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遍华年

　　晚上，胡铮阳在宿舍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确信孟晓舒的的确确又在走神了。这大半个月以来，但凡只要她见到孟晓舒，孟晓舒都是这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人在，心却不在。

　　胡铮阳自问不是和孟晓舒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也就自觉地没有去关心孟晓舒的心事。只是最近倪晶晶也搬去了校外，宿舍里只剩下她和孟晓舒两个人，这氛围便多少怪得让人浑身不那么自在。

　　终于，孟晓舒一把抓住了胡铮阳问：“你谈过恋爱吗，胡铮阳？”

　　胡铮阳说：“没有。”

　　孟晓舒不放弃地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胡铮阳想了想说：“大概也许可能应该算有吧。”

　　孟晓舒不满地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磨叽！”

　　胡铮阳只能更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胡铮阳觉得实在无法定义自己对祁跃的感情，谈不上暗恋，甚至也许都没到带有爱意的那种喜欢的程度，但是那个人，却又对实实在在对自己无比的重要。

　　这到底算什么呢？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片刻，胡铮阳从自己的思绪里跳脱出来，抬眼看向孟晓舒，却见孟晓舒又趴在自己的桌子上静静地出神了。

　　少女情怀总是春啊，胡铮阳想。

　　于是胡铮阳抱着厚厚一摞课本，轻轻掩上宿舍的房门，打算逃到图书馆去琢磨一下论文的选题。

　　她要把这一室看不见的旖旎留给孟晓舒一个人。

　　天知道整天整天地对着一个思春的女人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胡铮阳喜欢走小路去图书馆，喜欢踏着厚厚的落叶，仿佛这样就踏过了整整一个季节。

　　只是在看到几对依偎在树影里呢喃的小情侣后，胡铮阳突然就觉得有点冷清了。她不曾在校园里爱慕过哪个男生，也没有哪个男生这样简简单单地追求过她。或是为她打一瓶水，或是为她买一份饭，或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地相拥，琐琐碎碎地低语。

　　这些，她都不曾经历过。

　　而如今，转眼就到了快要离别的时候，以后，就是不一样的人生了吧。

　　胡铮阳只觉得怅然，为了心里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就这样，努力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只是为了能足够地优秀，只是为了能走到他面前，自如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嗨，你好，我叫胡铮阳。”

　　这个梦想，最初的也是最终的梦想，就这样，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一天天酝酿着，发酵着，让那个幻影凭空就生动起来，跳跃起来。

　　镜花水月也是美景。

　　胡铮阳轻轻地一声叹息，感觉到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只见是何穆慕发过来的短信，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程磊授意，审慎之。

　　胡铮阳只觉得自己的头嗡地一声，握着手机站在那儿就动不了了，生生地哭笑不得。

　　天晓得她到底是哪儿招惹上了这个程磊，居然连这样的招都用上了，俗不俗啊！

　　胡铮阳很想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接向程磊问个清楚明白。可是忍了又忍，胡铮阳还是放下了电话。

　　审慎之，小慕哥哥说，审慎之。

　　一个电话打过去，能改变得了程磊么？能把一百万撤回去么？能继续在报社波澜不惊地实习么？

　　他要她的反应，不管是感动，激动，感谢，感恩，大概这些多多少少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可惜她偏偏全部没有，那么索性就让他看看这全部没有好了。

　　胡铮阳拿定主意，便打算老老实实把这专栏给写了，只等程磊哪一天自己跑过来要点赞。只是写什么内容她却拿不定主意，心想不如回头问问老杜，能不能写点球星的绯闻八卦什么的，也总归好过看流水账。

　　于是，胡铮阳给何穆慕回了条短信，只有短短两个字：放心。

　　胡铮阳发完短信，轻快地向图书馆走去。她原本就是个明朗的女孩，心里压不住太多的愁绪，只要一想到解决办法，那些烦心事便自动在心里滤了过去。

　　她自然不知道，何穆慕却不打算就这样任凭程磊对她费尽心机。他的底线，是让胡铮阳过自己的生活，但是不代表他不可以和程磊在商言商，做一点小小的生意。

　　准确地说，何穆慕是想从程磊那里，去抢一点小小的生意。

　　比如第二天要竞拍的那块小小的地。

　　于是，第二天，当程磊听说自己志在必得的那块地，居然被半路杀出来的致远集团给拿走了以后，一边忍不住恨得牙痒痒，一边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何穆慕在警告自己。

　　何穆慕查鲲鹏律所的事，他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只是这件事他本来就心存了点对何穆慕示好的意思，所以也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结果没想到，何穆慕却完全不是他预想之中的反应，非但没有半点觉出他对胡铮阳的真心诚意，反而明明白白地警告他别打这个女孩的主意。

　　而且是直截了当地用行动来警告他，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程磊嗤笑了一下，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这点小伎俩吓倒的毛头小子，别人看到的是威吓，他看到的却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在何穆慕心里的分量。

　　既然如此，那他就更加不能放弃了。

　　于是程磊又叫人给亦城球报加了一百万的广告费，而胡铮阳在听老杜神神秘秘地说完后，却只是眨了眨眼，无所谓地说：“写就写，我已经写好了。”

　　于是老杜便拿到了胡铮阳专栏的第一篇神文。老杜确信，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份足球报刊上看到过这样的文字，无厘头的小剧场风格，那些人物，有现实里的影子，又一个个似是而非，让你看得心里直痒痒，却又没有一点证据可以对号入座。

　　这样和“古跃说球”风格截然不同的一篇现代主义风格的文章，居然同样出自面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姑娘的笔端，诡谲机敏，又跌宕起伏，没有一丝一毫的脂粉气。

　　老杜不禁再一次对胡铮阳刮目相看了。

　　老杜和霍文达说：“那小丫头真是个人才，估计给她一整个版面她都能给你变着花样全部搞定。”

　　霍文达沉思了片刻说：“那要不，就试试？”

　　老杜缩了缩脖子：“人言可畏，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就可惜这姑娘了。”

　　于是胡铮阳这才幸免了包揽整个版面的悲剧，只是因为新增的这个专栏，胡铮阳不得不在网上看些无聊的花边和八卦，老杜看胡铮阳看得如此认真，这才知道神文的背后，也有着这姑娘不为人知的执着和努力，心里倒不禁暗暗钦佩起来。

　　胡铮阳给专栏起了个很随便的名字——“胡说八道”，很快，“胡说八道”就成为了亦城球报继“古跃说球”之后的第二大亮点，销量节节攀升，引得同行们各种羡慕嫉妒恨。霍文达为此专门当众给胡铮阳发了个大红包，并且明确表态，拒绝挖角。只是同事们却不以为然，觉得一个小姑娘写点八卦就看重成这样，真是世风日下，新闻不古。

　　自然没有人能想到，那个神秘的古跃，就是面前这个梳着马尾辫，穿着套头娃娃衫的年轻的女孩，而她，居然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挑下了亦城球报半数销售量的重担。

　　为着对胡铮阳的爱惜，老杜自动把致远队赛后采访的任务丢给了另一名记者。胡铮阳倒也暗暗松了口气，她总觉得面对祁跃的时候，自己的表现是那么糟糕；可是只要祁跃不在，她又立刻没精打采，提不起劲来。

　　不去正好。

　　因为第二天还有一篇古跃说球要交，胡铮阳连致远队的赛事转播都没有去看，专心研究五大联赛。只是片刻后，胡铮阳就听到周围一阵阵惊叫声，叹息声，唏嘘声。胡铮阳知道这场比赛致远队对阵的是今年新晋超级联赛的一支老牌甲级球队，和致远队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便想，就算致远队不重视对手，也无非是吃点小亏，最后总归还是能拿到这3分的。

　　于是胡铮阳又专心写自己的小文章去了。只是这一回，写了还不到两行字，旁边不但拍起了桌子，还指着屏幕开骂了。

　　胡铮阳知道，很多记者都是球迷，逢球必看，也很计较输赢，只不过一场实力悬殊的比赛，真的有必要那么激动么？

　　想着，胡铮阳忍不住把头瞥向了角落里的电视机，屏幕上正在重播刚才的进球。这一看，连胡铮阳也呆了一呆。

　　原来，谭泽居然把球踢进了自己的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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