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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藏是放
“如鱼得水，如果连鱼都感觉不到水，那不是就要完蛋了吗？
时值春际，尽管凭栏之上的风声很大，诸葛亮还是异常清晰地听到自己此刻剧烈的心跳声，这种心跳的频率于他以往的经历而言，空白而陌生。
但是他依然不动声色的拉开了和刘备之间的距离，镇定自若且略带几分戏谑的口吻开口：“看来，主公剖析入理的本领十倍于亮，亦不虚夸矣。”
他很倾心刘备，这没有问题。刘备的意志与魄力、坚持与决心、内心的光明、坦然与如一，这些都是足以令他倾心的原因。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完全地对刘备打开自己的心。
“主公，恕亮直言，你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诸葛亮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应他。
“把人请下山还不够吗？还要把心也要请下来吗？”后面这句话是诸葛亮在内心默默出言的。
——恼羞成怒吗？诸葛亮必须承认自己当下的心理大概有几分称得上是这样。难道不是吗，刘备不仅自私，还一点空间和面子都不给他留，如此直接的剖析出他只会走脑而不会走心的这一事实所在，让他无所遁形。
“哈哈。”刘备一点也有没生气的迹象，反而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
“今天备心情甚好，天气也好，不如我们放春假，去游山玩水。”
转移话题的能力什么时候也变这么好了……诸葛亮无语，十万个不情愿又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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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郊外，两人骑马沿着革坡悠悠在山间行走，春草已经长得很浓了，山容也不再是秋冬时的清瘦了，新生的竹子是翠绿的，藤萝植物的嫩绿，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一山。
另一边，清澈的山涧不息地流淌着，在刘备看来，他的心底此时也正如同这山涧一样，流着这样一幅活水，生机不止。
在遇到孔明之前，他已经把大自然的美遗忘得太久了，不是他甘愿过落魄不偶、动荡忧心的生活，只因未得明镜，不得不屈身于境遇。
跃马檀溪那次，若不是死里逃生，当时看到那倒骑青牛的小童，自己概不会多去注意，也正是跌宕的外境给他带来了以往未曾拓至的心灵触碰。
当他第二次前往卧龙岗拜谒孔明时，虽然无缘面见，但屋内墙上那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墨迹第一次让他感受到，原来乱世中竟然还可以拥有这样一种心灵境界，深触其心。
“走，我们下马，到河边一观。”
“嗯。”
刘备走到河边，俯下身去，探手入溪，河水便从他的指间闲散地流开去。
诸葛亮望着此刻的画面，却却是有感而发，幽幽开口：“主公可知，关于‘水’的传说和寓意？”
刘备转过头，一副等待其言的表情。
诸葛亮缓缓开口：“在上古时期，我们的先民第一次在平静的湖泊边看到了山峰倒立的影子，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在当时，就孕育了清静乃天下之本的思想。”
“先民是希望后人能够领会到，世间之事，唯心定、清静以贵。”
吐出这些话之后，诸葛亮恍然间有点明白了刘备所形容的心的记忆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来到大自然的水边后，他会莫名地有感而发，他的心并不是不会去记录情感，只是以往他很少会去关注和使用这项能力。
刘备闻言，亦是有同感的点点头，开口道：
“孔明，你可知三顾时，水镜先生与友崔州平对备所言之语。”刘备转回身，退坐在他身边问他。
“亮不知。”
“水镜先生听闻元直向备推荐你之后，感叹‘元直欲去自去便了，何又惹你出来呕心血’；你的好友崔州平先生则言‘顺天者易，逆天者劳’，备若欲使你斡旋天地，无议于徒费心力。”
“主公听闻后何感？”
“当时我对这些话是无感的，在备看来，这是正当的事业，就算逆天而为，该做的事情也要去做。”刘备坦言道：“隐者之心，不过是无意于仕途而已，实属正常。任何人的话都不会打动我前往拜谒你的心。”
“但当我越来越体会到你的才智后。却常想到史记中所记载的一段孔子与老子的对话……”
“是吗？哪段对话？”对于刘备读史记的心得，诸葛亮却是好奇的很。
“在孔子求见老子，表达出自己希望恢复周礼时，老子的回答是，周礼是好东西，但是君子懂得在什么时机运用它，如果没有好的施行环境，就把它藏起来，也是办法。”
“孔明也一定读到过这里。”刘备继续说道，“孔子闻言后，依然寻找理由希望能再三争取，老子却告诉他：一位好的商人，走路时会把贵重的东西藏好，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去掉自己过多的欲望，才是你要做的事。”
“虽有三顾，但在求得对策后，依然以自身志愿为由，请求你出山与我一起去完成大家口中不可能完成的大业，这，是否就是老子其言所指的，过多的欲望？”这是一个刘备觉得他没办法去解开的问题。
“所以刚才我讲的话……”
“我会尽我可能的给你一个安全的环境，并不是玩笑。”
“我希望你始终都可以依靠我，并不是虚假。”
“我也会一直信任和保护你，都是，真心。”
“我只是希望能够做到，把这样一份贵重的东西，自始至终地保护好。”
诸葛亮定定地看着刘备的眼睛，反问他：
“在主公看来，一件事情，是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
“难道亮就是个肉多汁肥的果子，骗别人吃掉果肉就是为了保护好果核里的基因、再保全传承下去？”
“为了传承才智，才更要出山做事吧？如果只管把贵重的东西藏起来，那把智慧传给谁呢？山里的石头吗？”
“更何况，有一些宝藏，永远不会变，就算人都死光也不会变，它自己会复兴。藏或者不藏都没有用。”
很多时候，刘备这种过于感性和纤细的特质却是让他十分地没辙，只要决定是对的，是本来就应该担负起的一份责任，是为了众人之需而非满足自我之欲的，做了就做了，干嘛这么喜欢折磨自己呢？想来想去，除了徒增困惑和负担，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总是习惯去想别人的感受，也不想自己的情况，再说了，别人的感受有那么重要么？
这样的刘备，总是让诸葛亮很无奈，要知道，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亦或是他的黄夫人，从没有人让他这么操心劳神过。一颗心，总是这么爱想来想去，于己于对方怎么能安心呢。
眼前的溪水淙淙的响着，泛着微光，反问完了这三个问题后，诸葛亮把他的心中一连串的想法都转化成了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刘备，刘备也在同样地注视着他——有释然，但更多的还是茫然，大概自己眼神和语言都不够传递到家，诸葛亮倾身过去，主动地抱住了对面的人，把答案和内心的力量全部都倾注到对方身上。
“无论结果如何，这条路，我都会陪主公一起走，再不要想任何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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