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子的愿望

　　我预感到，有什么巨大的阴谋，要在这晴空万里之下悄然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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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以为，这样的事突然发生，朽木英铭那边就算不是始料未及，也总归是被逼得焦头烂额的。
　　可是该死的，事情永远只会向我不可预知的方向飞速地发展，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好像只有收拾残局的份儿了。
　　我早该知道，历来唯有锦上添花，无人会雪中送炭……
　　兵败如山倒么，朽木英铭被指责一直以来居心叵测之后，竟然有人跳出来挖他的身世，虽然大家都讲得很晦涩，可言语之间的调笑是遮不掉的。一时之间，“慰安妇”这个词只要一旦出现，就会引来一片笑声，朽木英铭最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血统不纯，也几乎成了大家挂在嘴边的谈资……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我郁闷的原因。
　　我郁闷的是，鉴于昨天听到芥川皇后那一通胡扯，我竟然开始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
　　那个男人失不失势我不在乎，但如果他……他受到伤害，甚至……甚至是死了……我又该如何自持……
　　没有办法啊，完全没有办法……只要单纯地想到他会流血受伤……我就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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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不过在我这种近乎犯贱的过程里，又发生了一件全日本都要关注、不可能忽略掉的事情，这一下我彻底不需要纠结了。
　　嗯，要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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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皇陛下他，去世了。
　　好像是因为先前那树意图谋反的事还未平息，这边朽木家的族长又被揭露出有那么大的野心，陛下被活活气得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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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只是单纯地死了人，我不会有太多感想的……只不过最重要的是——
　　京都这一锅，不知道混了什么杂七杂八东西的粥，在遇到这样的旺火之后，终于彻底地、完全没有保留地，沸腾了……
　　艹！
　　一夜之间，所有原本躲藏在暗处的窥伺眼光，都仿佛经历冬眠了一般地悄然觉醒。他们不顾形象地嘶叫着，抢夺者陛下生前的种种特权，又有多少自不量力的家伙明里暗里地，渴望着那屹立在最高处的宝座。我在人们近乎疯狂的索求中感到深深的恐惧，虽然芥川家倾尽全力在维持秩序，可我还是从心底里升腾起一种全盘崩溃的感觉，然后我的神经就开始不自觉地渴望着一个人的归来……
　　那树……
　　那树……
　　那树……
　　我从来，从来没有如此刻般这么疯狂地想念那一张阴柔邪魅的脸……想念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他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强大自信，他纷繁局势中扬手起风的庇护……和他那件淡金色的制服军装下，永远，永远波澜不惊的怀抱……
　　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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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殿下！”一天傍晚，我顶着一身丧服跪坐在家中发呆，门外同方突然急急忙忙一路小跑地冲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看到他这样没规矩，我刚想出声训斥，那孩子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让我瞬间失去所有感官的话，“殿下！那树殿下回来了！！！”
　　“……”我的思维变得异常缓慢迟钝：那树……那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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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我愣了几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叫着毫不顾及形象地提着衣服下摆就冲了出去。
　　砰！
　　没跑几步就狠狠地撞进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真实的触感让我的每一个指尖都颤抖了起来，头顶终于响起了那个我日夜惦记的声音，透着似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却让我瞬间红了双眼，“……这么想我啊？”
　　“……”
　　嗯……嗯！真的很想你……我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双手加大了搂着他的腰的力度。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接下来不需要再勉强自己了……”他极尽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顶，像是很心疼什么似的，“……零子这段时间变痩了，我抱着都感觉出来了……对不起，不该丢下你……”
　　“……”没有关系的，什么都没有关系了……你在这里就好，我就不会，不会再孤单……
　　“我爱你。零子，我爱你……”他俯身在我耳边，像是梦呓一样地喃喃。
　　“……”泪水终于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汹涌而下，我的心中，翻涌起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动，谢谢你……谢谢你，助之子那树。我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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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树回来了，之后的事好像全部变成了他手里的一盘棋。
　　松下秋奈不管是不是当初为了帮他哥哥，故意请那树走一遭，现在都已经被自动划归到了罪魁祸首的名单下。甚至变成了那树和英铭新一轮谈判的筹码……
　　啊……这种我已经看腻了的尔虞我诈……
　　每天会被允许回家探亲一个时辰，没过几天，那女人身上日渐明显的伤痕就让松下龙幸和英铭妥协了，他们销毁了手上保存的、证明那树杀害小岛的证据，并且承诺短期内不会和助之子家族起武装冲突……
　　我讨厌他永远一副“我就知道”的自恋表情，可我不得不承认，“才貌无双”这个词，那树是配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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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就在我这种打算息事宁人，过几天安稳日子的懦弱想法里，那树又做了一件我打死都想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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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一天夜里，空气透着春末的潮湿和阴冷。
　　他突然集结了现下可以召集的所有兵力，攒簇在皇储的宅邸周围。一干人全部用了最原始的火把来照明，衬得整个宅邸亮如白昼。
　　看见这么大的架势，我一时间慌了神，不顾规矩地当着所有士兵的面，展臂把那树的马拦了下来，用眼神询问他又要干什么。
　　“呵呵，零子是在担心我的安危么……”马上的男人笑得邪肆而优雅，他出乎我意料地没有责备我，而是在我的震惊中催动着马又向前几步，然后长手一伸迅速地把我从地上带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准确无误地侧身坐在了他胸前，抬眼便是他近在咫尺的脸。
　　好吧我认输，果然刚才觉得自己不守规矩什么的，其实都是多虑了……
　　人群中传来士兵们不轻不重的起哄声，那树却好像充耳不闻似的，在我耳边温柔而不失严肃地说，“乖，别闹……我就是去干一件迟早都要干的事……我保证，我会毫发无伤地回来，好么……”说着，他甚至宠溺地用嘴唇贴了贴我的耳廓，“我不会再丢下你不管的。”
　　“……”我，不会再丢下你不管。
　　呵，那树真是揣测人心的高手，他永远都能一眼窥破我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既然已经得到了这种性质的承诺，我再小孩子气地纠缠下去也就没意思了，犹豫了一下，自己识相地翻身下马。然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把双臂抬高在胸前对称弯曲放平，再把头低垂下来，靠在交叠的手掌上，做了一个妻子送丈夫出证时惯有的手势，朗声到，“祝您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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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最后一匹马奔跑时扬起的灰尘都飘散在风中时，我才缓缓地抬起了头，心想自己刚才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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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沉浸在那树的闻言细语间，也就忘了他的本性……
　　其实我不应该忽略的，他的双眼，在不注视着我的时候，永远都染着一层褪不去的寒冰……
　　那是，永夜的彻骨恨意，才能酝酿得出来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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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才平静了没几天的皇都又喧闹慌张了起来。
　　我独自从宽厚柔软的被子里探出脑袋，望着窗户中透进来的、独属于早晨的温暖阳光失神地想，那树不要有事的话什么都行……
　　好吧，事实证明人是不能乱许愿的，不然有可能会遭报应……
　　助之子那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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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不不不你猜错了，朽木英铭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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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有事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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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芥川靖彦！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感觉像是被无形的枯瘦双手紧紧扼住了喉咙，窒息的愧疚席卷而来：是……是那树做的……我，我怎么和芥川皇后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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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为什么总是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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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树一只脚刚踏进房门，尚未来得及脱掉沾满鲜血的戎装，就被我一把按在了墙上。
　　对于我的粗暴行为，他显然是会错意了，只是一秒钟的愣神，他就近乎疯狂地捧住我的头深深吻了下来，不同于以往好整以暇的挑逗，这次他的动作好像只是在宣泄什么似的，舌头紧紧缠着我的不放。我本想一把推开他，可是居然在他的舌尖上尝到了很浓烈的血腥味，吓得我整个人当场僵住，原来一腔的怒火都莫名其妙地转为了担忧：我……我的口腔是完好无损的……所……所以这血的味道是……
　　那树……
　　在我纠结的当儿他松开了我，我正想问他血的事情，一抬眼却看见一双染了情欲的眼睛，那树此刻正紧紧盯着我，眼里写满了不言而喻的渴望，“……零子……你刚刚真热情……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对吧，零子我爱你……我想要你……给我好么……”说着他低头又要吻下来。
　　这一次我顾不得什么血不血的问题了，尴尬得立刻把头偏向一边，“殿……殿下……”
　　“叫我那树。”
　　“……那树殿下，我……”
　　“把后面两个字去掉……零子……我的零子……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
　　不行，得控制一下局面，不然一旦被他牵着鼻子走就真的完了……
　　努力深吸一口气，我调整着强迫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助之子……那树……我不是来调情的……我是来找你确认一件事……芥川靖彦大将军的死，与你有关么……”
　　“……”
　　没有回答，眼前的男人因为我的话愣住了，好久没有缓过神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我眼看他眼里的迷茫和沉醉一点点被冰冷的笑意替代，就在我越来越紧张的时候。他终于让人毛骨悚然地笑了，“是我杀的，亲自为之，一剑封喉，怎样？你想发表什么意见么？”
　　“……”他无声地松开了桎梏着我的怀抱，转过身，只留给我一个有点闹别扭的背影，“青木零子，我说过多少遍，和我亲热的时候麻烦你专心一点！”
　　“……”这不是专不专心的问题，那树，你总是干出一些我想破脑袋都不知道目的的事，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很害怕……
　　“那树殿下，以您一贯的做事风格……我相信您不在京都这几天，京都内各方的大致动向，您还是知晓的吧……那么当初殿下的利益差点被别人蚕食鲸吞的时候，到底是谁伸出援手，逼朽木殿下撤销上书的……您也应该心知肚明了……青木不才，敢问殿下，乌鸦尙知反哺，且不说芥川陛下对您的养育之恩，仅凭她当初她力保您安然无恙，这份情谊，只换来您给他哥哥穿心一剑？！”
　　“……”
　　男人沉默了，似是在斟酌着措辞。良久，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直直地望向我的眼睛：“不管你怎么想……我不后悔……政治……是没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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