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花章

　　“公子！公子！”
　　廉贞咋咋呼呼地跑进书房，迫不及待的地说着自己才从集市上听回来的消息。
　　“公子，听说皇上北巡被突厥军包围在了雁门郡！”
　　放下手中的盲笔，白术眉头微皱。
　　突厥？
　　看来形势愈加复杂了，连突厥都大肆张狂起来，恐怕其他势力必也蠢蠢欲动着。
　　“咦？公子您在写些什么？”廉贞凑上前奇怪的看着那纸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好象……符咒。
　　白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河图洛书已毁，但他将它蕴涵的符咒记了下来，少了它本身具备的迷惑人心的力量，也许这些符咒以后将会帮助到有用之人。
　　“啊——”
　　一阵尖利的叫声从厨房那边传出来。
　　天芮？！
　　待两人急匆匆地赶到厨房，魏紫已在那里了。
　　“出了何事？”白术焦急地问，空淡的眸色中透出浓浓紧张不安。
　　“术，你别急！”魏紫握紧他的手，柔声安抚他，“是天芮将碗打破了。”
　　碗？
　　他抓着她的手，急声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魏紫怔了一下。白术如此慌乱紧张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
　　“……是。”她轻声说，“碗中是晚膳的菜，被厨房里的狗吃了，但狗却……”
　　“死了？”白术倏然冷静下来。
　　中毒。他担心的事终于开始发生了。
　　“恩。”魏紫点了点头。手中握着的手冰凉不见一丝暖意，在这酷热八月，竟冰的让她心惊。
　　白术眼中一闪而过的凄然更让她害怕。心中陡然升起一抹不安，非常非常深沉的不安。
　　“术，你怎么了？”她看着沉默不语的白术。
　　敛了下眸，白术摇摇头，对她温柔一笑，“我没事。”
　　“天芮。”他目光寻觅着天芮的方向。
　　“……公子……”
　　此刻的天芮依旧惊魂不定，那狗七窍流血的凄惨死状仍在眼前晃动。
　　浮起一抹安定舒和的微笑，白术温声道：“别害怕，已经没事了，你先回房休息会儿。”
　　“廉贞，你将厨房收拾一下吧。”他转身朝向廉贞吩咐。
　　“是，公子。”
　　“我扶你回房。”魏紫说。白术的蓦然冷静让她的心愈加忐忑不安。
　　白术点点头。忽然——
　　一口紫红的血自他口中喷出，他捂住急速收紧，疼痛近乎窒息的胸口倒在地上。
　　心中担忧的事终于发生，让他衰竭的心受不住那陡然而来的紧张竭虑，虚弱的身体不堪一击。
　　“白术！”
　　“公子！”
　　“快！快去请大夫！”
　　厨房中一片混乱。
　　宁静的白宅顿时陷入了一股愈渐浓烈的哀愁之中。

　　疏星挂天，黯淡无光。几朵暗云缓缓移来，遮住那仅存的亮点，一时间，天地间一片漆黑幽暗。
　　狂风大作，吹得门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一个黑影越过墙头，无声无息落在漆黑的宅院内。
　　纵身跃起，眨眼之间黑影到了楼上，飞快来到一扇门前，他警惕地推开闪身进去。
　　漆黑的屋子内，床上赫然有一个坐着的人影。
　　蒙面人似乎吃了一惊，眼中杀意突增，手中寒刀迅雷不及地朝那人劈去。
　　“宋爷。”
　　森冷的刀光在说话人的鼻尖前嘎然而止。
　　蒙面人阴鸷地瞪着眼前的人。
　　白术一身单衣坐在床上，抚着盖在腰际的被子，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盯着眼前气息冰寒之处，眸光炯亮灼然。
　　他早已算到下毒之人今夜必会来，让魏紫去陪着受惊的天芮。
　　压低的声音森然响起。“你不怕死？”
　　白术神色沉稳不惊。
　　“白某当然怕。只是相比之下，宋爷应当更担心自己才对。”
　　“你什么意思？”蒙面人一施力，刀堪堪直指白术眉心，泛着阴冷噬血的光芒。
　　“刀剑无眼，宋爷何先不收起您手中的刀呢？”
　　四周一阵静默，忽然嚯的一声，白术眼前的刀眨眼之间收回在了蒙面人身后。
　　黑暗之中，朗朗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先是派杀手除掉白术，后是皇上；再在白术的晚饭中下毒；现又亲自来杀我，宋爷，果真是枭雄性情。”
　　“先知白术果然厉害。” 低沉沙哑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白术淡淡一笑，“皇上现在四处搜查刺客背后的主谋，宋爷冒险来到洛阳，不怕吗？”
　　“你就是最大的威胁！”
　　宋缺目露凶光，阴狠噬杀。
　　李家招揽白术，如虎添翼，将成为他千秋大业的最大威胁。
　　白术若将五年前的事抖搂出去，三大家族必会联合对付宋阀；他竟然能知道刺客是他派去的，若杨广查到蛛丝马迹，自己便等于是腹背受敌。
　　所以白术必须要死！
　　白术缓缓摇头，“若你现在杀了我，等于昭告天下你宋阀在策动谋反。”
　　“你莫要危言耸听，以为这样我便会放过你？”他不信。
　　“最有可能杀白术的——便是四大门阀。李阀是绝绝不会对我起杀心；而独孤阀因为刺客之事被日夜监视探察；至于宇文化及，炀帝对他已有戒心，他必须韬光养晦，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白术让人抓住把柄。剩下的——惟有你宋阀！”
　　一席话落，宋缺额上青筋暴起。
　　好可怕的白术！
　　“你究竟什么意思？”他森然问。
　　白术目光灼灼，语气肃然，“我要你立即回岭南。”
　　宋缺阴鸷地盯着他，“你命令我？凭何？”
　　白术的语气倏然冷硬，“你以为你潜伏多年甘愿默默无闻就会有人对你宋阀的忠心毫无怀疑，根本不可能！难道你不曾想过，你会在其他门阀身边安插探子他们便不会？！为何炀帝被刺客行刺后，宇文化及不趁此栽赃其余三大门阀？宇文化及是何人？深谙个中利益的他怎会轻易放过此次除掉劲敌的机会？唯一的解释只有：他根本早已知是谁！他要让你自己出来，让李阀、独孤阀对付你，渔翁得利。宇文化及首先要铲除异己的不是别人，是你宋阀！”
　　澄澈的眸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看得宋缺背脊之上冷汗淋漓。
　　一个失明之人怎会有如此洞透的眼神？！
　　他狠咬着牙，“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术敛下眸，“因为一个善良的女子曾对我说，她很自豪有一个英明神武的爹！我不想让她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那是——无法言喻的痛。”
　　宋缺怔忡，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诧异。
　　“天下人人想得，又有谁可以真正坐到那把龙椅之上？拥有天下的代价不是常人所付得起的，纵然你坐上，却会失去生命中最安乐宁静的一切。”
　　舒缓的声音在漆黑中幽幽响起，轻淡却字字珠玑。
　　“望宋爷回去好好想一下白某的话吧。”
　　静默半晌，宋缺收刀抱拳，“告辞！”
　　转身离去的身影在门口顿了一下，他侧首，“多谢！”
　　听着远去的纵身声，白术陡然倒在床上剧烈地喘嗽起来，冷汗浸湿了衣襟，紫红的鲜血自唇角缓缓溢出。
　　走了一个宋缺，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他该怎样做，才能真正保护他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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