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令(一):归梦

　　小姑姑显来没发现我的出神，接着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刚才赐儿说祖母也让你抓阄了，那赐儿抓了哪本？”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前一件事上，所以随口说出“本草堂”。没想到，我的话音未落，只听“当啷”一声，小姑姑一个没拿稳，手中的茶摔在地上，精美的白瓷木槿茶盏瞬间变成碎片，盛开的木槿花在这一刻凋零殆尽！
　　小姑姑的突然举动让我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小姑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深呼吸几口气后缓缓道：“赐儿此话是真的吗？你可有唬我？”
　　第一次见小姑姑不信任我，我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由气呼呼地嚷道：“天赐从来不会骗人的！小姑姑这么说是不相信天赐？那好，天赐这就叫账本拿出来给您瞧瞧！”边说边要宽衣解带，将账本从里面拿出来。
　　小姑姑见状，急忙制止，并柔声安抚我。我的脾气来得快，自然去得也快。见小姑姑道歉，我也自然不再追究。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响起叩门声。原来是守在不远处的秦妈妈听到屋中动静，所以急急赶过来询问情况。
　　小姑姑笑着说没什么，只是一时手滑摔了杯子罢了。等她和我说完话，秦妈妈在进来收拾。秦妈妈听罢连连应声，在外面束手等候。
　　小姑姑轻握住我的手，摸着我的头道：“赐儿，既然你拿到《本草堂》，那你就得好好做。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谨记！”小姑姑说得有些急，所以她不得不伸手捂嘴，轻轻咳了几声缓过气后接着道：“钱是好东西。但不管怎样，它都是身外之物。不管以后是多是少，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所以你切不可因他而失了本心，忘了人性！”
　　小姑姑说得严肃，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我急忙应下。小姑姑见我记住了，缓缓靠回床榻，浅笑着道歉道：“小姑姑原想和赐儿再聊一会儿，只可惜小姑姑的身体实在不允许……赐儿，你先回去吧……你记得回去后一定要看熟账本。不然你去本草堂时若是一无所知，要被伙计笑话的，这样以后在想要树立威信可就难了。”小姑姑原想要再叮嘱我一些别的，但一阵咳嗽还是最终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小姑姑的身体，所以也没说什么。而且小姑姑也说得在理。因此我诺诺应下，浅作一揖后，悄悄关上门。
　　门外，归燕提着食盒守在外面，见我出来立即浅浅向我行了一礼。若不是她略微不稳的气息以及鬓角间隐隐有水汽渗出。我真的以为她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而不是急匆匆的赶回来。
　　“归燕姑娘，不是老婆子口碎，而是你也未免太不负责了！小少爷都回来好一会儿了，你怎么才回来？”秦妈妈见归燕现在才回来，还如此气定神闲，丝毫没有任何紧张或者不安。当即黑着脸，拿出邵府仆从老人的样子低声训斥起来。
　　“对不起秦妈妈，刚才从老夫人那儿出来时，被老夫人叫住，所以迟了。”归燕虽是道歉，可语气依旧平静如水。在秦妈妈眼中，这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的表现！
　　就在秦妈妈即将破口大骂时，我听道她的心声，急忙开口道：“秦妈妈，我听到小姑姑在屋里叫您。您还是快进去吧，以免小姑姑等急了。”秦妈妈素来宝贝小姑姑，自然也是爱屋及乌对我极为喜欢。因此听我这么说，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向我道福后，匆匆走进屋去。
　　等秦妈妈进屋后，归燕才轻轻道谢道：“归燕多谢小少爷相救。”
　　我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道：“没什么，你即是我身边的人。那我护自然要你周全。对了，祖母留你作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晚才赶回来？”
　　归燕笑而不答，只是将手中的食盒举到我面前。食盒中熟悉的香味让我不禁食指大动。我正想打开食盒，一饱口福时，却被归燕一把拦住，规劝道：“小少爷，请恕归燕无礼。只是您刚才已经吃了太多。再吃与身体无益。倒不如等午餐时再吃如何？”归燕说得在理，我自然无从反驳。只得用哀怨的眼神看了归燕一眼，无奈地放弃原先的想法，应了一声后和她一同走回院中。
　　“小少爷!”刚进院门，一个清脆的女生携着劲风跑到我面前。等看清楚来人，我这才发现叫住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我就救下的丫鬟，翠鹭。
　　她原不是我身边的人，况且昨日我的心思皆在受罚与思考上，所以昨日救下她后，也未曾留心她的去留。如今再看到她，不禁略感奇怪，随口说道：“哦，是翠鹭姐姐啊。你怎么还在？”
　　翠鹭并没有在意我的随口一说，反而是大大咧咧地行了一礼，道：“昨日那位小哥受伤后，归燕姐姐配了药便急急走了。留我在他身边照顾。今早我见他身体大有好转，便出来想见小少爷一面。”
　　“见我？”我听她的话，越发觉得云里雾里。不由反问一句。
　　“是，”她边说边双膝跪地，不是平时的那种打千，而是及其正式的跪拜礼仪。“翠鹭多谢小少爷救命之恩。从今以后，翠鹭生是小少爷的人，死是小少爷的鬼。”说到这儿，她又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红着脸接着道：“翠鹭从小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肚子里的墨水不多，也不会说话。但翠鹭知道有恩必报的道理，所以只有小少爷吩咐一句，如后当牛做马，赴汤蹈火，我翠鹭也不会说一个不字！”说着，她磕了三个头，伏在地上，怎么不愿起身。
　　翠鹭的举动不仅使我始料未及，就连原来在院中打扫的仆役们都不禁放下手中的活而驻足偷看。唯有身边的归燕轻轻蹙眉，浅棕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仓促的精光——那是动物感觉到危险来临时，眼中才会迸发出的光芒。只可惜所有的人那时的注意力都在翠鹭身上，自然没有人在意这小小的插曲。
　　我急忙命她起身进屋，归燕见状，主动上前散去众人后，这才悄悄回房并关上门守在我身边，以防翠鹭又会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不过好在翠鹭进屋后并没有再做什么出阁的事情，而是由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这才将事情的始末从头道来。
　　原来翠鹭并不是邵府内院的服侍丫头，而是专门在伙房对外购置食材的采购丫头。昨日她刚从外地进货回来就听闻花园中的枫叶红了。这让素来爱枫的她顾不得内外院之分，偷偷潜入花园。
　　原想只看一眼便走，不曾想竟遇到王胜安主仆俩，也就有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何况现在出了这事，她更加不敢再回伙房。一来是怕王胜安去伙房给其他人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二来这事已被老夫人知道，她自然不会再有可能在邵府工作。
　　可是她不愿也不能被赶出邵府。因为她家中还有两个幼弟和一个失明的姐姐都得靠她这份月薪才得以存活。若是现在被赶出府，那他们姐弟几人非得饿死街头不可！所幸昨天照顾见霜时，从他那里知道，身为邵府长子长孙的我是个极好的人，若来求我，可能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她思来想去了一晚上，决定孤注一掷，求助于我，希望的我庇护以护她周全。
　　我本就不是什么冷酷无心之人，听她这么说，觉得并非是什么难事，正要答应翠鹭的请求时。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归燕忽然开口道：“翠鹭，你先告诉小少爷，你有何特长？”
　　“啊？”听到归燕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和归燕同时愣住。归燕对此没有立即作解释，而是接着道：“你昨日也看见了。小少爷虽说是长子长孙，但现在的处境却还是泥牛入海，自身难保。而我们这些下人与小少爷无异于齿与唇，唇齿有如相依，唇亡齿寒。若小少爷在邵府的地位不再，有哪儿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因此想要稳住小少爷的地位，就必须用你的能力来辅助他。若你没什么能力，即便留在小少爷身边，也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归燕说得头头是道，我却不喜欢她这般喧宾夺主，所以瞪着她想说什么，不过还未来得及开口，翠鹭便打断我的话。
　　只见翠鹭面露苦色，无奈的问道：“真的要说吗？”
　　归燕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冷漠的眼神已说明一切，让翠鹭无从躲避，只得低下头轻轻低喃道：“我，我喜欢吃……”听到这话，我直接被口水呛到，不由咳嗽起来。如果说归燕的要求已经很荒唐了，那翠鹭的答复更是让我觉得荒唐之极。
　　不过听她这么说，我这才发现从进屋到现在，翠鹭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归燕放在桌上的食盒，我从她的心声中则是听到她通过烧饼的味道，在分析它的产地、用料。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她心中小小的哀嚎：“啊！！！昨天忙着照顾那位小哥，结果连晚饭都没有吃……呜呜呜，我现在好饿啊~~~~~~”
　　见翠鹭这般窘样，我只能忍痛割爱将整个食盒中的烧饼赏给她。翠鹭吃惊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最后美食还是战胜了她的好奇心，欢天喜地地将食盒收下。然后又拜了一拜，略带羞愧地接着道：“我还会识路。”
　　听到这话，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翠鹭却好像很生气般愤愤道：“这个能力虽小，但也是能力。”边说边看着我，目光灼灼，“就像归燕见过一次的人便能记住一般。我这个能力也是天生的！”她深吸一口气后放缓语气说道“从小家里穷，父母便把我过继给没有子女的舅舅。舅舅是走马帮的，所以我从小变跟着舅舅走南闯北。原本我并没有在意。直到舅舅过世我回到家中，为生计成为邵府的采购丫头后，才无意间发现自己这个特长。
　　说白了，就是只要我去过的地方，我都能记住，并在我的脑中形成一张地图。久而久之，我的脑中便逐渐形成了全国大小水陆的地图。哪里陆路最便利，哪里山路易出事，那里适合走水路……我都能第一时间想出来。”翠鹭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这才抬头怯怯问道：“这，算不算是特长？”
　　我早就听呆了，如果不是归燕在身边悄声提醒，我或许还会在楞上好一会儿。听到归燕的轻唤，我这才“恩”了一声，思索片刻后道：“既然这样，翠鹭姐姐就住下吧。我记得见霜所住的屋子旁又见空屋子，你先住那里吧。归燕你先带她去，等回禀好祖母再过来，我有事很你说。”翠鹭千恩万谢地又拜了两拜，随着归燕一同离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