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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宫
冷千月躬身行礼,迟迟没有听到皇上让她平身。壮起胆、抬头看了一眼,见皇上目光深邃,正盯着她背后,转过头,看到夏雪晴也正盯视着皇上——那双大眼睛太澄澈,把心里的醋意全都暴露了出来。冷千月在心中淡淡嘲笑:本道夏雪晴是个天上掉下来的人儿,原来也不能免俗。
夏雪晴怔在原地,没有愤然离开,没有掉头逃跑,也没有选择泪水滂沱,最终,竟是坚强地一笑。这一笑,好苦,苦透五脏六腑。
冷千月低声唤了一声:“皇上——”神态楚楚可怜。
炎隆低头,这才意识到冷千月还一直跪在地上。即刻说了声:“免礼。”
冷千月起身,转向夏雪晴:“雪晴姐姐你来得正好。皇上正等你呢。方才还把我错认成了你。这件披风千月实在配不起。”说着解下龙纹披风,送还给夏雪晴。
冷千月轻轻一句话便化解了尴尬。
炎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心道:果然如翠禽所说,是个聪明玲珑的人。不仅知道争,还知道该如何退。
他又看向晴儿,见她脸上顷刻间云开雾散,只见娇娇灿然。如果不是碍于冷千月在场,他恐怕会把那丫头拉进怀里,捏着那一脸不服气的小脸蛋,训诫:小丫头,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你还想跟谁斗。
冷千月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准备告退。炎隆看了眼她放下的那本《女训》,问晴儿:“朕让你背这篇女训,怎么转到别人手里了?”
夏雪晴小嘴一噘,不说话。
冷千月却答道:“请皇上不要误会雪晴姐姐,并非姐姐要给千月看,只是因为千月实在爱极这本蔡邕的《女训》。”
炎隆道:“背给朕听听。”
冷千月立刻朗朗诵道:“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故览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傅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心就像头和脸一样,需要认真修饰。……所以你照镜子的时候,就要想到心是否圣洁,抹香脂时,就要想想自己的心是否平和,搽粉时,就要考虑你的心是否鲜洁干净,润泽头发时,就要考虑你的心是否安顺)。”
冷千月背完,炎隆点了点头,看向晴儿:“你呢?”
夏雪晴顿住片刻,忽然俏皮一笑:“我平日不抹香脂,不搽粉,也不用头油。背下这些道理也没有用处。”
炎隆听到这话,心中略起感慨,不错,晴儿本自纯真无暇,这些道德训诫对她来说的确多余知道。但是,他毕竟不能轻易放过这个忤逆的丫头,脸色一扳,道:“偷懒还敢狡辩,罪加一等。”
旁边冷千月忽然轻轻一笑:“皇上原来如此赏罚分明。不过,千月背下来,可没见有何赏赐呢。”
炎隆看了一眼冷千月,冷千月正偷眼看着他,那眼神里分明藏着无限娇羞妩媚。只可惜,这暗送秋波、他炎隆已经见得太多。
他唤过福全,把临来时准备给晴儿的衣服首饰、转赐给了冷千月。然后,将她遣退。
夏雪晴对衣服首饰无甚兴趣,所以并不在乎那些赏赐。倒是对皇上哥哥的惩罚,心中不免有点惴惴。等到冷千月走后,她凑到炎隆身边。
“你要怎么罚我啊?”她用手指玩着炎隆的衣袖,口气里有几分不服气,也有几分嗲气。
晴儿一半赌气、一半撒娇的样子,让炎隆再大的火气也成了烟消云散,他抽出她手里的花枝,在她头上轻轻一点:“我罚你去赏花。”
皇上哥哥真有这么好脾气?夏雪晴半信半疑。直到跟着炎隆走进坤珍宫,她心中的怀疑才转成无限惊喜。
坤珍宫六年无主,无人把守,也无人居住。虽然不见人迹,却不显寂寞。
夕阳映照宫墙殿瓦,处处鲜花争艳。红樱桃,绿芭蕉,火夭桃,雪梨花。彩蝶蹁跹,归鸟鸣唱。更有几只春燕衔着树枝,在殿宇间穿梭忙碌,筑着新巢。
夏雪晴闭起眼,深深呼吸着、这春日傍晚的芬芳气息。
炎隆看着陶醉的晴儿,轻轻、揽住她的小蛮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自己也想不透是为什么,夏雪晴竟没有拒绝炎隆的臂膀,甚至,还任由自己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寂寂空庭只有夕阳和花鸟,便让人错觉:这浩浩春天也只属于两个人。
穿过前殿,中庭里竟开着一方池塘。清清浅水边,一株花树、开得正好。
“这是什么花?”夏雪晴走到树下,观瞧那满树绯红,如云,如霞。
炎隆抬手,摘下一朵相思花,别在晴儿的发髻边。
“十年前,就在这棵相思树下,我第一次见到你。”他道。
她轻轻一笑,比着他的腰:“那时候,我才到你这里吧。”
他却比着自己的膝盖,笑道:“才到这里。”
“骗人!哪会有那么矮!”她捶他,却被他擒入怀里。她没有挣扎,这醉人的傍晚,让人心里只剩温柔,她懒懒地依在他怀中,问:“后来呢?”
“我进来的时候,你正身子探向水面,想够一朵莲花。”
“我真有那么淘气?那很危险呢。”
“所以我赶忙英雄救美。一把抓住了你这个小美人。”
“哼。我才七岁,你就敢对我动色胆!”她把手伸到他腋下,狠狠地胳肢。
他大笑着抓住她的手:“我哪敢有那个色胆。不过,倒是夏大小姐极喜欢我这个大哥哥。等我把你抱进屋里,你母亲要你下来,你却死死搂着我的脖子,说:我要哥哥抱。”
“胡说,胡说。定是你编故事!”她脸红到耳根,推开他的怀抱。
他托起她不胜娇羞的小脸,深深凝看:“怎么晴儿大了,倒不喜欢哥哥抱了?”
她一时语塞。他的问题真的好难答。
只好岔开话题,道:“我想回去了。”
回到蕴华宫,夏雪晴走进屋里,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又不知道想些什么。
便从发间、拈下那朵相思花,嗅着那淡淡的香,倦倦地念道:“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这时,在镜子里看到翠禽走了进来。
虽然有伤在身,行动不是很方便,翠禽的神情里却充满兴奋:“娘娘……”
夏雪晴急忙打断她:“别这么叫我。”
翠禽只好改口:“夏小姐,告诉您个好消息。那虹姑姑被贬到洗衣房去了。”
“为什么?”夏雪晴马上想到皇上,她让虹姑姑做几天花脸猫,已足够消气,为什么他还要插手。
翠禽却小声道:“是奴婢做了些手脚,在她屋里放了一件宫中的宝物。人赃俱获,她有口难辩,只有被贬。小姐,您这回可能消口气了。”
“你?”夏雪晴看着翠禽的一脸讨好,一时间只有惊愕。
翠禽继续道:“据奴婢打听,容妃娘娘请虹姑姑去了西宁宫一趟。多半想拉拢虹姑姑对付小姐。这个人更加不能留在蕴华宫。”
“可是,虹姑姑是被你诬陷!”夏雪晴这才回过味,脱口道。
翠禽急忙“嘘”了一声:“小姐,这事您知我知,天知地知。可万万不能张扬啊。这宫里面,你不先下手,就会被别人整治。那容妃娘娘虽然想对付小姐,不过,奴婢当年在东和宫的时候,已经知道她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她入宫以前,跟那上官清风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如今,上官清风入宫当上占星官,不怕没有把柄被我们抓住。哼,要是有了真凭实据,她就是九条命,也死定了……”
夏雪晴突然捂住耳朵,打断翠禽:“够了!”相思花从手指间掉落地上。
翠禽一愕。
夏雪晴看着地上的相思花,花瓣摔掉了两片,低身去捡,眼泪却在这时候掉了下来。
“小姐?”翠禽不知所措,虽然聪明,却不明白夏雪晴为何伤心。
隔着泪眼,看着残缺的相思花,夏雪晴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通透,她恨这通透,恨不能永远只是七岁的孩子。
一瓣叹息、带着平生未曾有过的伤感,落在花瓣上,她轻声道:“翠禽,你再不要为我操心。我想,我终不会留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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