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道

作者:魔鬼多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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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合血结义为君死


      却说鹰背上三人说起乌夜云,却正对了司无邪脾胃,他有心多听些少帅近事,奈何鹰速甚疾,几句话说来,郁三刀已口称将至无机崖了。司无邪只得按落了心事,抬眼望去,只见远处高山林立,隐约还听得见水声,却不知那廊风飞苑坐落在何处。
      三人里司无邪初来乍到,自然不认得路途,孙思思虽是第一回打天上走,从前的经验却还派得上用,口中指点司无邪,只向那水声处去便是廊风飞苑本地了。
      郁三刀放缓鹰速,循声向着那水声起处盘旋飞去。不一时,司无邪眼睛里瞧得见了,耳朵里也听得真了。那下方一座万丈高崖突兀于丛山万壑之间,一匹白练也似的大瀑布直坠而下,水声轰然如雷,空中水雾弥漫,似山岚般蒸腾滚动,好不美丽。更有奇者,两山谷壑之间竟有几爿重楼叠宇空悬其上,隐隐见得檐牙雕琢,宏观宝相,窗牖间似还有几点灯光透出,朦胧氤氲,正是廊风飞苑的所在。
      山谷间风大,郁三刀停落不下,便侧斜着翅膀飞向另一处山头。此山离无机崖不远,但司无邪毕竟初来,路途不识,有心要问半月湖的方向,郁三刀这时却是一副嗫嗫嚅嚅的模样。
      孙思思觉着不对劲,便道:“郁统领,你有甚么话想说么?”
      郁三刀“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司无邪道:“究竟甚么事,您老快请说,是这里有危险么?”说着,运起耳目查察起来。
      郁三刀“噗”地向地下吐了口浓痰,才道:“小老弟,你我拜个把子成么?”
      孙司二人同时咦了一声,不知他是何意思。
      郁三刀见他踌躇,便摆摆手,转身道:“不干拉倒!老子只是瞧你小子顺眼,有意交你这个朋友而已。”
      司无邪忙道:“既是这样,那就拜了罢!”孙思思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司无邪知她心意,便道:“只是一件,我不问郁统领的公事,郁统领也不要过问我的私事,这样成么?”
      郁三刀笑道:“成,成,成!”
      说罢,便就近撇了三根树杈,司无邪运功用手指捻着了当作线香插在地下,二人撩起衣摆就地叩首八次,再用匕首割破掌心,两只血手合握一处,便算成了礼。依年齿来算,郁三刀自然做了大哥。
      司无邪便道:“郁大哥,你还有别的结义兄弟么?”
      郁三刀笑道:“没了!等有机会大哥跟乌夜云过了手,他赢了就让他做老大,我赢了就让他给你做小弟,威风么?”
      孙思思“噗嗤”笑道:“乌少帅多大年纪,怎么能给他做弟弟。”
      郁三刀呸道:“年纪大就一定做哥哥么,年纪小就一定做弟弟了?当年白奉先年纪还最小呢,不是照样给他做了‘奉天七子’的大哥么?连皇······呿!”
      司无邪却一直在瞧着天色,没注意听,这时便道:“大哥,时候不早了,你快给指条路到那半月湖去罢!”
      郁三刀道:“也好,再迟些月亮下了林梢,这一趟就白来了。”便把手指着下面道:“看见那棵常青树没有,你自己找路过去,到了树跟前跺五下脚,三长两短,就会有地老鼠来接你们进去。你身上有甚么信物没有?”
      司无邪点点头,取出那块铁牌来。郁三刀伸手接过,看了看,颔首道:“你把这东西给那些地老鼠做个认记,说明来意,他们自会带你去半月湖,上门的规矩要懂,知道么?”
      司无邪会意,手拉着孙思思正要走,忽然脚下一顿,松开了手,蹙着眉头四下张望起来。郁三刀情知有异,也自抽刀凝神默听。
      忽然下方林间奔过一条黑影,其势之快,游龙也似,倏忽间便没了踪影。郁司二人瞧得真切,不免大吃一惊,看黑影竟是自那常青树后奔出来的,却又不似飞苑之人,不必问,自然不是善者。果然那黑影将将过去,林间便又奔过数条身影,紧追其后。
      郁三刀低喝道:“护着弟妹,待我追上去看看甚么人敢闯廊风飞苑!”双翅一展,便飞过了梢头。
      司无邪不敢大意,生怕再有什么变故,便把匕首抽出来,将孙思思护在身后。岂料郁三刀身子才出林梢,便听几个口音同声喝道:“接后场的贼子么!留下罢!”紧跟着空中便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料来是给人误会了。
      司无邪听得打斗声紧凑,心知郁三刀接战中无暇分辩,便提声道:“诸位朋友,我们是来······”话还没说完,脚下砂石泥土忽地一拱,一把分水刺破土飞来,直取腰间。司无邪赶忙闭嘴,匕首一拦,击落来犯的兵器,正待接话,却闻身周呼呼风响,眼里瞧得真,全是菩提子、铁蒺藜、飞刀、暗箭一类,心头收紧,连忙把手一圈箍紧孙思思,脚下走震位、出离位,填艮踏坎,展开八极步法,同时缩头抽手、弯腰曲颈,手上匕首翻飞,一一击让满天暗器。
      “望风的也这般好身手,真是教人开眼了。”
      随着话声,林中渐次走出一个个人来,连地下也钻出了几个,一时间黑影幢幢,占住了地利,将司无邪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无邪见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是杀招,直要取他性命,虽说事出有因,却仍感不快,听见说话,既不应答,也不分辩,只是冷哼一声站住不动。
      孙思思却怕两下里闹僵再打起来,忙上前道:“我们不是贼子,是东都云楚殿下请来的客人。”
      众人听见这般说,立时便骚动起来,人群中走上一人,拱手致意道:“敢问二位可是司先生和孙小姐?”
      司无邪仍不答话,孙思思只得代答道:“正是。”
      那人道:“既是二位,还请出示代苑主令交验。”
      话到这时,司无邪无法可想,只得取出铁牌交过去。那人看了一眼便又双手奉还给他,口中致歉道:“不知是二位朋友到此,适才多有得罪,还请莫怪。”
      司无邪见他礼数周到,不好再生气,便收了匕首,正要回礼,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没得罪他,是他自己该死。”
      众人听见这声音,连忙让开一条路,同时单膝跪倒,俯首道:“恭迎苑主大驾。”迎奉声中,只见人群分开的道路上,蹒跚着走上来个老者,双手背负身后,面上皱纹深刻,头戴书生方巾,宛然便是个老儒。
      孙思思认得来人便是廊风飞苑的苑主方明海,小时候还抱过自己的,一声“方伯伯”已到了嘴边,猛地却想到他适才说话,便忍住了没叫出来,只是敛衽施了一礼。
      这时空中也停了手,郁三刀飞落下来,站在司无邪边上,骂道:“他妈的方老儿,你说谁该死啦?”
      方明海却不理他,只是一双细眼盯住司无邪,寒声道:“司徒蕊是你甚么人?”
      司无邪道:“我不认识。”心下真不知就里。
      方明海冷笑道:“不认识?既不认识,你这‘八极游刃’却是跟谁学的?”
      司无邪淡淡地回道:“自然是跟我师父学的。”他见方明海神色不善,料来母亲昔日与他有些仇怨,便不把真话打发他。他江湖经验虽浅,人却不傻,说了这句,便想着下句去圆,一时心里转过了八百个弯,福至心灵,已有定计。
      果然方明海就势问道:“你师父是谁?”
      司无邪应道:“我师父是世外高人,连我也不知道他的名讳,只晓得他姓游。”他话一说出来,连郁三刀也咦了一声。
      方明海动容道:“姓游?可是叫游念蕊么?”
      司无邪面上装作一副回思的模样,其实心里却乱得一塌糊涂。母亲原来叫做“司徒蕊”,那么改姓“司”想必是为了躲仇家,自己这身功夫承袭自她,今日稍一显露便给人瞧出了来历,日后还不知有多少麻烦。回首往事,许多事突然间便有了眉目:母亲长年蜗居东州,孙家一到却想着要出海;武功高强,却不肯传他;还有那年家里的斑驳血迹······
      他分心回思往事,便没心思想那“游念蕊”三个字要怎生圆了,只怕耽搁久了会引得方明海起疑,便叹气道:“我也不知道。”
      方明海寒声逼问道:“你师父是男是女,这你总知道罢?”
      司无邪先前话里“他”“她”不分,可方明海既是认得游念蕊,自然知道这人是男是女,司无邪心里透亮,晓得这是陷阱,却也不来怕,只道:“您老恕罪,这我也不清楚。师父他老人家武学驳杂,乃是兵、骨、气、血四门皆修的高手,他是男人的样貌,可说话却是女儿声,我也分不清楚。”谎话靠着谎话圆,司无邪头也大了。可是没奈何,看眼下的情状,一着不慎,怕是要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了,想着形势险恶,也只得勉力撑持。
      孙思思心里也紧张,在场之人中,她是晓得司无邪根底的,自然知道爱人在说谎,可是瞧着往日慈和的“方伯伯”今日是这等模样,便知这件事干系重大,哪里便敢说破?她心里计较,真到爱人撑不住时,怎么也要替他接下担子来,二人同气把眼下危局度过去再说。
      不久之后,司无邪才知今日之谎实在是做成了一个“神仙局”,连神仙也料不到天下事真有这般巧的,自己一番蒙混的谎话竟是大体不差。这自然是后话了。
      只说方明海听得司无邪一席话,心里惊疑不定。
      郁三刀却已先骂道:“怎么着,放着郁三刀人在这里,便这般明目张胆地欺负起我兄弟来啦?方老儿,你是几时占了户部的缺,却这般查问我兄弟的户口?”
      众黑衣人听他一口一个“方老儿”,言语中殊为不敬,纷纷喝骂,手中挺起兵刃便要寻他厮斗。
      郁三刀口中打个哈哈,撇嘴道:“怎么着,仗着人多么?我飞蝠营的弟兄可也不少,大家伙切磋切磋?”
      方明海伸手阻住部属们邀斗,向郁三刀道:“郁统领稍安勿躁,这人的来历老夫今日便得查清楚,倘若不意放脱了他,日后皇上那里问起来,连你也脱不了干系。”
      郁三刀嘿嘿冷笑道:“怎么着,自己干不过了就搬皇上来压我?老实给你说,这人是我新结拜的兄弟,我俩才合过血结的义,你今日要敢动他,便是拿我郁某人不吃劲!嘿嘿,郁三刀今日若是罩不住兄弟,今后还有脸混么?我也没耐心跟你叽歪,你划下道来,郁三刀这里接着便是。”说着上前一步,将孙司二人护在了身后。
      孙思思没料到他竟这般义气,心里大生好感。司无邪经这一阵拖耗,心里便转了转,拉住郁三刀道:“大哥且慢。方老师不过是问我几句话,犯不着无端动手,若真是家师昔日结下的梁子,小弟这里勉力揭过便是。”便向方明海长揖到地,说道:“方老师,游师父于我有传功授业之恩,他虽没认我作徒弟,我却一心认他作师父,您二老之间的嫌隙,小侄不敢过问原委,敢请您手下指点几招,两家揭过这事,可成么?”他话里认准了“游念蕊”是他师父,却是要把水再搅浑些,以便相机行事。廊风飞苑势力虽称得深广,要查证他言语纰漏却也不易,毕竟当日司蕊只在家中私下传艺,除却孙思思知他根底,外间人并不知他武功是何人所授,此刻便抵死了往那“游念蕊”身上推。他先前听郁三刀话里提及“十八地狱”游念蕊生死不知,料来今日之事没有下文,索性送佛送到西、撒谎撒到底,先留住这条命再作打算。
      也不知是何缘故,方明海听见说话却迟迟不动手,只是眉眼低垂,好似在琢磨起什么来了,只看他眉头一时紧一时松的,连司无邪都不免给他带得惴惴不安了。
      好半晌,郁三刀先忍耐不过,“嗨”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喝道:“怎么着方老儿,这些年净练嘴皮子,却把手上功夫落下了么?要打就打,过了今日,爷们可不伺候了!”
      方明海闻言抬起头来,径问郁三刀道:“郁统领,你昔年也是江湖上走的,游念蕊几时练过骨的,你可知道么?”
      郁三刀一愣,瞪眼道:“你什么意思,说明白了!”
      方明海挥退一众部属,待人走干净了,这才道:“‘八极游刃’的功法须得配合短兵、气、骨三门,这你是知道的,游念蕊是兵家高手,纵然练血练到了‘融金入血’的境界,骨之一门,却从来不会使。你这位小兄弟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游念蕊的徒弟,却把‘八极游刃’练到这等高妙境界,嘿嘿,你不觉得奇怪么?”
      孙思思、司无邪心下同声道“糟”。
      却听郁三刀冷笑道:“怎么着,人家江湖匿迹二十有年,不许人家长本事么!人家七绝殿的鬼影子,身上六门技艺,样样皆精,很奇怪么!同样是‘奉天七子’,本事能差多少!你老头自己不行,却眼红别人么!”
      方明海脸上臊红,心里恨恨地道:把剑戳穿了你脑壳子都不见得你死,真是没长脑子的蠢货。口中却道:“可这位小兄弟说他讲话惯常是女声,却又怎么说?”
      郁三刀笑道:“傻屌!这也不懂么!看爷们教你:他自来爱那司徒蕊爱得深,连名字都改了叫‘念蕊’,打从司徒蕊死后,他心里不甘心,学着她旧日言语自娱自乐,又有什么了不起了!你家婆娘要是死在你前面,保准你也学他的样儿!”
      司无邪与孙思思闻言大惊失色!
      方明海却是勃然大怒,喝道:“郁三刀!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真当我怕了你么!”
      郁三刀向他勾勾手,笑道:“来来来,让你爹教你做人。别以为皇上封你们廊风飞苑作了圣地,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要不是‘奉天七子’死了散了,有你方老头出头的日子么?就你这三斤二两的功夫,连人家‘金刚无漏身’的皮面也伤不着,真好意思跟人家挂一样招牌呢。”他口中讥诮,手上已挥舞双刀欺了上去。
      方明海是东都云楚的业师,自然是练水的术士,造诣更较东都云楚为高。郁三刀先前栽在东都云楚手上,却不是为他武功不济,实在是“神”之一道最难提防,是以不斗而败。他心里一直憋着气,既不能跟皇子动手,索性便把气撒在方明海身上,故而自打见了方明海面,一直没有好言语对他,这时交上了手,察知方明海并未练神,心下虽微觉奇怪,却也正合心意,一时长声呼哨,直打得兴致勃发。
      他二人打得天昏地暗,却把司无邪这位正主晾在了一旁。司无邪这时正头痛得紧,今日听了太多事进来,千头万绪的怎也理不清,只想能找个人问明白。母亲瞒着自己太多事了,虽然知道她本意是为自己好,可是事已至此,他只想能够弄明白。爹是谁?娘是谁?姓游的是谁?为什么他们说娘死了?那教养自己的又是谁······
      “住手!我说啦!”司无邪心里乱糟糟的,终于忍不住叫道。
      孙思思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手,缓缓摇了摇头。司无邪低声苦笑道:“思思,有些事终归要弄明白的,我不想一辈子做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站上一步道:“‘八极游刃’是我娘教我的,我娘叫做司蕊,应该就是你们言中所称的‘司徒蕊’。娘她有一身阴血,还有一副伴生的‘阴阳眼’,她自称是个‘术士’,可是也教过我练骨的法门。我身上的武功大半承自我娘,至于其他的,有些是我跟人切磋补益来的,也有我自己瞎捣鼓来的。我所知的就这些,方老师,你怎么说?”
      方郁二人停下手,一齐看向这边。方明海蓦地哈哈大笑,指着郁三刀道:“郁三刀,看你拜的什么把子!这小子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脑子不会拐弯,却找个净拐弯的来找补么!”
      郁三刀想要回骂,却转向司无邪,怒道:“他妈的你小子耍我么!”
      孙思思料来今日不善,拼着一死,瞪眼道:“谁耍你了!才结义时怎么说来着,咱们不问你公事,你也别来问咱们的私事,是不是呀?”
      郁三刀瞠目结舌,只得点点头。
      方明海却道:“小子,你今日存了心耍我是罢!司徒蕊到死都是个大姑娘,几时添了你这个种的?”
      司无邪闻言大叫一声,晕死了过去。
      孙思思连忙抢上前去扶住他,给他按人中、捏后颈,一时只望他立刻醒过来,一时又不想他醒来面对这个局面。她替司无邪感到苦,泪水便潸潸落下来了。
      郁三刀也上前相助,忙着给司无邪推宫过血,又度内力护住他心脉,一面安抚孙思思道:“弟妹你别哭,老弟他是积郁填膺,不碍大事的。”
      孙思思心下感激,道了声谢。
      郁三刀站起身来,指着方明海脸上骂道:“烂□□的方老头!我兄弟要是有事,老子跟你没完!”
      方明海摊摊手道:“这小子自己满嘴胡话,怪得我来么!”
      郁三刀呸道:“亏你读了这些年书,脑子还不如我呢!她司徒蕊真要死而复生又有什么奇怪了?司徒家阴阳眼练到重瞳时,死个一两次不跟玩似的么!嘿嘿,妙就妙在她活过来后,眼看白奉先死了,心灰意懒之下,偏就找他妈游念蕊嫁了,再生了我兄弟出来。你看,这些事可不串起来了!烂□□的书虫子!”
      方明海给他一顿骂,却不生气,反而躬身道:“多承你老兄提醒,方明海茅塞顿开。真给你老兄说中的话,这人更不能留了,不是么?”
      郁三刀“咦”了一声,愕然不解。旋即恍然大悟,心道:糟糕,老子给龟儿子开窍了!司徒蕊乃是钦命要犯,若真给她活转过来又生了孩子,那我兄弟岂不要糟?操!操!操!好容易看顺眼个人,怎得却摊上这档子事!说不得,拼着给皇上剐了,今日也要把我兄弟救出去!
      心里想着,面上作色,嗔喝道:“方老头,你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兄弟真要是钦犯,自有三法司拿人提审,他们就算不济事,也该是我飞蝠营出马,轮得到你来插手么!”
      这时司无邪醒转过来,睁眼听见“钦犯”两个字,嘴里直发苦,依依念念地看了看孙思思,起身道:“大哥,你抓了我去罢,我也想弄明白这些事。”
      孙思思和郁三刀同时大吃一惊。方明海拍掌欢喜道:“郁统领,难得嫌犯不抵抗,你还不抓了去领赏么?皇上那里记得帮忙提点一句,方明海承你情,日后必有回报。”
      孙思思听得心里厌恶,郁三刀却直骂道:“闭你妈鸟嘴!信不信老子现下就砍了你!”
      方明海笑道:“死无对证么?”
      郁三刀寒声道:“正是!”
      方明海摇头笑道:“匹夫无智,其奈人何!郁统领,你这般护短,今日便打算救了他去,皇上那里你吃得消么?好好的青云路不走,偏要往地狱里去,却又何苦来哉?”
      郁三刀哈哈大笑道:“老子统领不干了,怎么着罢!今日先把你这烂□□的料理了,日后事发,再想事发的事,操那闲心干什么!”说着挺刀冲上去,又与方明海打起来了。
      司无邪叫道:“大哥,你快停手!我不想连累你!”
      郁三刀笑着回道:“你闭嘴!看大哥把这烂□□子□□了,以后带你两个浪荡江湖去!”
      孙思思哭道:“小哥哥,你由着他罢,你真要死了,我怎么办?”
      司无邪落泪道:“思思,包不住的,再说真要把方老师害死了,你心里能安么?我也想能活着陪你,可是要我做这等小人之事,我做不来······思思,我真想把时光过回去,那时我不学武功,一辈子守着你过平凡人的日子,就不会有今天了,可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能后悔。对不起,小哥哥今日犯了错,自己露了馅。对不起,今后我不能保护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的知道么?义父义母那里,你别跟他们说我死了,就说我到鬼蜮丛林给若天找草药治病了,成么?”
      孙思思哭叫道:“你别说这些话,我不想听!我要你好好活着陪我到老,谁要是敢伤你,我先把他毒死了!”
      司无邪抚着她脸,垂泪道:“乖,别说气话。其实嘛,这些年我心里也堵得慌,我爹是谁,舅舅是谁,这些事娘一概不与我说,我也不敢问,偏我自己又多心爱瞎琢磨,这滋味真不好受。这下可好,连我娘也不是我娘了,那么我又是谁呢?一个人倘若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那还活着干甚么呢?”
      孙思思道:“你娘爱你,瞒着你些事,自然也是为你好。”
      司无邪点头道:“这我懂得。只是我心里放不下,就打算老死了,也是个糊涂鬼,这种罪我不能受。”
      孙思思叫道:“犟驴子!自私鬼!你就只想着自己弄明白图个好死,却把我当什么了!”
      司无邪道:“我自然把你当妻子的。”
      孙思思擦过眼泪,说道:“好,你既把我当妻子,那么做丈夫的犯了错,做妻子的便有责任教他改!我现数你四大错,你先改了再请死罢!”
      司无邪一愣,结舌道:“我······我怎么就······就有四大错了?”
      孙思思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一样也没落下。你抛弃妻子独自寻死,便是不忠于情;你不能奉养李爷夫妇和我爹娘,更落个无后而终,便是不孝于父母;你辜负秦老师传教授业之恩,不能悬壶济世,便是不仁于天下;你自请缚于郁大哥,不念结义手足之情,便是不义于兄长。这四样错罪,你先改了罢。”
      郁三刀在阵中听得,哈哈笑道:“不错!老子真绑了你去,便要落个戕害手足的坏名声,教我以后怎么混!”
      司无邪正无言以对,忽听方明海口中打个呼哨,发令道:“既是这样,不如老夫来成全你罢。”哨声起处,林中又冒出数十个人来,都是先前廊风飞苑的部属,这时更不打话,或挺兵刃,或出拳掌,或发暗器,或是兽化扑击,千奇百怪,各逞威能,一齐向司无邪击到。
      司无邪连忙全力挥掌,掌风所及,地上掉落下数百枚暗器,口中叫道:“不要伤害思思,她跟这事没干系的!”
      郁三刀正与方明海激斗,无暇分身,叫道:“老弟,你带弟妹先走,我来断后!”
      司无邪急道:“大哥你听我的罢,不然连你也害了!”
      郁三刀骂道:“你当合血结义是老子陪你过家家么!这事儿要晚得一刻,老子才懒得管你死活,可既是赶上了,老子怎么说也不能丢下你!狗日的,今日老子要是走了,却教我日后怎么混!把脸夹在□□里么!”他分心教训司无邪,终于“哎呦”一声,吃了方明海一记重手,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司无邪见状,心里大急,可是廊风飞苑高手环围,实在腾不出手,便嘶声叫道:“你们放我大哥走,我随你们处置便是,别打啦!”手脚停住,任一人点中了穴道。
      廊风飞苑一众部属围上,将孙思思拉到一边控制住,向郁三刀喊话道:“郁统领,你还不住手么?”
      郁三刀跳出圈外,眼见司无邪给人拿刀架住了脖子,大喝一声“操!”撇了方明海,挺刀便向这边杀来,口中叫道:“谁敢动他一根毫毛,老子教他拿命来赔!”刀轮疾舞,三两下给他杀伤了数人,渐渐便杀进了内圈。
      众人见他义气深重,心下也暗自佩服,可是又恨他杀伤同伴,便纷纷叫道:“把他两个都杀了!”分一拨人专来应付郁三刀,另有两人扬起手中刀剑便向司无邪头上砍去。
      郁三刀叫道:“好兄弟你先走一步,大哥拼个本回来,稍后会你去!”鬼三刀绝艺三星报喜、五鬼分尸、磨盘往生、燕口劫泥连番施展,呼吸间又给他杀伤了十来人。
      方明海人在外围,这时给众部属挤住了道路,急切间突不进去,又怕失手误伤了属下,只得暗自焦急,莫可奈何。
      合该司无邪命不该绝,当此命悬一刻之时,忽然“咻”“咻”两声,两枚石子破空飞来,正正打落在头顶刀剑上。那两名飞苑弟子只觉一股大力传来,手握不住,“呛啷”一声,刀剑同时坠下地来。
      乍起变故,双方都停下手来。郁三刀浑身浴血,兀自开怀大笑道:“来者是哪一路的朋友?”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想不到你鬼三刀居然进了‘黑刀子’,还混了个‘统领’,真是委屈你啦。”
      郁三刀听这声音对自己似乎颇为熟稔,连飞蝠营少有人知的旧称也晓得,便知道是位高人前辈,忙道:“混口饭吃而已,前辈莫打趣我了。”
      那声音道:“前辈不敢当,佛爷也只是个下人。”话音落地,黑暗处便走出一个人来,腋间夹着一个长方锦盒,手指上还转着一本书册。待到近处时,就着月光下照,银辉之下,却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面貌极为普通,身材也只七尺八寸上下,但一双腿却长得吓人。
      郁三刀见了他特异形貌,心下揣摩一遍,哈哈笑道:“千手如来老佛爷么,这可好,咱们现下是一家子啦。”
      方明海却先望见来人手腋间的物事,脸上变色,喝道:“田兄,先前是你来的么!”
      来人笑道:“怎么,佛爷还有假的么?”
      方明海惊怒道:“你······你······好啊,你盘子都踩到飞苑来了。”
      来人竟是“千手如来”田竟忠。看他先前才和东都云楚、孙若望交过手,这千百里地,他却还抢在司无邪三人前面做了案,这等长程脚力,当真是骇人听闻。
      只听田竟忠冷哼道:“方兄,我本意只是想借这‘玄武纳息功’来耍耍,好教你着急上火,却没曾想你居处竟还收着我主人的遗骨,这却怎么说!”
      方明海嗫嚅道:“我······我是留着供奉的。”
      田竟忠喝骂道:“放屁!我一辈子在找这些散落的骨殖,你不是不知,你倒好,自己留着供奉来了!既是供奉,却为什么藏在盒子里!见不得光么!你说!主人之死,你是不是也有份!”
      方明海连连摆手,慌道:“我怎么敢!我怎么敢!这右手是人家寄在我这里的,跟我没半点干系。”
      田竟忠喝道:“谁给你的!”
      方明海道:“这我不能说。”
      田竟忠怒道:“可是东都老儿那混账东西!”
      在场众人听这话,莫不大吃一惊。要知“东都”乃是皇族姓氏,能够得上称作“东都老儿”的,要就是当今天子东都扬,要就是几位残存的老王爷,田竟忠居然胆大包天,连这些人也敢骂。不过转念一想,“千手如来”脚力冠绝当世,即便是皇帝不忿来找茬子,怕也是连人家屁也闻不着热乎的······
      郁三刀见田竟忠来了,心神松弛,便一屁股坐在地下,笑道:“老佛爷,你几时走,记得捎上我。”说罢,合身卧倒,竟在当地睡了。他一来彻夜未眠,二来也不想听这些闲事,此时心神一松,便觉周身疲累,索性自顾自睡倒,竟连司无邪穴道也忘记解了。
      却听方明海忽地叹道:“田兄,这些陈年旧事你至今还放不落么?”
      田竟忠冷冷回道:“不止姓田的放不落,地仁宗、阴子门、七绝殿,三家为这事遭了灾的,哪一个能放得落?三狼一虎,这些主人的旧部,哪一个能放得落?你当斡难国母子两个是傻子么?你当雪国的女王陛下是白痴么?方兄,东都老儿自绝于天下,合该神州大地有这一场大劫啊。”
      方明海道:“听田兄的意思,是认准了白奉先是皇上杀的了?”
      田竟忠嘿嘿冷笑:“不是么?”
      方明海叹了口气,复又摇了摇头,挥手向部下道:“你们去罢,这些事听了无益,没得再惹祸上身。”
      一人便指着司无邪道:“苑主,这人要怎么办?”
      方明海道:“给他解开穴道,留他在这里,你们自管去罢。”
      那人虽是不明其意,只是苑主发令不能不从,便答应一声,手指连弹,替司无邪解开身上几处被封的穴道,正要随众人退走,却给方明海叫住了,吩咐道:“去打几只山货送来,另外再送几坛‘仙人梦’过来。”
      田竟忠冷笑道:“方兄倒是好雅兴,这会子还有闲心喝酒么?”
      方明海自找了爿老树根坐下,笑回道:“你要翻旧案······”向司无邪一指,“他要听身世······”四下里望了望,作个四方揖,“还有地仁宗的姐妹们驾临,今日方某若不说个明白,还想有清闲日子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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