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步步是尘埃

　　陈意一直等着林果来质问自己，她甚至排好整个故事来回答她，只是她并不向之前那样直接来问她，而是选择了避而不见。
　　看来今天晚上她也不会回来了，陈意洗完澡，站在阳台上边吹风边等她，楼下哪个房间飘出来的莫文蔚的歌声，她听着这歌，心里突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由来已久，只是因为李文贤的到来中断过几天，但它只是中断，并没有消失，它还在，比如此刻，她的眼皮子就又跳了起来，她已记不清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
　　电话在外间响起来，是刘荔洋的电话，刚接起来，就听刘荔洋劈头盖脸抱怨道：“你换了号码也不告诉我，害的我好找，急死人了！”她自己不接电话，这会反倒兴师问罪来了，她居然还有脸给自己打电话，而且这样的云淡风轻，如今这世上女人的道行都这么高了吗？
　　“怎么了，洋洋！”陈意真是佩服自己的涵养。
　　“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你不知道那个刘震东天天来烦我，我这是告诉他也不是，不告诉他也不是，你说你这办的是什么事！”
　　陈意听到刘震东的名字早已心如死灰，她淡淡地说：“他这一觉睡醒，突然想起找我啦？难不成请我喝他小孩的满月酒不成，替我谢谢他还记挂着。”
　　“他的事我就不费神向你汇报了，你别说风凉话，总之一句，孩子引产没了。”
　　“亏他家里还是做生易的，做出这么亏本的买卖来。”
　　刘荔洋听陈意这个口气，不高兴地说：“陈意，你这话说的也忒难听，为了你，两家人闹的鸡犬不宁，你不在顾镇，不知道那景况，才说出这种话来。”
　　陈意不为所动：“你什么时候同情起他来了，感情他是受害者，我倒成为薄情郎了是吧！”陈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伤她的痛没人看到，受害者是她，可是这个世界怎么了，是非黑白都不分吗？
　　“陈意，你别急呀，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事处理的不地道，你走的干净，让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怎么替你回话，他天天来找，不是让我为难吗？我还是劝你一句，你要么把话给他说绝啰，要么……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不替你做这个中间人。”
　　陈意泄气地说：“早已结束，还要怎么说才算绝呢！”
　　“哪有人分手不留下点狠话的，我看你天天抱着《红楼梦》，林黛玉和贾宝玉分手不也把该还的都还掉，该要回来的都要回来，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算怎么回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存着什么念想呢！”
　　“我大概被人笑话的还不够，念想，牲口都不会还有念想！”
　　“别的我不管，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别毁了他！他对不起你，他一家也不都欠你的。”陈意听到这一句一股火窜上脑门，按了挂断。
　　这个世界太不讲理，似乎不管怎么样都是她这个闷葫芦的错，被人背叛是她的错，被人误解也是她的错，她全是错，全是她的错，行了吧！

　　林果自任了副部长之后，性情大变，原本虽说不大与人交心，倒也玲珑圆滑。可如今，一改以往工作作风，变得强悍，每天把宣传部的人支配的团团转，她觉得没有能力的人不配留在宣传上，每天见不得别人坐在办公室里，倒要求大家像销售部那样每天走出去，这样的思维连几个平时最中立的也觉得有所不妥。大家习惯了张少驰放任型领导风格，一下子难以适应，纷纷猜测议论纷纷。
　　年轻的被她说几句倒也算了，像张瑶这样的老人，哪里看得了她那脸色，奈何都知道林果有靠山，敢怒不敢言，连一向活泼的小雪见了林果都要绕着走。大半个月下来，宣传里的人除了陈意没有一个能幸免的。
　　陈意的工作直接受张少驰领导，独门独派，轮不上林果说什么。陈意猜想她一定是和凌风闹掰了，不然再没有什么可以解释她的反常。
　　接下来的几天，陈意的工作也开始不断出现问题。
　　先是邮件上出了乱子，陈意给一个副总的汇总材料里一个很重要的数字出现低级失误，当这个副总在所有高层面前将20亿的数字平静地读成2亿时，凌云忍无可忍打断他问：“等等，是2亿吗？赵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汇报很重要，如果今天听汇报的不是我们，而是对方公司，你让人怎么想，20个亿的资金被你嘴巴一张一合整整缩水10倍？大家既然这么心不在焉，我看这会没必要再开，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接着开。”凌云说完直接走出会场。
　　这个赵副总一肚子气来宣传部，将刚刚在会场凌云骂他的话全部骂回给陈意。她虽然没见过那么多钱，但绝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蠢，打开材料，汇总结果确实是2亿，赵总一看，证明问题不是出在自己那里，对陈意更是以百倍的力度指责批评。等他走了，陈意才有功夫查找原因，之前一直用的EXCEL表格的自动汇总格式被人改了！
　　更悲剧的是这之后陈意每报一遍报表都像得了疑心病，不核实5遍以上不敢发出去，简直要神经衰弱了。

　　这件事刚刚消停，紧接着是一季度稿费结算出了差错，原本钱的事都是老肖经手，可年后不知谁提的议偏把这笔钱交给陈意单列支出。
　　陈意有了上次的教训，更加小心起来，每领一笔钱都让对方签字确认。没想到还是出事了。账结清一个星期后，档案室有人来跟她要钱，陈意一边看文件一边告诉他钱已经全给会计小王领回去了，但档案室一口咬定这个叫张博的钱陈意没给他们，只好放下手中的工作去查结账记录，唯独那天档案室来结账时自己正在忙，表格里只有小王签字，没有领取金额。
　　这个张博用的是笔名投的稿，而且他个人的稿费数额最多，陈意清楚记得自己是将他归到档案室的，可是偏偏又出问题。
　　“张博，不好意思，可能是这中间出了点差错，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陈经理，宣传部的稿费我拿了近两年，从来没出过差错，怎么一到你这里就出问题？”
　　陈意心烦，显在语气上自然不大好：“大家同事一场，你用得着这样说话？出不出问题，等我查清楚自然不会少你一分钱。”
　　“可能这点钱对你不算什么，所以你能漫不经心，但我不行，无论如何请你今天把账结给我。”张博情绪激动地嗓门提高了好几档。外间的人听到这声响纷纷向里间张望。
　　陈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情绪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账都结了这么久，你的意思是我私吞公款？”
　　“你的人格我不想了解，我只想拿到属于我的稿费。”
　　林果从外间进来，息事宁人地对张博说：“陈经理是新人，又不是专业的会计出身，出点差错也是难免的，这样，宣传部先把钱垫给你。我们还在上班呢！”林果这话明摆着是气陈意的，她作为领导不说先调查，不分清红皂白把钱赔给人家什么居心？
　　“谢谢林部，这样是最好！”
　　“不用，是我个人工作失误，钱由我来出。”陈意见林果有掏钱的意思，如果钱由她来出，那她就等于是拱手送一个把柄给她，赶紧从柜子里拿出钱包，把钱给张博。
　　张博拿到钱对陈意说：“麻烦你以后做事用点心，别再犯这种低级错误！”说完大步走出去。
　　陈意一肚子委屈，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去人事部借来张博的档案，看不出什么，她又调了这些年杂志的电子档，几乎每期都有他的投稿，陈意看他的文风该是一个文艺青年，怎么也不至于为了几百块钱和自己拍桌子。
　　经过打听得知，这个张博原本是下面工厂的，由于母亲常年在南京住院，经过他本人两年的不断申请才调到总部，不过没什么关系只，安在档案室。据说这个人家里情况相当困难。平时从来不舍得花一分钱，每天上下班公交车都不舍得坐，从来都是跑步。公司中午的工作餐他也不舍得吃，都是用盒子装着。自己只吃些馒头。常常有人看见他悄悄把公司的咖啡点心带回家。这个人在公司是有点“名气”的，在凌氏这样的公司，没有人会看得起他，甚至没有人会把他放在眼里！
　　怪不得陈意一问起他的事，小雪就皱起眉头，懒得说一个字。
　　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档案室的穷小子居然跑到宣传部跟陈意拍桌子扔板凳！
　　那人知道陈意对数字不敏感，所以让她在最薄弱的环节出错再好不过，让她想挣扎也没有办法。对于这件事，她不想作任何联想。
　　刚准备下班，秦晓靥打电话来：“快来，我们把档案室那家伙堵在停车区呢，快快快！”
　　公司主楼后面的车棚里，陈意远远的看见四五个人围在一起。
　　见她来了，赵凡域对小王说：“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再跟陈意说一遍！”
　　陈意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愿意面对，当林果的名字从小王口里说出来时，她浑身都觉得冷飕飕的，看了赵一眼，示意他放了小王。
　　陈意闷闷不乐，赵凡域说：“如果你想知道谁动过你的电脑，我也可以调到原始监控，她就是有本事删掉，我那里也有自动备份。”
　　“算了，我听着都觉得头大，谢谢你们！”
　　“什么算了？陈意你再这么忍下去只会被她当成软弱，她只会变本加厉，你这样不出声，以为就能息事宁人？怎么可能，她只会当成默认，默认懂吗？”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不成还真撕破脸啊！”
　　“要我说不如撕破脸来的痛快点，老赵你说呢？”
　　“陈意，我同意晓靥的看法。”
　　“我也不会和人翻脸，吵架也没有过，事不过三，我这样让她，让她出一口气，如果她还不依不饶，我就不能再让她。”

　　连张少驰都感觉出了不对劲，一天他在走廊上问陈意：“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如果有困难你可以提出来！”
　　“没有。”
　　“真没有？”
　　“真的没有！”
　　“要是有事你要说啊！之前以前的事也别放在心上，心里也不要觉得过不去，你的工作能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张部，可能是我经验不足，手上事一多就出差错，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你要是觉得忙不过来，办公室的人谁比较对你的脾气你直接把事给她们做就是了，虽然现在还没有给你定级，但在我眼里你和林果是一样的。”
　　“谢谢张部。”
　　张少驰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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