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之浸將酒

　　浸将酒十八

　　窗外的嫣红馀挥随手将我的人影钉在刷白的墙，此时整间房间像是除了那半个轮廓的黑影子还会动作外，一切的东西都像是不再有关连似的静止了下来。
　　我漫无目的的看著周遭，而後发怔的箍起双脚，坐在凳子上将身体蹲成一球。

　　又是那种感觉。
　　毫无来由的空洞。
　　这房间没有镜子，有的话…我想…我的脸应该又是在笑的吧?
　　就像刚被苏龙捡到时的开始半年一样。

　　那时候的我个不哭不闹、不吵不叫的小孩。
　　一整天中，除了吃饭的时间以外，我几乎都是一个人带著笑容的躲在角落里。就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笑著。
　　听起来很奇怪，但就苏龙的说法是，他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我就是这张表情，就好像生下就理所当然有这样的表情在脸上。
　　可是说实在，那种事我其实自己是不自觉的。想想嘛… …满尸横野的空地上，一个抱著琴的五岁小孩就这麽笑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在那种情况笑?更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麽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一张琴和何笑这个名字，是我最後的记忆。

　　至於後来我又为什麽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想那是因为有一次，我在苏龙面前跌倒了，说跌倒还不要紧，重点是那时我们是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地板碎石不说，那条路还长了特多荆棘。
　　所以那一跌的後果不用说。小腿、膝盖坑坑洞洞，鲜血染的衣服上都是。
　　虽然很痛，但那时候我只是抹抹脸，然後站起来抬头笑著跟苏龙说，没事，我不痛的。说完自己撕下袖子的布，开始包扎了起来。
　　印象很深刻，那时候从我开始跌倒到我後来包扎完成，从头到尾，苏龙看著我的动作，表情是从愤怒、错愕到後来扭成一团…

　　他说：「痛就哭吧，我绝不会像以前一样打你的。」可是说完，他就蹲下来。哭了。

　　那声音我到现在还记得，叫一个杀猪…但当时我看他哭的好伤心，所以就拍拍他的肩，跟他说，苏叔叔，我真的不痛的，而且你也从来没打过我不是?
　　哪知道我一说完…他妈的哭得更惨了…想一个大男人在五岁小孩的肩膀上哭的呼天抢地，那那小孩该怎麽办?
　　除了跟著哭，我还能做什麽麽?
　　下定了心，我当下就决定跟著他哭。
　　於是就开始酝酿情绪，抽抽噎噎的哭著，这说也奇怪，苏龙一听到我哭，抬起头就不哭了，我对他那反映，是觉得一个好笑，可是那眼泪却没法止，像是失控一样的流了出来，而且越来越难过… …从小小声的啜泣到後来的嚎啕大哭，然後就在我哭的鼻涕眼泪分不清时，苏龙忽然伸出了手抱了我，他抱得很轻，口中喃喃念著什麽我当时听不清楚，只记得那时听著他那温柔的语气，我哭得更厉害，而他的手又抱得更紧…而被抱的越紧、我就又越想哭。
　　这麽一闹闹了很久…最後我哭得累，趴在他身上睡了去，然後等我再醒来时人就已经回了山寨，而转头，就又见苏龙站在我床边，那脸上还有一种像是神明一样的光辉。

　　看著那样不协调的表情在他脸上，我忍不住噗哧一笑：「你的表情好好笑。」
　　苏龙一听，脸抽了一下後马上变回从前的样子，然後吼著对我啐道：「妈个八子，你可知道你有多重麽?」
　　我听了愣了，是啊，虽然自己还是个小孩，可是那路程也有好几十里。
　　苏龙是背著我回来的。
　　想到此，我抬头对著苏龙，预计那眼里还是边闪著泪光，我说：「苏叔叔，谢谢你！」然後伸出双手，想要抱他。
　　哪知道苏龙的脸突然红胀了起来，他拍开我的手，然後吼道：「爷爷的，少来这套，你他妈的给老子乖乖躺著！」然後说完就用力的捏了我的脸，人头也不回的出去了，而且在开门时，又骂了一声妈个八子…
　　我当时躺在床上，摸著又红又肿的脸，满腔怒火。
　　所以就是那天，在我学会了那三句口头禅开始，我跟苏龙就是三不五时的互相叫嚣。

　　「苏龙就是这样，对任何人都很关心，可是偏偏当自己面对了这辈子真正想关心的人时，却又变得羞於展现自己的温柔与爱，甚至会做出背道而驰的事。」这话是後来通玄武告诉我的，我当时觉得这真的很忠恳、贴切，但在想想，却也不禁为此难过了起来。
　　记忆中的苏龙一直都很忙碌，也没什麽照顾我，而他的关心还是我到後来长大了些，蒙胧中才慢慢有了感觉的，可是那时候笨拙的我却认为，自己要是有所回馈他一定会很生气，从没想过每当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时，第一个跑过来的人总是他。
　　然而，在那件事发生後，也没了机会，而我也没有再像过去一样，一个人蹲在那理，陷入无法自拔的孤单。
　　因为那时候，我过的日子几乎就跟当年的苏龙一样，为了很多人忙得不可开交。
　　於是，现在的我常常就会想了，是不是像苏龙那种老为所有人想的人，才会被自己真正在意的人刻意遗忘?或是…因为对方不，导致这份心反而成了後来自己无法被原谅的理由?
　　「不管是哪一个，你也不能再回头了，不是麽?」
　　他说著，然後又问我说，那时莫雪从跟我其实什麽都还不是，但我为什麽会想跟他解释清楚?甚至後来还跟他一起走了?
　　我当时只是笑笑，回答他，想跟他解释是因为我就是不喜欢那种感觉，而後来跟他走…或许是因为他出现的时机，让我想到苏龙。
　　「时机?虽然他们两可能会很像，但是我想那两个人在心态上应该差很多。所以...我说…其实那时候你就已经很在意他了吧?」被说中心事，我手上的酒壶忍不住顿了一下，而後就听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一叹真的很轻，就像现在的晚风一样。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个不会回头的人，过去对我来说比将来还要遥远。」
　　轻风飘的他一头卷发像落叶似的回旋飞舞，我看著他手上的月白杯，闻著从他身上传来，那一点点不易发觉得桂香。

　　我有一点点迷网了。
　　为我自己，也为他。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像是在即将要断了线的端，那声音将我拉了回来…
　　我抖了一下身子，抬起头来看向门边的人。
　　四目相交时，漂亮的丹凤眼眨了两下，带著出奇的温柔。
　　我张开嘴，想说些什麽，但又什麽都说不好…
　　「我…在….等…….你」几个字，我异常艰难的笑著说。
　　却只见那双丹凤眼明明灭灭，半晌，我感觉脸上的笑开始僵了…
　　「…其实不是…我只是…」我又继续说，知道已经没办法继续撑住，我低下头，继续道：「我今天就会离开了。」才说完，却听他道：「傻瓜。」接著一个仓促的脚步声，他走了过来，并用力的将我抱紧。

　　我依在他胸口上，心居然一点一滴的。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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