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骗

　　清香弥来我的鼻下，我握紧拳头。
　　“其实仔细想想便知，这亭斓应是毁神忘川的转世。不说破是为了避讳。总有一天，毁神的记忆会觉醒在亭斓的身上。”父亲的语气再次变得郑重。
　　“试炼六界只是个对外宣称的幌子，六界高层皆知真相。我把这些告诉你后，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你所认识的亭斓，真的可以再结交下去吗？祸有祸根，不要涉及自身。我们妖界只不准哪天就会毁灭，不同魔界。”
　　“魔帝和夜神关系非凡，夜神又一心想得龙族之力统一六界。荒古界其余上神力不从心，盼得上的亭斓身份又是堪折，夜神的野心能否实现也许不是个妄想。待毁神诅咒实现，他夜神就真的是坐收渔翁之利了。”
　　我冷冷道：“是不是非要灭了亭斓，才能化解这一切。”
　　“若是灭了他就能解除诅咒，我们知情人断然不会坐以待毙的。事实上，就算这样可以解除诅咒，荒古界以龙族为瞻的上神们也是不会同意的。因为只有留下他，才有能和夜神他们抗衡的力量。”父亲站起，一步一步朝圣浮宫的宫外走去。
　　“真是矛盾啊。亭斓他既是众生的救星，也是众生的灾难。展焱你，好自为之。”
　　“他刚说完话，离开了圣浮宫，我就立刻去天界找你。然而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竟就成了普普通通的一仙君，所有的事都不记得了。”
　　“为了不让六界异议，我忍着不出现在你面前。偶然得了神器后，我却起了贪念，想是让你跟我在身后跑着还能再遥遥望你一眼。”
　　夏日里蝉鸣咿咿，成群成片。我听他说得一片茫然，心里也是茫然一片。
　　原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我，就算是上神我也还是亭斓。现下，我茫然了。
　　“亭斓，亭斓。”展焱在我面前挥挥手，我怔怔的看着他。
　　“谢谢。”我轻声说。动了动手，为我俩面前的酒杯斟上，不等他拿起就一干而尽。
　　“你不需纠结太多，”他眼神逐渐清明，亮亮的，“发生什么事还有我替你挡着。”他说的掷地有声。声音盖过了蝉鸣的吵闹，盖过了月光的残忍。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斟酒，喝酒。
　　然而，有些东西，在这个漫长的夜里，终究是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
　　翌日凌晨。
　　我被展焱的话语扰得不能安睡。辗转反侧，浅呼算是半醒。忽然，几下急速无声的退让将我彻底弄醒。我一个机灵，猛的睁开眼睛，展焱面带峻色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右手食指放于唇角，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我立刻会意，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对他点了点头。
　　他带着我在密林的树顶群上穿梭着，跳跃在淡雾浓夜的空中，我惟看清他被风吹拂起掀翻的衣角，恍惚，不现实。
　　“啪——”他单手甩出一个火焰球，击落了空中的某样事物。火光乍现，我在秒速间瞅着一只蝙蝠模样的飞兽身带星火坠落向下。
　　“是九眼蝙蝠，”展焱皱眉，抬手又是一个火球，“魔帝他，找上门来了。”
　　我掐着电诀想助他一臂之力，他向我摇摇头，“你暂时不要用法力，他们可能是根据你的气息寻来的。”
　　“你不是用了神器，为何他还会追来？”
　　“可能六芒星珠感受到了你的靠近，封印有所松动。你的力量过于强大。溢出了少许让他钻了个空子。”他手掌向上，火球在他右手掌上越聚越大，最后在蝙蝠快要围困我们成一个小圈时用力挥出，我们周围瞬间出现一个火圈，加着腥腻的焦味。
　　“真是难缠！”他出手快，着力恨，毫不留情。
　　“我们要赶快了，魔帝他要追来了。”他紧紧抓住我，跳跃的速度提高了一个档次不止。但就算是这样，我们的身后依然传来了灵兽的声音。
　　“玄鸟，剑鹰？月辉，你太小看我了！”展焱停下，让我留在原地等他，自己回头，独自迎上了身在暗处的灵兽。远处，时不时传来他们斗法的声响。
　　我想上前去帮忙，可是一想到展焱的话我还是留在了原地。我已经够给他添麻烦的了，这种时候还是听话一点比较好。
　　我心里担心着展焱，一个人影晃过后，我同样担心着自己。我干笑了两声，面对着对面的陌生人脑海里转过无数种猜想，最后，选择了其中最合理的一种。
　　“在下亭斓，见过魔帝。”我对他行了一礼。这声东击西的把戏，在这时用出来，那眼前的这位自然就是追在妖帝屁股后头的魔帝，月辉了。
　　在两周不到的时间里，两次围困，这次还遇上了从没见过一面的魔帝月辉。我亭斓的身份可以说是一下子就抬高了很多，我在这时还不忘调侃一下自己的情况，
　　月辉稍稍诧然，大概是没想到我的第一反应会是这样。他点点头算是受礼，两鬓的碎发随着他头的动作轻微的左右晃了晃。我注意到他神情的哀伤，难道他有难言之隐吗？不管如何，展焱不在身边，为保全自己我要时刻留神。
　　我向后空退了几步，他淡淡开口道：“跟我走，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扬眉，不解其意，“不伤害我，难保不会伤害天下。”
　　夜风吹抛起他两颊的缕丝，仿佛把他神情的哀伤吹散着融在了风里捎给了我。他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说给我听，“天下，天下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问我，眼中的锐利也突然变得更胜，“有没有一个人，会让你负了全天下？”
　　全天下？是全天下啊！我咬咬下唇，脑海里因他的问话逐渐浮出一个熟悉的人的人影来。我不否认，为他，我愿意负了全天下。
　　“有。”单调的一个字，里面饱含了我所有的坚定和倾尽。
　　“那我今日所为，你应该能理解。”他语气软了下去，眼中的锐利丝毫未见消减。
　　周围漆漆，我细细品味他的话语。他不动，我也不动。僵持半久，月色像是偏移了足有两三寸，我才如大梦初醒，回到当下。
　　“跟我走，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他。”他再次开口道。
　　我忽然觉得可笑，这种感觉连带着这几日里的迷惘，疏狂着恣意而出。
　　笑声回荡在密林的上空，我第一次听到自己这样的笑声，也是第一次这样放肆的笑着。他让我觉得我的一切都被他人控制了。我的近况，我的人生，我的未来，我的结局。我周围的人都成了控制我的把柄。
　　我笑声渐息，异常认真的看着他。我周围的人当中也包括了那个能让我负了天下的，他的话语不管透没透着威胁，我都不想，也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任人宰割，是件很痛苦的事。我痛苦了两周时间，就像水蒸气显在窗花上一点一滴渗进屋里，最后窗花破损四分五裂。而四分五裂后的结果，不是被人遗忘，就是重新换上。
　　有他在，有他们在，有六界的生灵在，既然天降大任于我，我的选择必定会是后者。
　　“抱歉，魔帝，”我抬手，放在唇前，“我的回答，是拒绝。”下一秒，我张口就咬破了我的手侧，鲜血，顺着我的咬痕向外溢出。当我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澎湃着释放出我的体内，我知道，我掌控了这次对弈的结局。
　　月辉，就如你所说，天下，天下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你，你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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