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伴侣

　　“咪咪咪~~喵喵~~开饭啦~~”张郁吆喝了半天也不见个猫影。
　　“哎呀，都跑哪儿玩儿去了。快出来吧。”鬼婆担忧地四处张望。
　　从医院回来后的第四天吧，张郁去喂猫的时候就发现几只猫全没了踪影。他和鬼婆又连续在附近找了两天，把整个小区都翻遍了也没见到一根黑色的猫毛。
　　“算了，不找了。兴许过两天它们自己又回来了。”张郁坐在凉亭里歇脚，他一头说着，一头拿了手帕擦脑门子上的汗。
　　还以为过了立秋，天就凉快了，却发现白天的气温比之前还要高。特别是午后，骄阳似火，阳光直射下来灼得他整个背部火辣辣得疼。
　　鬼婆也心累了，“没办法，只能等等了。”
　　一人一鬼望着昔日热闹的车棚，如今已物是猫非，心里空落落的。
　　张郁苦笑着说：“都说曲终人散，最后竟然连猫都没留住。哈哈哈。”
　　鬼婆安慰他：“你那儿不是还留了一只吗？没散一点儿没散。”
　　没想到这话却让张郁脸上的笑容更苦逼了，“您别提了。想起它我都脑仁疼。这才刚刚一个礼拜那家伙就把它二爸和我这个大爸爸折腾得够呛。因为一直不肯喝奶，我们就听兽医的话，往它嘴边上沾点，盼望它舔舔嘴的时候能把味道带进去可能就愿意喝了。可后面竟然连动都懒得动了，只好硬喂。一次不吃就喂十次百次，半夜还得爬起来喂奶！而且泡奶粉也是让人头痛的事情。奶调浓了怕拉肚子，调淡了怕没味道，奶温热了不好，冷了更不好，最后我就干脆自己先喝过再给它喝。我这根本不是在养猫啊，跟养个孩子也没差了！”
　　光听张郁的描述，鬼婆就能想象到两个大男人对着只小奶猫一筹莫展的窘样，她被逗得乐不可支。
　　“不过，幸好，它活下来了。”
　　也许是天国的大哥和二哥吸走了大部分的营养，小奶猫刚出生的时候异常虚弱瘦小，连医生都不怎么看好它，但凭着自己超强的求生意志，它最终成功渡过了危险期。
　　张郁不无感慨地说：“所以，我有时候觉得生命真的挺奇妙的。当你以为它弱小得无力抵抗的时候，它又忽然强大到让你震惊。哪怕就剩最后一丝希望，也能再重新站起来。这种感觉怎么说，太振奋人心了。”
　　“哎...就是如果...我能更早一点...也许...”
　　鬼婆见他原本昂扬的神色这时却渐渐黯然下来，知道他肯定是在伤心母猫的事，体贴地开解他：“我想，小蓝它不会怪你的。”
　　“小蓝？”
　　“这是我自个儿给它们起的名字。还有小黄，大绿，小绿，它们这几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最多的时候可有八只呢。”
　　“我没猜错的话，原先的猫窝和食盆也是您放在这儿的吧？”张郁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本来我是想带回家养的。奈何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一个个野得很，根本不听人话，我这老胳膊老腿哪里抓得住。我看它们一直在车棚下面待着，就给帮忙安了个家。那会儿的条件没现在这么好，刚开始的时候就拿了几个纸皮箱子垫了点衣服给做的窝。我也不懂知识，以为猫就爱吃些个鱼腥，还跑去菜市场问人讨鱼内脏煮给它们吃。后来才知道，那些啊不能多吃！”想起过去，鬼婆自顾自开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随后，她无比真挚地说：“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照顾着它们。而且它的死也根本不是你造成的。小蓝它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鬼婆的话让张郁自责的心态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接着问她：“那天晚上您来找我，您也早知道我住哪了吧？”
　　“我一回国就来老房子看了，不过看你们其乐融融，就没好意思打扰你们。巧的是，咱俩在花园里又碰见了。”
　　“那您也知道我见过您孙女吧？”
　　鬼婆点点头说：“恩。多多这孩子有时候就跟他爸一样一根筋，特爱钻牛角尖，还好碰见了你这样好脾气的人。这件事儿，我得真心谢谢你，张郁。”
　　“您说笑了。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虽然小区后的花园来过无数次了，但是像今天这样坐在凉亭里乘凉聊天，他还是第一次。眼前的草木苍翠，花枝娇艳，一派葱蔚洇润的景象，让人心静不少。
　　“生多多他爸的时候我也是难产。”
　　“？”
　　她望着远方的碧空万里，像是回忆起了更遥远的过去，“头出来了，身子怎么都出不来，卡在那里。我当时浑身使不上劲，觉得快不行了，就在那儿一边吐一边哭啊。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见医生和护士说了句难产，然后就看见那护士出去了，那给我着急的呀。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我拼了命地朝手术室外喊话，让他爸保孩子！保孩子！不然我做鬼都不饶他！把边上的医生吓得脸都白了。哈哈哈哈。等顺利生下来之后才知道都是虚惊一场，是我自己在瞎想。哈哈哈哈！”
　　张郁发现除了生命之外，血缘也真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就像是宋母同宋立秋的凶猛彪悍，鬼婆的处事方式和钱多多也是如出一辙，一样的...率性...
　　“所以，你说啊。我连命都想给他了，哪里舍得怪他呢。多多他爸也是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糊涂！我们为人父母的，不求别的，看见孩子过得好，我就高兴了。”
　　“那..如果...他做了您...不喜欢的事情，让您特别难过呢？”
　　通情如鬼婆，她当然知道张郁是借着她的问题想解决自己的问题。她认真回答他：“那得看是什么事情了。坏事、犯法的事，我就大义灭亲，教他做人。该送监狱送监狱，好好改造，出来了我还是他亲妈！”
　　“噗。”张郁被老太太的幽默引得笑出了声。
　　“如果是其他的事儿，那我大概会难过一阵子。但总归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流着我的血，最后我还是会原谅他吧。”
　　“小郁。”她喊他名字，神情蔼然道：“我们当然有思想顽固，跟不上时代的地方，和你们有代沟，一时接受不了那些个新鲜事物都很正常。但生气归生气，在心里对你们的爱一分都不会少。常回家看看，多沟通沟通，给我们老年人点时间，再不喜欢，慢慢也就都接受了。”
　　“毕竟，这天底下哪有拗得过孩子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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