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说话

　　清州一中是省里的重点高中。进了高三，班级的整个学习氛围都不一样了。自习课出门打水的同学明显变少了，年级放英语听力时也没人借机上厕所了，就连班级后面的几个学渣都开始在课桌上贴喜欢的篮球明星海报，以激励自己逆袭。
　　丁柠的成绩仍旧不上不下的，偶尔运气好才能勉强冲进年级前三百。而这个人数是一中历届的重点人数分界。而陆尽然，篮球照打，杂志照看，英语……照烂，却仍然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五十。
　　频频从一些人嘴里听说某某某这次月考一下进步了一百多名，某某某竟然做对了最后一道物理大题……身边人的进步让丁柠感到恐慌。尤其是在同桌考了班级第十五名之后，她再也坐不住了。
　　有时候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明面上维持着脆弱的友谊，暗地里却处处和她较劲。和她比数学成绩，趁她去食堂吃饭，翻开她的作业本，和她比错题数。有一点，她是从来不跟她比英语的，因为不屑。那是一种竞争的快感，带着嫉妒、不甘、自卑的恶意，快感之后是无穷无尽的自我厌恶。学习的压力像巨石般压在心头，她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闷闷不乐，连带着对陆尽然的喜欢都有些力不从心。
　　她开始热衷于听各种励志讲座，到书店搜刮各种高考金刊、求学之类的杂志，企图从那些状元们的身上找到正确的学习方法，她太渴望取得进步了。
　　除此之外，丁柠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学习。比如饭后晚自修前的一段时间，同学们都坐在教室里学习，她宁愿跑到合班教室载进一堆不认识的陌生人中和理综奋战。比如早上天没亮，蹑手蹑脚地下床刷牙，生怕吵醒了还在熟睡的室友，怕她们也早早起来学习。刷牙的时候看着窗外那轮冷月，她竟然有种胜利的快乐。有时候甚至会嫌吃饭浪费时间，她干脆买个面包填饱肚子，趁着大家都在午睡，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做着金考卷。偷偷摸摸地，会让她有一种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学习的错觉，大家都在原地踏步，那么最终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取得进步了吧。
　　这种变态的上进心支撑了她整整一个学期。可是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她还是退步了五十名。
　　丁柠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整一个寒假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研究学习方法。
　　下学期开学第一天年级就举办了百日誓师的活动，学校花重金请来一位市里的高考演讲大师，给高三学生打了重重的一针管鸡血。丁柠听得泪眼汪汪，仿佛已经可以预见高考后成绩斐然的自己。她仍旧埋头刷题，勤奋程度比起上学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睡眠不足加上过度用功的结果就是，她终于病倒了，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就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坚持回学校上课。
　　陆尽然看着疲惫倒在课桌上的姑娘，眼里划过异样的情绪。
　　这一天，如往常一般，丁柠早早地坐在教室里，面前摊开一本语文练习册，外面漆黑一片，教学楼只有这一盏灯亮着。
　　才从繁多的词组里揪出一个错别字，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热，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高大清俊的少年从过道经过，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把书包挂在椅背上，抽出一本练习册坐下。
　　空荡荡的教室响起奋笔疾书的声音，两人谁也没说话。一前一后，各有天地。他偶尔写两道题目，偶尔抬头沉默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出神。她一直埋着头，不敢去想他在做什么，怕一想，所以的刻意隐忍都白废了。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陪着她了，虽然夜里的睡眠不足会让他上课打瞌睡。什么也不能说，现在绝对不是对的时机，一说就完了。什么也不能做，不能让她分心，也帮不到她，毕竟学习这种事，很大程度需要靠自己领悟。陪着她默默刷题，是他惟一可以发泄心疼的方式。
　　而丁柠，根本无从揣测他的意图，只能安慰自己，学霸也是需要通过勤奋学习来获得好成绩的。他也不是聪明得高不可攀。

　　“老师来了叫我一声。”
　　丁柠看了看四周，陆尽然的同桌白启航今天一整天没来上课，而她的同桌沈梦云也上厕所去了，所以……他是在跟她说话吧？
　　丁柠挺直了身体，勉强挡住后排趴在课桌上困得不行的男生。她知道他早起学习也很辛苦，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这种辛苦了。她咬着唇偷偷咧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理解他的人。
　　很快就迎来了市一模。
　　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张成绩单，同学们蜂拥而上。陆尽然凭借身高优势成功抢到成绩单，第一眼就去看丁柠的成绩，语文112，数学98，英语132，理综188，自选综合50，年级第298名，比上次考试进步了整整一百名。
　　他满意地把成绩单递给别人，若无其事地走回座位，像普通同学那样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考得不错。”
　　丁柠惊讶了一下，成绩单传到自己这里来了，大致看了一下，再看到他的那一栏……年级第二十八，真不知道他那句话说的是谁= =

　　以前就听说学校实验课楼顶有一堵告白墙，丁柠从来没去过，今天是周五，大家早早回家了，她不想那么早回家被她妈灌一肚子补汤，索性磨磨蹭蹭等着所有人都走了，才慢慢悠悠地爬到楼顶。
　　墙上刻着无非就是些“我爱xx”“我们永远在一起”之类表白爱意的话语。
　　丁柠掏出兜里的圆珠笔，在墙上刻了两个数字，分别是她和陆尽然在一模中的成绩。
　　我想和他一起上大学。年级第298名的丁柠想和年级第28名的陆尽然一起上大学。
　　这是个笑话。她就是那个笑话。

　　时间在最后的日子里流逝得飞快，丁柠凭着坚持不懈的努力，在二模中又进步了二十名，现在每次小考，她基本上都能稳在年级前三百了。
　　最后一次五月的校自摸考之后，离高考只剩最后二十天左右。她渐渐减轻了学习强度，把重心放在整理和记忆上。她该做的，都已经努力去做了，剩下的只有交给老天安排。
　　毕业照一拍完，班里同学们已经开始在写同学录了。花花绿绿的纸，一下课就满天飞扬。
　　丁柠对这班同学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她也拉着好友到学校的小卖部挑了一本浅蓝封面的同学录，一页页分发给同学们。
　　班里有个最漂亮的女同学叫宋佳慧，是年级男生们心中的女神，人缘因此特别好，成绩在女生里也算不错，各方面都很出彩。可丁柠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不太喜欢她，可能有些人就是气场不合。
　　以前她就老喜欢有事没事往他们这组跑，这段时间来得更是勤快，频频看向陆尽然娇羞的眼神更是让她心里不舒服。她也给陆尽然发了同学录。
　　陆尽然拿着那张彩纸看了半天，看了看前面姑娘的侧脸，有点头疼。
　　“咳，小白，你们男的给喜欢的女孩写信，一般都说些什么？”
　　白启航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朝他竖起来大拇指，“还你们男的，老大，你伪装了这么多年，挺厉害的。”
　　陆尽然面子有点挂不住，不自然地握拳掩唇，伸手拍了他一下，警告他别瞎闹。
　　白启航敏捷地躲了过去，“干嘛，看上哪位姑娘了？还写什么情书啊，放学后哥们帮你围堵。妞，从不从？不从也得从！”
　　他咯咯笑起来，被陆尽然一巴掌拍在后脑勺，“别乱说。”
　　陆尽然默不作声扫了一眼看过来的丁柠，目光撞上她的时候躲了一下，别开眼去。
　　丁柠逼自己不去想他话里的含义，只当他是纯属好奇随便问问，根本不敢想他是不是有了要告白的女生，打算考完就放开手脚追求呢？
　　最后几天，学校开始布置考场，高三的学生们开始慢慢地把没用的书本扔到废弃教室，开始最后的知识整理。
　　同学们陆续地把写好的同学录交给他，有好几个男同学趁机言辞暧昧了一番，不过她并没有往心上去。
　　沈梦云和她坐在一起一页页翻看同学们给她的留言，“哇，你的回收率好高啊，全班的都在这了吧。”
　　还有一个人，” 丁柠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座位，有点不是滋味，“陆尽然还没给我呢。”
　　沈梦运了然地点点头，“他啊，你就别等了，他可从来不给别人写同学录。”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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