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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锁
蝶韵塘今晚没有掌灯,阴影中有一个极美的剪影,姒蝶坐在窗边,正一袋接一袋抽着绮罗阁新进的上好烟叶。贵妃榻边跪着锦瑟,去了面纱,颊边结痂的长疤让一幅温婉的眉眼变得狰狞。
“姑娘,锦瑟以性命担保,绝没有告诉第二个人玲珑小主的下落!”
姒蝶转过脸看了她一眼,美目中眼波流转,似是有些不忍,最终还是狠了狠心,道:“留你在身边本就坏了规矩,如今又把事办砸了,你叫我有何脸面再见三爷!”
锦瑟闻言猛然抬起头来,有些恨恨地盯着那张极美艳的脸,“您究竟为何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他对你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啪!”
极响亮的一声,是巴掌落在皮肉上的声音,锦瑟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面颊,噙着泪,仍倔强的盯着姒蝶。
被戳到了痛处,姒蝶红着眼眶转过脸不再看她。
“咳咳…”坐在桌边饮茶的燕三尴尬的打断了室内有些难堪的沉默,“我说,我觉着不会是从咱们这泄出去的消息…说不准,说不准…”
姒蝶飞快的横了他一眼,燕三讪讪的闭了嘴。暗格的门嘎吱一声,纪拂离和纪凛从屏风后现身,这暗道修了好多年,原是为了避人耳目用的,只不过这些年纪拂离的纨绔子弟形象深入人心,实在不需要避什么人,因此这暗格统共也就没用过几回…
屋内几人忙恭谨地起身,纪拂离阴着脸坐到了刚才燕三的位置,锦瑟忙起身撤了燕三的杯子,给纪拂离斟上一盏败火的金银花。
纪拂离没接那茶,连续几日出事让他满腹惆怅,连身形都清减了不少。
“蝶儿,别怪锦瑟了,是我一时冲动将见到玲珑的消息告诉了大哥。”
三人闻言都看向他,纪拂离艰涩的开口“我以为他不会做到那一步,可他…”手指紧攥在一起,谁都看得出来纪拂离这是动了杀念,“若是玉姬黎笙一伙人狗急跳墙杀了玲珑,我定要他们全部陪葬!”
阴森的山林间,两条黑色的身影急速奔跑着,身形较矮的那个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踉踉跄跄的摔在地上,拉着她跑的那个连忙蹲下身就要背她。玲珑流了满脸的泪,抓着那人的手哀求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回去救住持他们!”洁白的额头一下接一下的在泥地里磕着,连斗篷的兜帽都被摔在一边,露出一截牙白的脖颈。
另一个穿斗篷的人似乎也有些不忍,强行把不断叩头的人从地上拉起来,像是要背到背上,两人拉扯一阵,另一人的兜帽也被甩到一边,一张清丽的脸,月光般皎洁清冷的眸子…
月绾心知不能强来,只得跪坐在地上,将玲珑圈在怀里,任她哭闹。那日她从洗衣房跑出去后漫无目的的在山上乱走了一阵,却鬼使神差的走到倾墨寝宫附近,自蹴鞠比赛后,黎笙就和倾墨住在了一起,宫里人人都知道。月绾正苦恼要怎么才能见黎笙一面,却看见纪拂离翻窗进了倾墨寝宫,一想起纪拂离利用她试探黎笙的事,月绾就怒从心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做一回小人。她小心收敛气息走近窗边,就听到一个惊天秘密!
杀手的直觉一向是准的,月绾回去后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睡,只得起身去看看玲珑有没有出事,谁知还没出猎场就看见冲天的火光!
月绾心头一紧,急速奔跑起来,擂鼓般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破她的耳膜,月绾眼泪止不住的流着,六年前,也是一场火,烧死了她的双亲,烧光了她的离夜。当日她只能被人拖走,眼睁睁看着父皇母后被火焰吞没。这一次,她绝不能再让玲珑死在她眼前!
冲天的浓烟引起了守夜士兵的注意,凌乱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伽罗庵,月绾撕下斗篷衣角,蒙住口鼻,飞身翻过院墙,凄厉的惨叫声在耳边炸开,不断有满身火球的人在地上不断翻滚,形状骇人!月绾强忍着牙齿打颤的冲动,自小经了那场事后她就害怕火光,每次靠近都忍不住退缩。连翻了三四座庵房,月绾终于看到了被浓烟包裹着已经昏迷的玲珑!月绾颤抖着手指试了试鼻息,还活着!月绾庆幸自己没来晚,也来不及查看看她身上是否有伤,一把抱起玲珑冲出了火场…
玲珑哭累了,瘫软着靠在月绾怀里,月绾心疼的摸摸怀里的小脑袋,安慰道:“我带你出来时,看守猎场的官兵们已经赶过来了。放心,若你师傅师姐们还有活着的,肯定已经被他们救出来了,我想…你的身份应该暂时不能被朝廷的人找到,我就只得先带着你走,莫怪姐姐。”
玲珑细细软软的胳膊回抱住月绾,被烟熏哑的声音轻声道“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月绾不好说是偷听了纪拂离和倾墨的谈话,只得搪塞过去,“知道你失踪后我就一直在找你,毕竟…你于我也是有救命之恩的。”
玲珑想起她说的是她们初见时的事,轻笑一声:“姐姐,那算不得什么的,你对我才是真正的救命之恩。”
月绾摸摸她的头,她把玲珑带到安全地方后才发现玲珑背上被烧伤了一大片,这一路应该是拼命强忍着,刚才一番拉扯又撕裂了伤口,鲜血洇湿了素衣。
“我们已经跑了几个时辰,想来就算士兵会搜山,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找不到我们,我先给你裹伤,等有力气走了,我在想法子把你送到将军府。”
玲珑闻言又激动起来,紧张的抓着月绾的手臂,“姐姐,爹爹为了我已经够难了,不要…不要去找他。”月绾见她激动不已,只得先答应了她。
将玲珑安置到一棵树旁,月绾身上还是那套淡粉宫装,撕拉一声扯下了衬裙的缝边,生怕玲珑会受不了痛,月绾轻柔的拉起玲珑靠在自己身上。解下斗篷后,玲珑背上的伤更显得触目惊心,素衣已经和皮肉粘连在一起,月绾狠狠心,将衣料和皮肉撕开,此过程无比痛苦,玲珑强忍着,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呜呜咽咽的低泣。
第二天一大早,纪拂离就去了兵部。有了父皇钦赐的圣旨,刑部典狱司的人马就可以随他处置调配。
纪拂离坐在刑部尚书的案前,仔细盘问阶下跪着的几人。谢安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纪拂离召来的这几人皆是最先发现伽罗庵起火后赶到现场的守林士兵,听他们的说辞,竟是赶到时伽罗庵内尚有活人的哭喊呼救声。
纪拂离拍桌大怒,质问堂下几人为何不先救人,而是眼睁睁看着伽罗庵近百条人命就如此葬身火海,那几人当即吓得磕头如捣蒜,一下子兜了个干干净净,原本他们几人赶到时是想救人的,可火势太大一时没能扑灭,随后他们的领头儿却斥责他们是皇室的猎场重要还是几个老尼姑重要,就把他们赶去修防护带隔开伽罗庵,防止火灾殃及到整座山上。等他们做完这些后才等来其他人,那时候伽罗庵已经烧的差不多干净了…
这番话别说纪拂离听不下去,连谢安都气得火冒三丈,顾不得纪拂离还在一旁,怒吼道:“那个混账是谁!没想到我刑部竟还有如此狠心之人,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那几个小兵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诉道:“我们头…额…不是,张波今早看到我们几个被…被三殿下召见,就吓得溜了啊!”
看林的几人齐齐磕头,求三殿下高抬贵手饶他们不死。纪拂离不语,只是淡淡扫了谢安一眼。随即拂袖出了刑部威严的大门…那几人自然是活不了了,至于那个逃跑的张波,典狱司的一套酷刑一定是逃不掉的!
纪拂离出了宫门就转身进了白日里显得寂静的烟花巷,上次将铜锁交给了姒蝶,若是这把锁上能查出线索,现在该是有消息了。
踱着步子摆出一副标准纨绔样儿进了绮罗阁,夜里的绮罗阁笙歌艳舞,极尽热闹。这白日里倒是难得的清静,只隐约听得房间内有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却见不到几个姑娘,纪拂离也不用人招呼,上楼直奔蝶韵阁而去。
姒蝶将那把精巧的铜锁交还给纪拂离,神色间有些犹豫,斟酌了许久才开口:“三爷,这把锁的来历倒是好查,那锁底的纹饰正是多宝阁的物件儿独有的…”
“哦?多宝阁?”纪拂离摩挲着锁底的纹饰,若有所思。
“是,他们的当家人正是那燕随!”
…说起这个燕随也算是在京城排的上号的人物。此人原是江湖第一大帮派――青悯派当家人的义子,为人低调,混迹江湖多年也没几个人有幸见过他的真面目。
只是…青悯派早在几年前就已覆灭,青悯大当家和其义子皆下落不明。江湖上人人都以为二人皆已身亡。没想到,三年前燕随重出江湖,却没有重振门派,而是在京城开了一家兵器行。
沧云国制是不准平民百姓私造兵器的,只有兵部授权的铁器铺才能制造兵器,并且大部分精良兵器都由国库出银子收购。只有少部分材质一般的才会流到坊间。兵工业是个肥差,以前这个行当都由朝中有权有势的大官们暗地里给垄断了,哪能轮得到平民作坊。可不知这燕随使了什么神通,竟搭上了兵部尚书冯良这条路子,冯良亲自将兵器制造权交给了燕随刚开张不久的兵器行,当时还有不少背后有权珰撑腰的兵器行不服,就等着燕随铺子里的货通不过宫里的查验,出个大丑,丢了脑袋才好!可燕随上交的第一批兵器材质就大大超出了以往,连冯良都因此事得了皇帝赞赏,从此燕家兵器行算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近几年也开拓了其他方面的业务,一跃成为京城屈指可数的兵器行。
纪拂离有些失望,多宝阁家大业大,京城大半富贵人家中,包括皇宫中都用他家造的铜锁,区别就在于送进宫里的物件儿都要烙个官印罢了,而他手中这个并不是宫里的,就是一把普通的锁。这最后一点线索到这儿也算是断了。
又像是想到了些别的,纪拂离沉声问:“燕随…还是没有在京城中露过面吗?”
“没有,我们的人只见到他在乱葬岗出没过,他不出现是最好的,燕大哥他…”姒蝶也有些犹豫。
燕三和燕随同姓不是偶然,青悯当年的大当家正是现在的燕三,只不过他当年还叫燕行罢了。青悯早已覆灭,江湖还流传着他们的传说,只是没有人知道,燕行燕随义父子早已一刀两断。从此江湖相见,就是仇人了…
纪拂离揉了揉眉心,“罢了,这条线怕是查不下去,别去招惹燕随,燕三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我们要保他的命,就得让他不再纠缠进江湖事中!”
姒蝶深以为然,沉默陪在纪拂离身旁,看着他憔悴的神色,眸子里皆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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