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沧海水

　　他喝得有些醉醺醺，一股醉意，头闷闷的，像是千斤重抵在脑子里，疲惫地抬不起头，最后只好顺从地靠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东西。
　　大屏幕闪烁着又换了首歌，mv略显黯沉，充斥着黑白两色和斑驳的波点，开着暗淡灯光的包厢立马变得昏暗，显得不清晰，只能偶尔瞥见悉悉索索移动的人影，以及不停息的嘈杂叫喊声。声音响起，是个男声，低沉，稳重，带着稍纵即逝的沙哑。
　　苏培有些糊涂，也不知道在这个人是谁。
　　他不太好受，觉得这包厢里面有些沉闷，一股烟酒交加的味道，充斥着鼻，让人不舒服。
　　他想想还是出去吧，到外边透透气，最起码会好受些。
　　正准备走着，却看见秦可往着这边来了。
　　秦可今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穿着一条墨绿色刺绣长裙，妆容精致，显得优雅，是一股成熟的韵味。
　　倒是与以前的清纯模样不大相同。
　　“苏哥。”她叫了声，熟稔地坐到一旁，先是伸手拿了一杯酒递给苏培，看见苏培摆摆手表示拒绝后，就拿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
　　她的嘴唇涂得有些红，透过杯子，还是看得清晰。
　　她把杯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接着说：“苏哥，前段日子，你知道我那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是麻烦你了。”
　　苏培听见，就向着她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也不用向我说什么，我也没有具体帮到你什么事。”
　　秦可转头看了看屏幕，屏幕里面还在播着那首歌，仍然是如同黑白相片般放映。
　　她说：“我也要谢谢你，那时候——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也只有你还会打个电话问问我——”
　　“这没关系。”苏培打断她的话，“没关系的夏可。”
　　他的语气是有些急促的，仓皇插话。夏可本来还要说些什么的，这句话一出，反而两人都有些沉默了。
　　KTV里面还是很热闹，歌声从音响里面传来，偶尔有的破了音喷了麦，传来刺耳的沙沙声，如同不时敲响的大鼓，突然刺痛耳膜；多数人还是在一边自己玩开了，围着几张台几，激动得直接站起来，挥挥手急吼了几句，如此混杂在一起，显得更是喧闹嘈杂。有时候玩的high了，七八个人围在一团哄笑，把什么声音都挡过去了。
　　也没有什么人注意这点角落。
　　苏培僵坐着，其实非常尴尬。
　　以前不知道秦可事情的时候，就是如同朋友间照顾关心会儿，说些什么话也无所谓，做些什么也没问题，无所顾忌；现在知道她的事情，反而站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立场。
　　不然怎么说，自己帮着个人照顾小三，而且这个人还是李渝他爸。
　　就更不是件事了。
　　他想着就觉得头疼。
　　“苏哥。”秦可还是叫了声。
　　苏培也就是坐着，没有回什么话。
　　“这场戏完了，后面可能也没有什么可以见面的机会了。”她说，没有看着苏培，到还是盯着荧幕，“我知道，因为我自己的一些事情，你可能现在对我有些反感，不过反正大家朋友一场，也算是场缘分吧。”
　　这句说得露骨，苏培再不好意思，这个时候，也不能没什么反应。
　　秦可拿起喝了一半的酒，接着喝了点，说：“不过，无论以前什么事情，大家之后也是各过各的了，没什么交集的地方。今天，就算是最后告别了吧。”
　　她说完，就拿着杯子，转过头看向苏培。
　　她是紧紧盯着的，也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味道，苏培看了看她，她的妆画得有些浓了，灯光直射下来，可以看见细微的汗水，密密麻麻地吸在脸上；不经意间扫了下她的肚子，这件衣服很收身，可以看见平坦的腹部。
　　也不知道是因为月份还小未显怀，还是——
　　苏培心中叹了口气，也知道她的意思，出了这样的事情，估计以后也是能不见面就不会再见面了。反而是两人之前的一些事情，既然家里人还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得为好，自己这里已经够乱了，也没有必要再掺着其他东西。
　　他就向着她点点头，说：“今天晚上玩的开心。”
　　秦可终于笑了笑，也有几分如释重负的味道。这脸色一开，面色就变得好多了，有些之前的味道，说：“你也玩的开心。”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苏培本来是打算坐在一旁坐着会儿，一直等到他们结束，也就差不多了。不过，那群人玩得也开，想着怎么会放过他呢？最后，还是被拉着灌了不少花花绿绿的液体，混沌得也不知道到底喝了什么，只知道确实劲头大，没过多久，就头晕脑胀了。他笑着推辞说真的不行了，还是挡不住一杯杯拿过来的酒。斟满了杯子的液体不稳地摇晃着，在他眼里就像是个催眠的摆件般。他迷迷糊糊，确实不行了，奋力也不太能够挣开眼，舌头像打了结一样，半晌也没有突出一句多么完整的话——
　　有人不买账，起哄着说，不喝可不行，要不，换唱首歌，就当抵了这杯酒。
　　其他人看着他确实也是不太对了，听到这句话，也是哄闹起来，说我们都没听你唱过首歌呢？今天日子好，要开开眼界啊！
　　说完便都是催着苏培唱。
　　苏培还是不太舒服，不过都被人这样吵着了，也有些下不了台了，最后半推半就着拿了个话筒，让人点了首歌。
　　屏幕里面的已经开始播放mv了，是同一个镜头，从一扇缓缓打开的金属门开始，看得到暗红色的长地毯。
　　下排的歌词也都显现出来，几个小圆点排在前边，突然得到命令，开始规律地消失。
　　他吸了口气，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干涩地念出第一个音。
　　这首歌是个老歌了，本来就不是多么流行，估计现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是首英文歌，作者倒是个华人，当时还是籍籍无名的混迹在这圈子里的小歌手，抱着一腔热血和梦想就开闯的年轻人。没有人帮忙出专辑，就自己砸锅卖铁自费一张，没有人赏识帮忙，也就自己起早摸黑干完所有的事。最后当然也没有多少成绩，不出名的还是默默无闻，好不容易也算是没有赔了本，反而是再也没有信心了，估计是没有人少轻狂的资本了，还是早早退出为好。
　　但是人是有才华的，歌词填的好，读着有无法言说的韵味，多数是悲春伤秋的曲子，悠扬缓慢的旋律，如同缓缓流淌的小溪，安静，深刻。
　　他就慢慢地唱。刚开始唱得不舒服，生涩干燥，过了会儿就慢慢有了味儿了，渐渐顺当起来，旋律简单清晰，反而使得声音也变得干净清澈。
　　这首曲子他第一次听，还是李渝唱的。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李渝七八年前也是一个拿着吉他唱着歌的文艺青年。那时候两人一起出去，走到晚，没有交通工具，最后一班地铁都没有了，又不好打车，两人从空无一人的地铁站出来，道路上空旷寂静，除了树和电线杆投在地上的影子摇摇晃晃，没有任何东西。还好那天天很亮，月光柔和，但也使这片大地光亮温馨。远处吹来暖暖的风，倒是有些闷热了。
　　最后路边也没有找到车，倒是顺着路走了不少。苏培走得累了，就想着反正就在这儿坐会儿吧，等会儿走也不迟。看见旁边有个正在收东西的街头艺人，就指了指，说，你会唱歌吗？
　　这句话也是有些玩笑了，苏培说着说着就笑开，坐在一旁的路上，神情笑嘻嘻。
　　李渝本来是站在一旁，听见他的话，挑了挑眉，说，你想听？
　　苏培本来还想说什么调侃下，结果发现李渝就往那方向去了。正想问问干什么，居然就看见他拿着把吉他就过来了。
　　苏培有些哧哧地笑了，也不知道李渝还真的是这样一个人。李渝倒是不介意，坐在地上就架起来，动作也是专业，试了下音，想会儿，就唱了起来。
　　苏培其实对这件事情印象特别深。也不说别的，他这么多年了，也就听过渝大少这一次如此认真地唱首歌。
　　李渝一般时间也不是多么有表情的人，现在唱了首歌，反而觉得神情柔和了很多。他的声音很深沉，结实，唱起这种歌来特别衬声音，也听得特别舒服。
　　那个艺人就站在一边，手里拿着几张钱，对着苏培直招手，大咧咧地笑着。
　　苏培看见直笑，觉得也是个可爱的人。
　　这时候却是一辆的士开过，顶着一个明亮的灯，从不远处的拐弯处开来。苏培连忙站起来，对着的士直招手，怕是看不见，还有些蹦跳。
　　于是一旁仍在煽情的渝大少就如此被忽略了，气急败坏地喘了口气，觉得居然还不如一辆的士有吸引力。
　　后来李渝倒是再也没有提这件事情了，估计有种拉下面子被人那地上踩的感觉，不过苏培倒是记得很深，时不时还是要扯着这件事出来逛逛，于是李渝一脸不爽，板着脸，一句不发。
　　倒也是个难得能逗某人的趣事。
　　现在KTV里面灯光昏暗，也没有人嘈杂的声音，只剩下了自己嗓音回响，悠悠荡荡，游游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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