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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司澈微微一怔,盯着她的眼睛一阵无语。
瑾瑶的面容平静,有着与她平时不相符的悲伤与凄凉。
明白?明白什么?明白她用死来报复他,让他后悔一生,孤独终老?
她紫色的双眸透着妖异的美,层层深入,包罗万象,深邃得如同无边的暗夜,似要将人吸进去。和母神如出一辙的容貌,一颦一笑都让万物寂灭。
司澈苦笑,微微扬起的唇角掩饰不住他满心的自嘲:“你一定要如此对我?”
瑾瑶幽幽的眸光深深锁住他的脸,深沉而凉薄,甚至让他有一刻的怀疑此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然而只是一瞬,她便移开目光,看向远方,没有悲伤,没有怨恨,淡淡的,如水一般沁凉的目光,无端让人感到背脊生寒。
“我不会在乎过去的事,那只是我的一次经历。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会把它葬送在最初。”她顿了顿,复又看向司澈的眼睛,道:“你会重新认识我的,司澈上神。”
你会重新认识我的,司澈上神。
曾经他与她说过的话,如今终于要实现了吗?
娇憨可爱的她,天真迷糊的她,骄傲自负的她,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或许都错了,不会有人把自己最真实的样貌展现在人前,总有另一个自己是留给自己内心深处的。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希望看到刻意掩饰的另一个她,展现给朝会众神看的那个她。
夜色无边,浮云遮住了弦月,皎洁似水的月光被阻断,林间霎时暗了下来。重重树影映下,狰狞曲折,仿佛亡灵的手,随时可能将人拖进地狱。
前殿的灯火依旧辉煌,欢声笑语不绝。神界的人一向对时间没太大感觉,他们总是奔波劳碌,一晃几天就过了。
倒是人界的掌有些权者们或许放心不下家中的事,只匆匆露一下脸便回去了。
风过树林,像极了野兽发怒时发出的声音。瑾瑶不自觉的抚上手臂,夜风吹得她的衣裙猎猎作响,裙角翩飞,像是张翅的蝴蝶。
“夜深了,我先回去了。”瑾瑶轻声道。
司澈看着她,没有出声,她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似乎每一颤都要颤到他心底去,叫他心慌。他半边脸浸没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一刻,她的心是乱的,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说不恨,那是假的,她历劫一世,落得那样下场,让她如何能不恨?说爱,似乎又太过牵强了,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却独独在这个男人身上栽了数次。
但,不可否认,她心里有他。
瑾瑶不再看他,转身离去,金色的裙裾飘转,带起地上的枯叶,纷纷扬扬,如飞舞的蝴蝶。
她的背影挺拔,凭空透出一股傲然,双肩在夜色中却又显得单薄,形单影只。脆弱不堪一击。
司澈看着她离开,双手无力地垂下,唇瓣轻轻蠕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靠在树上,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一般,艰难而痛苦地闭上眼,一抹苦涩凄凉的笑容消逝在唇畔。
――
这是瑾瑶第一次入朝会,从前她只是在幕后看着,看着父神和兄长们在这里处理政务,与一个又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周旋、较量。
小时候觉得很有趣,待到懂事方明白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事关生死,每走的一步都至关重要,下达的每一道命令都会有人为之付出一定的代价。
他们是下棋者,亦是棋子。
她身处局外,反而比他们更能看清棋局上的纵横交错、风云变幻。
而如今,她也要涉足这局棋,成为其中的一枚棋子,按照既定的命运行走,亲手推动这一场江山更迭。
父神用了一生的时间与之抗衡却终是未果,反而令他们愈发明目张胆起来。
他顾忌的太多,心太软,所以才会一次次地处于被动。
瑾瑶轻轻地叹了口气,跟着众神同时俯首。神界的规矩很简单,不如人界皇室要三跪九叩,礼仪繁琐,却是同样的稍有行差踏错便要付出代价,尤其是身处政治权利中心的人。
这些人看似毕恭毕敬,实则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地辅佐父神的?
瑾瑶抬眼看了坐于上方的父神一眼,他的一张脸半隐于暗中,神色默然,并不显得衰老的脸上却有浓浓的疲惫笼罩不去。眉眼似结了层寒霜,一举一动、一喜一怒皆在眼中,她却总觉得失了点什么。
在子女面前的是一个他,高高坐在金座上的他是另一个他,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君,他需要扮演好几个角色,又有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父神一统神界不过数十万年,六界未定,他又岂能安下心来?
梨花纷纷扬扬飘落,似下了一场雪,苍穹殿四季如春,却未想过还有如此美景。
落花遍地,零落成泥碾作尘,像极了织女织出来的绸缎,微风拂过,清香冉冉,犹如悠扬的琴声般无孔不入。
远山叠嶂,墨一般的颜色,时而掠起鸟群,遥遥飞过天际,苍穹高且远,带走了一天的喧嚣。
朝会散时,司彧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似笑非笑,湛黑的瞳仁里精光乍现,别有深意,看着她就像是在打量一件从未见识过的新物品,直到现在她都觉得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她不禁怀疑他知道了些什么。
转念一想,即使他知道了什么也没关系,她最多再被他嘲笑几个月。
可就是私心地不想别人知道,或许是不想别人知道她瑾瑶活了近万年也有这么可怜的时候,抑或只是不想破坏写一份念想。
她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她很正常,而他也很正常,像是那天的事没有发生过,言语间客气疏离,形容间冷淡自持。她塑造出一个自己给神界众神看,而他亦是原来的那副样子,睥睨天下,处处都透着冷漠。他们正常得像是没有任何交际。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点发酸。
她站在花下,一瞬间就落了她满身,清香四溢,一色的白,柔软干净,与她洁白的裙裾几欲融为一体。
曲径通幽,已至花丛深处,漫天漫地的白,裙角划过地面的声音似也被清晰可闻的落花掩盖,静谧无人声。
瑾瑶沿着落花的痕迹继续向前走,却在路的尽头隐约听到了人的交谈声,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既然来了,怎么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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