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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这是严景第一次搭乘ICE T[注1]号列车前往多特蒙德以外的地方。
列车的人流量并不算多，他临时在车站售票口花了13欧购买了一张前往法兰克福的普通车厢车票，也没带太多东西便兴冲冲地上路了。
冬天里即使是普通车厢也有暖空调开放，严景上车来到最后一节车厢发现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其他人这倒也遂心。
严景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没几分钟就坐不住了——他这次出门除了必要的证明文件、笔记本、签字笔和钱包外什么都没带，手机他到现在也还没买。
严景开始无聊地研究起了车厢的内部设施，突然发现座位的扶手上竟然配置有音频设备，旁边的几行小字说明里面有古典、爵士、流行、摇滚和儿童音乐这几个频道供选择。
既然车厢内空荡荡的那也就不怕打扰到别人，严景随手打开设备，优美的钢琴独奏在车厢内响起，是德国作曲家舒曼的C大调幻想曲。
可严景有些放松过头了，再加上昨晚研究战术睡得太晚今天又起得挺早，原本能让他沉静下来的音乐却成了催眠曲。
严景胳膊肘架在扶手上撑着脑袋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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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有什么声音传到自己耳中，半梦半醒的严景艰难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大脑还处于待机状态的他茫然地看着眼前一个背对自己摆弄着座位的男人。
这家伙谁啊？
对面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是在调整座椅的角度，等他弄完后转过来看见严景一双乌黑的眼正盯着自己时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吵醒你了，刚刚我坐起来不太舒服。”
男人说的是一口流利而地道的英语，严景在多特蒙德大学时修过英语，倒也基本都听得懂，下意识地应道。
“没关系，先生。”
严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远游的意识总算是归来，他开始打量起坐在他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大不了自己几岁，有一头看起来相当柔软的浓密褐色毛发，发梢处自然地向上翘一个卷曲的弧度，皮肤并非北欧或是英国人那样的透白，而像是在西班牙马尔贝利亚海滩上晒过的健康色泽。
深邃的眸、窄高的鼻，整个人都由内而外散发着浓郁的伊比利亚风情。
严景一个人闷着也无聊，估摸着自己说的英语对方应该能听懂个七七八八的，索性决定和对面的男人闲聊几句。
“先生，你是西班牙人？”
对面的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眼前的东方人搭讪，不过他出于礼貌还是立刻回答道：“不，我是葡萄牙人。”
“来法兰克福旅游？”
男人耸耸肩：“你见过这么两手空空、赶着出来的游客？”
严景再次看了看这个葡萄人越发觉得眼熟，但又不敢确定，于是他试探性地道：“那是去听足球讲座的？”
男人无不吃惊地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去法兰克福的目的和你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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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扩音器里响起乘务员甜美的提示音，提醒乘客们列车即将抵达法兰克福。
ICE列车的最高时速能达到230公里每小时，从多特蒙德到法兰克福也就是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严景与男人并肩走出车门，才到大厅便已经能感受到浓浓的圣诞氛围。
前往出口的费列罗巧克力火红的广告牌前摆着一列圣诞树，树前将近一人高的锥型透明玻璃容器被金灿灿的彩条围了一圈，容器里面三层架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包装精美的费列罗巧克力。
“安德雷，我听说过你。”严景已经确认了眼前男人的身份，17岁就成为罗布森助手，然后跟在穆里尼奥身边工作，后来成了欧联杯史上最年轻的冠军教练——安德雷·维拉斯·博阿斯。
博阿斯似乎对此感到有些疑惑：“在葡萄牙之外，我的知名度应该还达不到能被认出来的程度？”
“以前看过葡萄牙媒体的一些报刊，上面有介绍过你，罗布森爵士身边年仅十七岁的年轻助手和少帅穆里尼奥身边的小跟班，是这样吧？”严景笑着做出解释，“当时我看到时就在想，‘上帝，他才不到二十岁，真是让人操蛋的年轻！’”
“噢，你太夸张了。”博阿斯对严景口里爆出的脏话并不介意，哈哈大笑起来，“你看起来也是非常操蛋的年轻。”
由中央空调制造暖风的火车站里温暖无比，他两一走出车站大门却感受到了冬日的寒意。
细絮飘雪在法兰克福的空中漫天扬舞，映入眼帘的宽阔街道已然是一片银装素裹。
严景抖了抖身子：“但我带的只是U13，一支全是小鬼头的队伍，和你可不能比。”
相比严景，来自冬季气候温暖舒适的波尔图的博阿斯反应可就要大多了。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风衣看起来并不厚实，冷风直直从领间的空隙灌入衣内，激得他口里当即蹦出一句以“S”开头的单词来。
“见鬼，德国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博阿斯抱怨了几句，随即问道，“严，你知道德国足协培训班设的地点对吧？我以前可没来过法兰克福。”
“那真是太不巧了，我也没来过。”严景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不过我在来之前有把地址记下来，去问问别人应该就没问题。”
博阿斯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早上十点四十分，开讲时间定在了下午的两点整，也就是说他们可能还得有一段时间无事可做。
“现在还早，我们顺便在法兰克福逛逛就当旅游？”严景倒是对著名的歌德旧居有些兴趣。
“噢不，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去找个开着暖气的餐厅或者咖啡店坐坐。”博阿斯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不然我待会儿就得变成一塑冰雕了。”
“OK，就这么办。”严景体贴地点点头，“那咱们赶紧出发吧。”
严景和博阿斯沿着美因河畔一路朝前。
在寒冬时节里来河畔散步的人稀稀落落，放眼望去，停泊在河岸的游轮旁有小群天鹅在水面嬉戏。一座铁桥横跨美因河连接郊区与市中心，不远处突出的灯架上有一排羽翼洁白的水鸟在此歇脚，它们悠闲地遥望着河对面在灰暗天空下显得庄严肃穆的法兰克福大教堂。
两人的目光很快便被前方不远处一家装修别致的餐馆吸引了目光。
走近后严景才看到这家餐厅的名字叫做阿道夫·瓦格纳，这是以德国最著名的财税学家来命名的。
推开玻璃门，餐厅内温暖的空调风立刻让在外面挨冻的两人巴适地长舒口气，搓搓冰凉的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环顾一圈，整个餐厅并不大，但以暖色调为主的装潢在冬天显得特别温暖而和谐。
严景和博阿斯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就有带着德国特色小毡帽的服务员拿着菜单上前询问。
“先生们，请问需要些什么？”
严景接过菜单略略扫了一眼上面的德文，一边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一边回答道：“一份小排骨配甘蓝菜、一份手制奶酪和一杯‘爱普乐[注2]’，谢谢。”
菜单上也有相应的英文标语，不过或许是不太地道的关系，博阿斯没太弄懂有些菜到底是什么，干脆就用英语对服务员说。
“和他一样就好。”
服务员点点头，记下两人点的菜品后收走菜单便离开了，而严景则与博阿斯谈论起足球的话题。
“今年欧冠我觉得你们波尔图很有希望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博阿斯对于自己工作的东家自然抱有期待，但以收集整理数据见长的他相当理性，看起来信心并不是很足：“前提是在八分之一决赛里跨过曼联这道坎。”
“曼联对于穆里尼奥先生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检测工作成绩的对象，而一座圣伯莱德杯就是对他两年来努力工作的最好回报。”
严景的口气把握十足，在博阿斯听来严景似乎并不把名帅弗格森所率领的红魔放在心上，反而在多数人眼里只是一支不足为惧的波尔图却成了不二的夺冠热门。
博阿斯思忖片刻，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赞同你的说法，这赛季欧冠的夺冠热门有很多，比如巨星云集的皇家马德里和英超本赛季至今保持不败的阿森纳……当然，我最看好的还是上赛季的冠军AC米兰，他们这个赛季不但没有太多人员流失、还从巴西圣保罗引进了天才少年卡卡，实力有增无减，可以说有着夺冠的一切资本。”
“可有句话叫做‘大热必死’。”严景看上去自信极了，他笑着问博阿斯，“要不咱们打个赌？输的人欠对方一件事儿。”
“你想赌什么？”博阿斯对此挺感兴趣。
严景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我赌这赛季的欧冠冠军会是波尔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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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足协今天邀请来授课的讲师是奥特马尔·希斯菲尔德，一个五十五岁的老头儿。
严景当然不可能对这位曾带领多特蒙德和拜仁慕尼黑两度夺得欧冠的老帅感到陌生，他清楚地记得1997年那个夏天陷入沸腾的多特蒙德，其中球迷们高声欢呼的就有希斯菲尔德的名字。
尽管后来希斯菲尔德转投了拜仁慕尼黑，但严景还是打心底尊重这位德国老帅，他为多特蒙德在96/97赛季的辉煌立下了汗马功劳。
严景如同第一次来到课堂的学生般认真地聆听这位名帅对足球的每一点想法。
不论是关于日渐革新的技战术还是如何处理更衣室人际关系，希斯菲尔德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令严景大开眼界。
严景在授课结束后也私下向希斯菲尔德寻求意见：“先生，我想问如果换做是您的话，在漂亮的攻势足球和丑陋的胜利足球之间会如何选择呢？”
老人在听到这问题时并不吃惊，他瞅了眼面前异常年轻的东方面容，笑眯眯地回答道。
“如果我是在执教保级球队，那么我一定会选择胜利足球，即便所有人都会抨击我不懂足球的美；如果我是在执教像阿森纳一样的球队，那么我会选择漂亮的攻势足球，这会赢得球迷们的心；如果我执教的是皇马或者巴萨，那么我不得不选择一种漂亮而华丽的胜利足球，否则就算我拿了冠军也一定会下课。你懂了吗，年轻人？”
严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结束了这堂对他而言大有裨益的课。
博阿斯在课后也找到严景向他道别，并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严景。
在严景离开后博阿斯来到法兰克福国际机场等待航班，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从衣兜里摸出手机一看，发光的屏幕上赫然是何塞·穆里尼奥几个大字。
博阿斯按下接听键，穆里尼奥稳重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安德雷，你还在法兰克福？”
“是的，何塞。不过我已经在机场了，还有二十多分钟就能登机了。”
“想必你今天听希斯菲尔德先生的课一定收获颇丰？不然你肯定不会把这难得的休假日用在旅途奔波上。”
博阿斯听到穆里尼奥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严景在餐厅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于是他决定将今天自己在法兰克福的奇遇告诉穆里尼奥。
“不止如此，我今天还遇到了一个比我还要年轻的东方人，是多特蒙德U13的教练。我们在餐厅一起用餐时讨论起了今年的欧冠，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穆里尼奥似乎被这个话题吸引了，他立马道。
“比你还要年轻的东方人？噢，告诉我他说了什么能让你这么在意的话。”
“何塞，他说本赛季的欧冠冠军会是波尔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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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ICE，即德国高速列车。T号列车路线中有从多特蒙德到法兰克福这一路段。
注2：爱普乐，一中吧黑森州特产的苹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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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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