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弋传

作者:走龙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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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伍)、


      “你听说了吗,桥头有个人……”
      “嗨,你说的是那个人呀,真是倒霉喽,”说话的人给自己倾了一壶绿茶,“本来是可以爬上来的,谁又知道呢——也是他命不好,阎王爷跟头竟然抽筋了。”
      “咦?怎么没人救他吗?”
      “你是不晓得的了,那水有这么深——唔,我用手也比划不来。总之,等那些小伙子扎进水里后,那人连影儿都没了,还能怎么着?水都这么深了,总不能把大伙的命都搭进去吧,当然是回岸啦。”
      “好好一个年轻人,咋说没就没了呢?”
      “小老弟,所以我们才要及时行乐嘛,不如等会,嘿嘿?”
      “就知道你这副德行……”
      两个身体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勾肩搭背地走出了茶楼。
      付洇染一直站在身后,脚从温热变成冰冷。
      一个县城里死了人,父老乡亲传了个遍,嘴里咀嚼得都倒不出味来。
      若是平常人出事了,反应还没这么热烈。但这人,却是最近才到他们县里头的段溯。
      街头街尾的姑娘们可谓是彻底哭碎了心,曾经到过段溯家的私塾上过几节课的孩子们,也一个个抹着眼角,不吭声儿。
      段溯确实是个顶好的人了。
      付洇染头昏沉沉地,周围人说的话都仿佛隔着一层水般,渐渐遥远模糊。
      她不知道那些人在谈论什么。
      好像每个人嘴里都有那么个人名。
      是一个叫“段溯”的人。
      他是谁呢?
      她不认得他。

      邱淑贞这一整天都是忐忑不安的。
      一大清早,她上市场赶集的时候,就听到这个消息了。
      这件事惊得她脸刷刷变白。按照时间推断,可不正是她离开之后才发生的事?段拾弋好说好歹也是个君主,心理承受能力……没这么弱吧?
      她就这样想着,一边心神不宁地干着活。
      “婶婶……婶婶,婶婶!你的水舀够啦!”
      “啊,什、什么?”听见耳边一声乍响,邱淑贞心一下绷紧了,四周慌忙一看,这才发现,手下的木盆已经在不知觉中盛满了水。
      “我还当什么事,吓死我了哟。”邱淑贞松了口气。
      “婶婶,有什么烦心的,说出来听听呗,我也好帮您分担啊。”一扭头,看见一对灿晶晶的明眸,和青年阳光十足的脸庞,带着种异域特有的古铜肤色,显得生机勃勃。
      这便是建巫仲申了。这名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邱淑贞仍是觉得难念得很,索性一直都以“阿申”代之。
      这个小伙是在洇染返乡两年后才来的。来的时候也很是狼狈,听说他从异域一路东行而来,跋山涉水几千余里,路程之艰难,外人实是难以想象。
      来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不说,更奇怪的是,这个异域小伙直接就找上他们家来。这下,邱淑贞可算是了解清楚了——她女儿在外面惹了枝桃花,可她还不自知呢!
      建巫仲申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钱,干脆就在邱淑贞一家隔壁住了下来。可实际上,他自己的宅子没住过几天,反而天天跑到她们家去串门。按道理说,邱淑贞也不该让一个成年男子随意踏进家门,但这个青年实在会讨巧,对她一口一个婶子叫,乖的不得了,跟多了个儿子没什么两样。有时候洇染忙不过来,照看不到她们俩婆孙,阿申也是二话不说就来帮忙了。
      但每次邱淑贞想到阿申时,都会感到由衷的惋惜。这是个好小伙,可惜她家洇染不开窍,看不对眼啊,那是没办法的事。
      俗语有道知女莫若母。洇染跟那段拾弋的恩怨纠纷,邱淑贞全看在眼里,因而也比谁都清楚,这团乱麻,若是直接扯开,最后只会两败俱伤。所以她不会强迫洇染去做任何事,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让她自己放下心结。而现在既然阿申主动问了,那她也直接把话说明白罢。
      邱淑贞放下木盆,在围裙上慢慢地擦着手。建巫仲申开始还是笑着的,但看邱淑贞脸上的凝重神色,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那个……婶子?”
      邱淑贞看到青年诚挚关切的脸,更是欲言又止了。她最后只得要紧牙关,倒豆子般一口气全吐出来:“阿申,是我们家洇染辜负了你!这都怪我,早两年前就该意识到的,却拖到了现在,你看我这真是……唉!”
      建巫仲申怔愣愣的,平常的狡黠劲儿,此刻却是丁点都露不出来了。
      “您说什么……婶,您再说一遍,我好像有点听不太清……”
      看着青年硬是挤出来的笑容,邱淑贞心底闪过一丝不忍。
      “唉,这么跟你说吧——洇染她心里有人,而且这个人,一直住到了现在!”
      青年彻底僵住了,浑身都不能动弹。
      “我之前没想多,以为洇染只是仅仅看不上这些乡野村夫,却没想到,那个段拾弋,对她的影响力始终还是太大……”
      “段拾弋?”建巫仲申重复了一遍。
      “没错,就是段拾弋,他……”
      邱淑贞一下堵住了嘴。
      无他,只因为现在青年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怖。
      “如果我没记错,就是那个亲自给她下军令的帝君?”一字一字从口里蹦出来,建巫仲申感觉额头的青筋已经开始抽动,“如果我没记错——”
      “就是他,让洇染在戍边硬生生捱了七年?”
      建巫仲申闭上眼,那些场景瞬时如夜景下纷飞的萤火虫,铺天盖漫过他的脑海。
      付洇染和他彻夜长谈时的自嘲,无奈,以及心酸。
      付洇染囹圄于家国道义中,而又难以抉择的困顿苦楚。
      真的太多了。
      建巫仲申曾经问过付洇染,她在想谁。
      现在想起来,那个止于唇齿的名字,未必他就不明白。只不过,他们俩一个装聋一个扮哑,到头来,竟是谁也没有提那个名字。
      邱淑贞被他突如其来的煞气震惧住,便也没接着搭口。
      建巫仲申沉默好一会,才哑声道:“婶子那么多年都不提,现在反而拎起来谈,怕是发生了些事罢。”
      邱淑贞听了,幽幽叹口气。“你说的不错。那个段拾弋……前日已经死了。”
      “什……什么?这不可能!他那么厉害……”建巫仲申惊得猛退一步。
      邱淑贞或许不清楚,但曾经征战沙场的他,早在皇宫求学的年纪,就听过段拾弋的威名了。
      玉虚坠,玑微升;重熙水,朱丹色;引弋射,主雍明;天下定,始太平。
      这二十四个字,在玑微改朝换代之时,就已传入他们西北。现在,突然告诉他,这个人……死了?
      见邱淑贞眼神微微躲闪,建巫仲申不由得按捺住心下的焦躁,尽量放柔了语调问:“婶子,是我急了。你莫怕,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邱淑贞也是把话憋得难受,就干脆把自己的疑虑全都说了出来。
      “……大概,就是这样。”
      建巫仲申此时已经震惊得无法开口。
      那个段拾弋,为了洇染,跪下来,求邱伯母原谅?
      那个段拾弋,退位了?
      这万里山河,他就这么……不要了?
      建巫仲申现在头乱得很,很多思绪都在他脑海里不住地飞。而等到他伸手去抓,其他都又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唯一的念头。
      “婶子,现在别的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洇染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些天我都让她到县城的集市里去,应是暂时无事的……啊呀!”像是想起什么,邱淑贞突然脸一白,“她今天刚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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