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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顿此山中
但那个早上开始,林江茗决定成为一个属于自己的人,在看着平静的河面,倒映着时间万事万物之时,她好像也为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或许有一天,她也会的,像菲利普那样梦想着宏大的西班牙之旅,想象着自己非凡的人生,痛苦而渺茫地爱恋一个卑劣的女人,求不得经历世间万般苦难,但在某一个清早醒来,遇到自己一生中的挚爱,一切幻梦戛然而止。当然,如果可以,她倒是不愿意再遇到任何人了,如果那个人还是张一鸣,就再好不过了。
林江茗在大学的时候已经通过司法考试,按照《法官法》她只需做满两年书记员便可得到助理审判员的资格,披上法袍走上法台,那条路不算远,但要成为一名资深的法官,或许是一生之路。她有良师益友,不管是做律师的林衣,还是从事审判事业九年的林衣,还有诸多前辈,都在孜孜不倦学习,从实践里去剖析法的意义。
她也决定不再只做一个学术派,而是学着从案件里去分析法条,助攻刑法,空闲之余还要去学学民、商法,不明白的就多问同事,也会在一个静悄悄的夜晚,打电话给林衣,倘若不陪她思考人生,虚度光阴,林衣还是很乐意为她传道受业解惑。林衣说父亲久病,要做一个不算小的手术,她在国庆的时候回重庆。
“我去看你。”
“我二十六号到重庆,我爸三十号晚上的手术,后面的时间都可以。”
她从未去过重庆,以前只在一鸣口中听她频繁提起,一鸣晕车,短短三小时于她而言皆是磨难,这样的磨难重复了七年,前有几年,每每回家,一鸣总是要向江茗抱怨的,抱怨的一鸣说话也是温柔有加,不难看出她在生活中是如何彬彬有礼。江茗,常常是静看着她,她觉得一鸣抱怨、厌恶的神情与语气难得,有时候看久了就忘记回答,待自言自语的一鸣回过神来,便恼羞成怒对江茗道:“等你将来坐车来重庆你就知道了。”
她没有去重庆,第八年过去,江川到重庆的直达高速,只需一个半小时车程,自驾还要短一些,那些弯弯绕绕,就留在了张一鸣往昔的回忆里吧。她决定去看望林衣的父亲,顺带去成都见一见汪小宇,然后一个人去川西线,当然也不一定会去,没有提前吃抗高反的药,但还是带上了必备行囊,并申请了国庆过后的公休,按理说她还未达到可以申请公休的条件,但范宫褚大方地放了她一个星期的假。
在二〇〇九年九月二十九日的时候,去见一鸣。她与一鸣,已有两个月未见,那时候明明约了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吃龙虾,但在那个晚上挂了电话以后就再没有联系,龙虾已经冷了。或是各自心照不宣的,若如从前,江茗又可以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不时给她发点段讯息,然后到了刹那的点,一鸣就会突然与她联系。两人便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但此番,江茗突然间就不想了,她心里私私窃望,在无时无刻从未停止的思念中,一鸣可以向她发出丁丢讯息,那她就会再次满怀希望与喜悦地奔现她。
不曾有过,直到她决定去重庆之前。好像再次见面以后,就不曾有过这样,一鸣再也不会主动向她伸出手。她们要重新认识一次,在早上的时候与钟淮打了电话,约晚上一起吃饭,要不要让钟淮捎上一鸣,纠结忐忑中,她还是决定亲自给她的一鸣打一个电话,以后那就是别人的一鸣了,或许很久以前就是了。
一鸣并没有接,响铃三十秒的时候她准时切断了电话,握住电话的手势却未变,久而手臂酸软,但倒是如释重负了。
下午一鸣回电话来,那时候四点来钟,她从审判庭回到办公室时正好听见手机在响,也没多看,接过电话就是“您好,法院林江茗。”
那边先是一静,随即传来她熟悉的声音。“您好,林法官。”
“一鸣?一鸣姐。”听到她的声音,便松了一口气,脸不自觉露出笑容。
“刚刚做完手术,今天的手术很复杂,幸好还算顺利。”一鸣的声音慵懒的疲惫。“看到你电话,就迅速回了,怕晚点我就忘了。江茗怎么了?”
“好久没见,好像有些想你。”决定放下以后,那些过去不敢说的言语,此刻变得无比自然,我想你或许可不再与爱情有关,也不必躲躲藏藏。
“呵~”一鸣轻轻笑。“那你来接我下班,晚点来,我睡上一个小时。”
“我叫了钟淮,想请你们吃顿饭。”
一鸣短暂沉默,然后问她:“没关系吗?”
“没关系。”这是江茗久思的决定。
“随便你。”江茗未答,一鸣便挂了电话,随便你呀,江茗深深吸气,露出笑容,去向范宫褚告假。钟淮应该会去接一鸣的,错开那段时间,她可以独自去瞧瞧一鸣。
迅速打车去了医院。轻车熟路走到外科,一鸣的同事熟识江茗,有一个小护士告诉她“早上的手术很复杂,张医生在值班室休息,你自己进去吧。”
狭小的值班室里,两张对放的铁架小床,白床单白被子白枕套,一鸣穿着手术服,就斜斜躺在那里,鞋也未脱。她关上门一步一步靠近她,熟睡的一鸣,头发扎成马尾被枕头揉得有些乱,她轻轻地脱掉了一鸣的鞋,把她的脚挪在床上。一鸣未醒,只是蹙了一下眉,仍均匀呼吸着入睡。她听一鸣的呼吸声,像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进她的身体里,一鸣的眼炸毛好长,她光滑的脸总惹人想要摸一摸,她的唇像弯弯的月亮,她克制住自己的手,掏出手机偷偷拍上一张,心满意足地拉上一半的窗帘,刚好挡住了一鸣那边的光,房间里半明半暗,她坐在缝隙里,不远不近,静静看着一鸣。
她喃喃自语:“I' m a prisoner of love ,of you,一鸣。”
不知不觉中,枕着桌子昏沉睡去。
霎时醒来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刹那间不知道身在何处,掏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左顾右盼才确认了自己还在值班室中,一鸣不在床上,十九点二十三分,手机上没有任何未接来电,顺手拉开窗帘,天还未黑,不禁感叹窗帘效果太好。
“你醒了?”一鸣推开门,打开了灯。强光让她的眼睛微有不适,习惯性用手挡住眼睛。
“没想到睡过了,你和钟淮联系了吗?他没有打电话给我。”
“我让她不要来了。”
“为什么?”江茗放下手指示一鸣,一鸣已经换下了手术服,夏天已过,她穿上了薄风衣,她波浪卷卷的头发披散开,她笑着魅惑朝她走来,坐在床边。
“你睡着的功夫,我去洗了个澡,过季的龙虾要不要吃。”
“我说钟淮呢?”江茗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不喜欢他,跟我就不必如此客套了。”
“不是,我…”
“擦擦脸,走吧。”一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巾给江茗。傍晚的时候,医院过道里人不算多,但依然弥漫着药水味,让人难受。她走在一鸣身后,一鸣洗发水的味道飘进她的鼻子里,一鸣回头的时候,头发打在她的脸上,轻轻柔柔。
“走这么慢,不饿吗?”
她问,“去吃龙虾吗?”
一鸣笑:“光阴尚早,来日方长,何须吃过季龙虾,去喝个养身煨汤即可。”
常去的江西瓦罐汤,晚上八点的时候小小的店面没有人,老板在看《少年包青天》,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照例,一鸣要了茶树菇排骨汤,她的是玉米排骨,第一次来的时候被汤匙烫过嘴皮,后来喝的时候就格外谨慎。
“你要去重庆?”
“你怎么知道。”抬头却见一鸣小心翼翼吹追匙里的排骨,然后自若放递到她的面前。“多吃肉长身体。”
本想伸匙去接,但里面盛满了玉米。只得低头咬住了一鸣的汤匙。这算不算间接接吻。口腔里尚是温热的排骨,脸和耳朵不禁红了,头埋得很低,假装嚼东西的样子。
“上次池迟来医院,我听她说,你请了一个周的假,要去川西?”
还真是什么都和池迟说,兀自在心里埋汰范宫褚。
“我师傅回重庆了,我准备去见她,顺便去成都见一个朋友。川西线倒不一定,看我朋友,如果她能不帮我找到合适的旅游团,大概会去。”
“报夕阳团?下次和我一起去。我想去色达。”外科医生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去,江茗没敢直说。
“我和我朋友一起,你有时间了让钟淮陪你呀。”
“你成都的朋友?”
江茗点头,不过并没有和汪小宇同行的念头。
“对了,你怎么和钟淮说的,我是诚心想请你们吃顿饭,以往蹭你吃喝太多,偶尔也投桃报李。”
“与他何干。”一鸣干巴巴回她,听不出喜恶,江茗心中苦笑,怎会无干呢。
“你们见家长了吗?叔叔阿姨应该很喜欢他吧。”
“走吧。”一鸣起身去结账,她罐中的汤不过喝了小半。江茗也不过吃几块排骨,还饿得很。一鸣一言不发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漫无目的走着,一鸣竟一次也没有回过头与她说话,每走一步都似煎熬,鼻头很酸,眼睛已经涩涩欲滴泪,她努力忍住,没有忘记今天见面的目的。
“一鸣姐,要不我先回去,我还要收拾行李。”
一鸣并停下来,并未搭理她。
“那我走了。”一鸣猛然转身,拽住她的手腕,外科医生有力而修长的手,握得她疼。
“林江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怎样?”她努力抬起头,目视着一鸣,林江茗,除了对外介绍,一鸣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唤她全名。一鸣漂亮的脸上神情复杂,她似两分愤怒,三分犹豫,一分失望,还有四分似悲伤。不过这只是江茗猜测的。她问出脑袋里的话时,一鸣已经松开了她的手,神色又若自然。
“没什么,你回去吧。”
但那刹那她似乎有了勇气,伸出淤红带疼的手,隔着衣袖拉住了一鸣的胳膊,然后是手腕。
“我怎样了,你说?”她双眼泛红,坚定地看着一鸣,和以前一样仰着脖子,毫不退步,这次不会疼了。
一鸣掰她的手指。“江茗,你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江茗拽得紧紧的,一鸣到底没有用力掰她。“我没有。”即便我有过,又怎么样。张一鸣,我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遇见你的,或许,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会在十六岁的年纪,爱上一个阳光可爱的男孩,那我现在,一定在这个小县城里平平凡凡地谈着恋爱,就可以过我简单平凡的一生了。但是,倘若没有遇见你,那我的人生是多么没有意义。
“算了,我比你年长,又何必和你计较。你还小,可我不小了。你回来我们再说吧,祝你旅途愉快。”
“可我要你计较。”这恐怕是她最后的勇气了,她绝不愿再在一鸣面前流泪,苦涩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她终于还是低了头,却仍不肯放开一鸣的手。放弃是有多么困难,无论下定了多少的决心,总想再赌一赌,赌上自己最后的尊严和勇气。当然,最后还是她放弃的,因为一鸣再没有与她说一句话,她在对峙中自己放开了手,转身离去,没有敢看一鸣一眼。
爱已令人如强弩之末,一击必溃。我多么热爱着你,渴望着你,但却始终开不口,一鸣…这样的我,该是不要再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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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要不就写两个人在一起吧。但按原计划,一鸣是不会和她在一起的,这么怯懦又有前科的江茗,怎么能让一鸣放心呢。所以,下一章走向要么是江茗回来,两人长辞不相见,要么就是在一起了~且容我思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