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备胎

　　这个周日，正在家中收拾行李，准备寄往南京的肖童，接到了孙翼的电话。“晚上有空么？一起吃个饭吧？”孙翼有点吞吞吐吐的。肖童看着满地的大包小包，也没心情再在这屋子里待下去了，于是立刻应道“好啊，正好没晚饭吃。”
　　“行。”孙翼说道，“你住哪儿？我去接你。”
　　放下电话，肖童感觉怪怪的。孙翼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紧张，照理说，他对我应该已经完全没想法了吧，还紧张个什么劲。
　　下午五点，孙翼准时到达了肖童的楼下，绅士地为肖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肖童让了进去。北京的12月，室外已经零下十度了，不过由于天气干燥，阳光充足，倒不是十分冷。肖童穿着一身白色长款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羊毛连衣裙，头发斜斜地披在左肩，戴着一套粉色的帽子、围巾和手套，是那么的清纯可爱，孙翼一时间竟看呆了。
　　一路无言，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家日式料理私房餐厅，口味极为正宗，价格也不菲，对于一直喜欢日本文化的肖童来说，也只是听说过，一直无缘一尝。
　　“你好，是孙先生定的，两个人。”孙翼进门后，对前台服务员说道。
　　肖童心里打着鼓，跟孙翼坐定后，把孙翼递来的菜单又推还给了他，说道：“你是常客啊，你点你点。”
　　孙翼翻着菜单，三下五除二地点了生鱼片拼盘、寿司拼盘、荞麦冷面之类的经典菜品，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微笑着说道：“可以了，谢谢。”
　　肖童大致猜到了孙翼的意图，她那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头脑却在高速运转着。很快，她打定主意，面对孙翼的各种试探、暗示，一概装傻充愣，一通太极打过去再说。至于这顿价格不菲的晚餐，以后有机会再还吧。
　　而接下来的发展，似乎有点出乎肖童的意料。孙翼完全没有要表白的意思，倒是一直落落大方如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与她侃侃而谈。肖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安心享受起新鲜美味的料理来。
　　交流从来都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如何全面准确地表达，并且让对方也准确理解自己的意图，需要真诚的态度，需要对对方充分的了解，也需要娴熟的技巧。而聊天则简单地多，尤其是在两个互相有好感的人之间。孙翼和肖童就这样聊着，从小时候的趣事，聊到中学时青涩的暗恋，再到大学的感情、工作以后的经历、对生活的期许，想要说的话连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快九点了，我送你回去吧。”孙翼看了一眼手表，问道。
　　“好啊，都这么晚啦。”肖童揉着笑地有点发酸的脸颊，竟然感到了一丝失落。
　　重又坐上孙翼的车，两个人又重新回到了沉默。这车仿佛是有什么魔力一般，一进去就感觉气氛挺尴尬的。其实哪里是车子有魔力呢，这副驾驶的位置，向来都是有着丰富的意义的呀。
　　“这些年，北京的人多，车更多。”孙翼打破了沉默，“这会难得的车比较少，我带你兜兜风吧。”
　　“好啊，去哪儿？”肖童说道，其实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回到那个孤零零又乱七八糟的屋子，会更加寂寞伤感的。
　　“北四环那儿吧，我爷爷家以前住那儿，我小时候常去玩。”孙翼说道，“现在鸟巢、水立方、奥体公园都在那儿，夜景不错。”
　　“行。”肖童点点头。
　　车子在鸟巢、水立方附近一路飞驰，肖童听着孙翼用低沉的声音跟她讲着这些地方曾经的样子。
　　“说不定你小时候游过泳的水池子，就在现在的水立方呢！”肖童笑着打趣道。
　　“哈，很有可能哦！”孙翼也笑道，“那菲尔普斯可是咱后辈！”
　　肖童扑哧一口笑了出来。
　　“怎么了？”孙翼偏过头问她。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一听标准的京片子吧，就想笑。”肖童说着，还是止不住在笑。
　　“哦，你这么好哄啊。”趁着等红灯的档儿，孙翼停下车，转头看着她，“那以后你要是生我气了，我就说京片子。”
　　肖童一时语塞，只得干笑两声，然后突然指着前方说道：“绿灯啦！”
　　孙翼笑了笑，发动车子继续前进。
　　“肖童，”孙翼这次把车停到了路边，一脸严肃地看着肖童，说道，“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留下来？”
　　“我……”肖童愣住了，她没想到孙翼居然会这么毫无征兆地就表白了，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可是她又舍不得。
　　“你听我说，北京的工作机会这么多，你换份工作，留下来，好不好？”孙翼看出了肖童的犹豫，果断趁胜追击，“要不，不工作也行，我现在的收入绝对养地起你。我父母虽说不是大官，可是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在这儿总是有些关系的，你跟我在一起不会吃亏的。南京怎么能跟北京比呢，别的不说，北京户口多值钱啊。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别去南京，好么？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孙翼说完了，他期待地看着肖童，眼神亮晶晶的。肖童知道，这段话他一定排练了很久，的确也很有说服力。可是，如果真的留下来，只怕就是要完全依附孙翼了。把自己的一生押在别人的身上，她真的是没有这个胆量。
　　“我想……”肖童咬了咬下嘴唇，她看到孙翼几乎是她动了动嘴唇的瞬间，坐直了身子，一副仿佛等待命运之神宣判的表情看着她，她顿时就心软了，可还是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不会放弃这份工作的。你知道，这份工作很难得，不算忙，待遇又好，又有编制，现在你让我再找，我一个本科生，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呢。”
　　“我说过了，我养你啊！”孙翼急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肖童笑着摇了摇头：“你觉得我可能让你养吗？”
　　孙翼一下子倚倒在了座椅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久久无语。这时，如果他睁开眼，一定会看见此刻的肖童，就如同刚才的他一样，坐直了身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期待他说：“那我去南京，和你在一起。”
　　可是，等孙翼消化完肖童的拒绝，重又坐直之后，却只是发动了车子，对肖童说了一句：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的。”这次换肖童倚倒在了座椅上。
　　喜欢一个人，却不舍得放弃自己的一些东西，反倒希望对方作出牺牲来和自己在一起。这样的喜欢，好像已经成为这个年代许多人的常态了。
　　就在肖童享受着车内暖气、车外夜景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邱恒，也在冬日夜晚凉凉的空气中兜着风。只不过，邱恒没有坐在某辆车的副驾驶位置，而是在师弟小陶的自行车后座上。这一个月来，邱恒每天都在实验室辛勤工作，晚上都是小陶骑车载她回宿舍。有时候，她实验做的晚了，小陶也无怨无悔地等到十一二点，邱恒让他先走，他都坚持着说：“没事，我最近活也多，正好加加班，一定要把师姐安全送回宿舍！”他的这些话让邱恒心中很是温暖，于是也就不赶小陶了。
　　今天晚上，邱恒的实验做的相当顺利，她的心情也很是轻松愉快。小陶今天心情也很不错的样子，居然没有直接骑回邱恒宿舍，而是一边哼着歌，一边带着她在喷泉附近绕圈子。邱恒伸直了腿，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安喜乐，于是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小陶的后背上。小陶明显地抖了一下，像是触电一般。邱恒无声地笑了一下，透着厚厚的羽绒服，她都感觉到小陶浑身僵硬的肌肉。就这样又绕了两圈，小陶突然伸手拿起了邱恒扶着车座的右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这下轮到邱恒僵硬了，但是她很快地就紧紧搂住了小陶的腰，舒舒服服地靠在小陶的后背上。她想象着小陶此时的表情，嘴巴一定咧到耳朵根了吧，哈哈。
　　邱恒回想着她和小陶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是七年前，还是八年前？9月份的开学季，作为大二的老生，邱恒也承担着接新生的任务，于是接到了大一新生小陶。那时候的小陶，礼貌、拘束、稚嫩，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跟在邱恒后面屁颠屁颠地办着各项入学手续，一脸景仰地听邱恒介绍学校、院里的各种情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陶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要问邱恒的新生，反倒总是像兄长般照顾着邱恒。在小陶面前呢，邱恒也像个小妹妹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不用担心会被嫌弃。邱恒突然意识到，爱情就像一双鞋，鞋子好不好，只有脚知道。葛浩是一双水晶鞋，看着闪亮华贵，实则磨脚伤人，最多只能满足一些虚荣心罢了；而小陶，则是一双温暖的布鞋，看着不那么起眼，却很是养脚。所谓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花了这么多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受了这么多伤害，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最值得、也最希望珍惜的人，居然就在身边。还好还好，这一切还都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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