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洲异事寻

　　寻剑录I

　　文/易方世界

　　|引子|

　　长老抬起松弛下垂的眼皮，不动声色地端详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心中掠过一丝隐约的不安。

　　这是个俊秀的年轻人，二十来岁，一身风尘仆仆的行装，背上一口古朴的长条箱子，比起降妖除魔的天师，倒更像是偶然经过此地的旅人。他的眼睛和头发一样，都是纯粹的黑色，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透出一股渊淬岳峙的气度。

　　实在是太年轻了。

　　长老想。

　　就凭他一个人，真能办成么？那可是让十几位天师都束手无策的存在啊……

　　长老满腹狐疑，但最终还是俯下了身，恭恭敬敬地行礼：“老朽行将就木，有失远迎，还请上师恕罪……”

　　“老人家不必多礼，快请起身。”年轻人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温和，“在下姓商，单名一个渊字。不过是个四海为家的浪子罢了，实在称不上什么‘上师’，叫我商渊就好。”

　　长老缓缓直起腰，嘴上顺势变了称呼：“商小哥年纪轻轻，就敢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想必是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吧？真是后生可畏啊……”

　　“孤身一人？”商渊意味深长的一笑，“也不尽然。”

　　老人微微一怔，没明白商渊的意思，商渊也不解释，转而道：“天色已经不早了，老人家还是快带我去现场吧。常言道迟则生变，贵村也想尽快了解这一桩事，不是么？”

　　闻言，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二话不说当即起身，沉声道：“请随我来。”

　　踏着枯草丛生的石板拾阶而上，隔着几百米远，可以看见隐约看见半山腰上的一座破屋，其上枝蔓纵横，屋子已与其后高耸的巨树融为了一体，像是荒废了几百年。说来也怪，周遭连绵的群山都是一副萧瑟的秋景，唯有那一片绿意盎然，植被旺盛得堪称异常。

　　“那里本是村子的神祠，是村民向山神祈求风调雨顺的地方……”长老气喘吁吁，干瘦的肋骨起起伏伏，对他这把年纪的人来说，登高还是太困难了，“前几年，村子里想将那屋子修葺一番，刚要动土，就在祖先的石碑下挖出了那个邪物……我们本以为只是附上了寻常的精怪，可谁知前后请了十几位天师，都没能将它驱逐……”他大喘了一口气，“田地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水源也渐渐枯竭……天师们说，都是那邪物夺去了天地的灵气，长此以往……我们可怎么办呐……”

　　“我明白。”商渊打断了长老没完没了的叙述，“老人家，您可以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我一个人办就好。”

　　长老欠身告退了，山路上只留下商渊一人。此刻正是黄昏时分，山边残阳如血，满天彤云滚滚而去，山石草木簌簌作响，只听得漫山遍野潮水般涌来的风声。

　　商渊立于原处，有如长龙汲水一般长长吸入一口山风，而后风一样跨过几十上百级石阶，轻轻推开了神祠半掩着的大门，眯起眼睛向内打量。

　　不大不小的空地上，除却地毯般层层叠叠的枯枝败叶，便是一层薄薄的纸灰，那是天师驱邪用的符纸，多半只烧了半截；还有几柄拦腰折断的桃木剑，胡乱插在屋顶和门板上，可以想见持剑者当时的狼狈。

　　商渊仔细看过一圈，面色如常的踏入神祠一步。

　　煞气飒然浮空。

　　不过是进入神祠一步而已，肌肤就已隐隐生疼，犹如被千万根无形的细针扎着。商渊面色不变，像无视了这股压力似得一步步向前，直到走在房屋中央，才停住了步伐。

　　刻有祖先姓名的灵碑倒伏在地上，取而代之立在那里的，是一柄古旧的长刀，像是几百年前的古物。星星点点的火星从刀身上飘出，落在其下的土地上，将一整片地面烤得焦黑。整柄刀不断外溢着热气，别说将其拔除了，手掌单是接近，便已感受到了熔岩般的炽热。

　　没有错。

　　商渊不出所料的点头。

　　果真有一道了不得的“灵”，寄宿在这柄长刀之上！

　　“刀中魂灵，为何作恶？”商渊高喝，喝声有如洪钟一般，掀起一地黄叶，直逼到长刀之前。

　　音波席卷而过，刀身蜂鸣作响，漫天枯叶霎时间尽数燃成灰烬，幽幽地飘落。

　　余威犹在却不伤人，这让商渊的脸色略微缓和了几分：“既然无意伤人性命，又为何要为祸一方百姓？”

　　刀身重回寂静，只有地上的刀影似乎颤动了一下。

　　“不愿回答，是么？”商渊沉吟片刻，漆黑的眼中爆出刀剑般的锐气。他大步向前，手掌浑然不畏炽热似得，紧握住刀柄：“那就由我一探究竟吧！”

　　接触的瞬间，赤色的气柱冲天而起，直刺向云霄之中。商渊的神魂被狂乱而粘稠的风裹挟着涌向刀身，此一刻，他忽然嗅到了雨水、草木和鲜血的气味。

　　时间，开始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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