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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
旬槿白的嗓子因为常年在校场上的指挥而形成一种特殊的磁性质感如同沉敛的萧声,柒柒曾经评价说她若是刻意用调笑的语气与人说话即便是男人若是面皮薄点也会脸红,而当她语音压低的时候这种质感尤为凸显,些许磨砺般的沙哑与刻意压低的腔调会让听者不由自主的颤栗,而此刻在耳畔响起更是将这种感知以成倍的效果显现开来,夜月满觉得脊背上由脖颈开始寒意窜了上来,身体的僵硬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与此同时连挣扎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旬槿白!放我下来!”夜月满撑着双手挣扎着想要将对方推开,却遭到了更为坚固的圈禁,旬槿白跟他作对一般收紧双臂坚实的臂膀不够粗壮却勒得他生疼仿佛骨头要碎掉一般。
“你轻点!一个不慎会掉下去的!”旬槿白的身形随着他的挣扎晃了晃,夜月满感到一阵晕眩袭来地面打着旋离自己更加遥远,那不断增加的距离看在眼里瞬间抽走了他挣扎的所有力气他觉得脑袋里白光闪现有什么马上就要飘离一样。
“喂、喂、你怎么了?”察觉到手臂里圈禁的人有些异样旬槿白偏过脑袋审视他的表情,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后露出个尴尬的表情,“你不会恐高吧!”
夜月满从小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做什么都一点就透但偏偏武艺不精,除了暗器与药毒使得出神入化外其他的简直惨不忍睹,尤其是轻功曾被教他习武的师傅说成是属秤砣的,更为耻辱的是他恐高,超过一般房屋的高度轻者腿软重者晕眩失神。这是他人生的一大败笔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而此刻被几乎是陌生人的旬槿白发现这个弱点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屈辱。
“撒手,让我下去!”夜月满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向脑袋流去,脸颊和耳朵如同被火燎过似的,润泽的红色衬着如雪的肌肤显出几分玉石的剔透来,压低的嗓音却实实在在没了温度。
旬槿白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暗自发觉这下大概是真惹毛了,这一想法才浮现在脑海里便觉得脖颈针扎般短暂的尖锐刺痛,酸麻的感觉由痛处蔓延至左臂眼看连怀中的人都无法抓紧只得停在了不只是谁家的屋顶上,脚尖才落地便被推了个趔趄,然后是一排钢针堪堪躲过。
“若有下次,小心你的性命……”红晕未退夜月满的威胁看上去毫无气势但是声音里的冰棱却像是要刺穿人的心神锐不可挡。他撂下狠话转身要走却在看到脚下悬空的地面后晃了晃,旬槿白忙上前一步用右手去拉他,试了两次才勉强抓住袖口,却因为逐渐加深的麻木失了准头力气过大两人都倒在了屋顶上,夜月满压住了旬槿白已经没了知觉的半边身子,穿在内里的精钢护心铠硌得夜月满手肘生疼,他咬牙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旬槿白夹杂着无奈与懊恼的嗓音打断。
“我道歉!我不该如此莽撞!你消消气别冲动,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已经没有本事再拉你一把了这你该知道……”连挪动脚趾都变得艰难起来,只能平躺着直视空中的天河,话到最后竟氤氲开一丝酣畅淋漓的笑意,她最后一次被人偷袭药倒是什么时候来着?而此刻失去了身体的自主权和算计了自己的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夜月满呆在一起她竟然没有任何危机感这是怎么了?
“不都是你自找的么?”旬槿白如此痛快便认了错倒让夜月满觉得自己的愤怒很是滑稽,他推了一把动弹不得的旬槿白为了安全起见蹭着屋顶挪开身子刻意不去看下面。
“话说已经很久没人能偷袭得了我了,不知公子师承何方?”旬槿白笑得开怀却招来夜月满更为锐利的目光。
“笑什么笑!活该麻死你!”夜月满没给她好脸色,反倒恨不得再补上两脚。
“哈哈,麻死我你要怎么下去?等那两个漂亮姐姐来救你吗?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过来哟!”兀自笑着旬槿白的眼睛眯起来天河绚烂的星屑在那狭长的缝隙里若隐若现。“本来想带你抓个现行的这下看来是泡汤了!之后若有突发状况可别怪我没给你打招呼啊!”
“总也不会是什么大事,若不是如此你怎能说得浑不在意。”还在觉得她是胡搅蛮缠坐在旬槿白脚旁的夜月满盯着天空不屑于她的话,他们现在上了同一条船甚至可以说是他在船上威胁她,若他有什么不测倒霉的总不会是别人。
“那不一定,不在意是因为情况再危急也不一定寸步难行,但即使我能何时都护你周全却无法参与过深。与己无关,你那些不想给我知道的危机自是不会知会与我而我却也是不能腆着脸去插手的,这样去想的话我能把话说得如此漫不经心也不为过了不是?”脑袋动不得旬槿白只得拿眼角的余光去瞟腿边铺散开的那抹纯白,看到绷直的肩线暗自好笑,“公子觉得这事与我是易于翻手还是因为与己无关?”
一段话语两个“与己无关”,夜月满这一刻突然察觉这个每每在人前谈笑自若的青年原来生性里如此凉薄。这个人永远不会干预别人的人生,他给自己束缚了枷锁在空白的领土上画地为牢,不允许自己走出去同样也禁止他人踏进来,这看上去也许是待人的尊重却也是生生将人推开的无情,甚至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人一辈子也不会无故伤害别人却也绝对不会任人欺凌,有仇必报同样也有恩必还甚至不计后果十倍百倍地回报,不管是仇恨还是恩情。
“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很讨厌,现在看来你确实很讨人嫌,也怪不得舅舅这么轻易就把你外借出来了。”夜月满突然觉得心绪烦躁起来,他在宫中十余年质子的生活令他很小便学会察言观色对于人的心性更是了若指掌。
这个人是明照的兵马大将军,名满天下妇孺皆知,这个人是横贯战场的杀神,热血铮铮令天下的男儿敬佩,然而此刻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性子里与自己相同的那部分令他生厌,因为太过相似,但同时却令自己觉得“可怜”,是的就是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可怜”,年少的苦难非常人能忍受可是他从未觉得自己值得可怜,却在此刻他觉得这个人是“可怜”的,因为那沉重的枷锁不是迫不得已的承受而是他自己加诸于身的惩罚,这个人就像是被自己囚禁的野兽终有一天会失去神智疯狂致死。
他从认识旬槿白的那个晚上起便想着这个人还是不要深交的好,他一直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想,因为不管是旬槿白的身份还是地位对于他的筹谋而言都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而现在他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夜月满站起来,他走到旬槿白身旁低头看着无法动弹的青年,星辉的碎屑映在青年平静的眼睛里似乎要将人拉进去一般,那些被她毁掉的东西与他太过相似,相似到即使嗅到一丝气味都不被容忍。“旬槿白……你身上的桎梏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笑容沉了下去躺在瓦片上的青年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乌黑的发丝铺在灰色的瓦片上如同蔓延开的水纹,星辉散落在青年的瞳仁里忽明忽灭,夜月满承认自己从未见到过如此明亮的双眼,干净、通透容不得任何杂质的存在,他觉得时间就像砂砾飘飞出去抓也抓不住就这么无法反抗地与她直视,直到笑意再次攀爬上旬槿白的眼角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失态。
“公子果然心性聪敏的人,就像第一次与您相遇的时候我曾说过的那样,揣摩人心的本事很了不得,直言直语是一种优点可是少有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祸患,我就罢了下一次不管是谁请务必不要在与人独处时这样直言不讳,如若不然保不齐会陷入危险的境地。”旬槿白的声音沉了下来,少了不羁的狂放多了稳重的内敛,语气温吞柔软夹杂着一丝宠孩童般的无奈,这样的语调会让听到的人抹去过多的防备心生信服。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无论如何也不想被人揭开的伤疤,那些秘密被小心翼翼的贮存只因即使被自己碰触都不被允许。
夜月满没想到旬槿白会说出这种类似规劝的话,睁大眼睛直直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阴谋来,旬槿白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猫,因为年幼时总是将它拖来揉扁搓圆到后来每每想要与它亲近都会警惕地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向后退,眼睛里倒也没有抗拒的神采抱在怀里也会亲昵地磨蹭,但不管对它再温柔下一次再想抱一抱依旧会向以往一样后退,母亲说一辈子都不会改过来了,因为它不相信你了。
“承你美意,你现在还是担心自己吧……”
夜月满敛衽挨着她再次坐下来给了旬槿白一个背影,箭弩拔张的气氛缓和下去紧绷的神经也松散下来,呼吸里是秋天特有的干冷气味,勾着唇角闭上双眼她仔细注意着耳畔的动静,风停了,四周的静谧令人舒畅,她感到气息的接近于是利落地睁开双眼,喘息间已经抓住了夜月满伸向自己脖颈的手臂扯了过来。入眼是夜月满的震惊少顷便黑沉沉如同酝酿了暴雨的云朵,他被扯得向她倾着身子手肘倚在她的心口的护心铠微微的刺痛令他蹙眉,脸颊边舒展的五指如同盛开的莲花中指与食指上有晶莹的膏脂散发着幽幽的冷香,
尴尬在沉默里快速扩散,旬槿白不知道夜月满到底又为什么黑了脸只觉得冷汗爬满了脊背让她坐立不安起来。
“看来王爷这是没有大碍了,劳驾王爷送我下去,明个还要赶路王爷也尽早回去歇了吧……”甩开她的手夜月满坐直身子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令人猜不出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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