖子扭扭腰,狠狠嘲笑了我一通。
      太过分了!
      我丧气地往石头上一坐,就听见不远处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
      “……你来真的?”
      好耳熟啊,这是……高崇曦?
      看向远处的凉亭,两个身影都很熟悉,于是果断溜过去,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偷听。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果然,是王云晴。
      哈~这两人有猫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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