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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蛇出洞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人们的表情该是怎么样的呢?如果一个人聋了、哑了、瞎了,再无复原的希望了,他该有怎样的表情呢?如果一个人再也没有了生存的乐趣,他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一叶秋看着剑魂的脸时,心中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答案就在剑魂的脸上,他那一张毫无表情、了无生气的脸给了一叶秋最好的答案!
今天已经是剑魂赶去寻找天心的七天之后了,这七天里,没有人来向他说过事情的进展,没有人来告诉他天心怎样了,除了每日的三餐饮食外,简直就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
这不正常,如果是找到天心了,她应该立即过来看望他;如果没有找到她,那也不会直到七天之后,剑魂才回来。剑魂根本就不是漫无目的瞎碰乱撞之人,除非是……
一叶秋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的异常怪异,他嘴角抽搐的问道:“天心……天心……怎么了?”
剑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她已经死了!”
这个回答如一个闷雷划破阴暗的大牢,一叶秋瞪大双眼,极力克制着不可思议的情绪,喃喃说道:“不……不可能!天心……天心……她怎么可能就这样……?你是在骗我的!”
剑魂没有回答,他的冷漠和一叶秋的激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也许剑魂觉得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还有激动、愤怒、难过的必要了,他已心如死水!
一叶秋艰难的吞下一口口水,他知道剑魂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但仍然还抱有一线希望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觉得这个玩笑很高明?”
剑魂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飘渺、苦涩的笑意,他冷静的答道:“我将她背回衙门时,她就已经死了。是我为她殓的身,是我为她穿的寿衣,也是我为她一手布置的灵堂,更是我亲手为她封的棺盖……是否要我将她抬到你面前,你才相信!”
剑魂的话一字一句都象刀一样刻在了一叶秋的心里。一叶秋的心在淌血,他慢慢的顺着牢笼的栏杆滑了下去,仿佛心中的血已经流干了,他喃喃的抽泣道:“都是我害了她,是我……是我亲手杀了她,天心……我……我对不起你!”
天心死了,这个不可思议的、而又千真万确的事实,即便他难以接受,也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是啊,天心的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今后将要背负它一辈子,然而他还有一辈子吗?天心为他而死,他还能苟且活在世上吗?
他不能!
他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毅然对剑魂伸出手去,定定的看着他,说道:“把你的剑给我!”
剑魂没有多余的疑问,他解下腰间佩剑,倒转剑柄,交给了一叶秋。
一叶秋接过这把沉甸甸的剑,眼泪无声的划过脸颊。他低头细细端详这把剑,说道:“天心在黄泉路上一定都怪我,我这就追她去。我知道你也很恨我,我只有来世再来向你赎罪……”说完,他突然将剑横搁在脖子间,痛苦而决绝的闭上了眼,然后再无犹豫,横剑一抹,在一片飞溅的血光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脑中如流星般闪过一个个的面孔,剑侍、剑魂、祁连玉、天心,甚至还有若水……直到若水的影子也渐模糊。
剑魂一直就站在那儿,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其实他是可以阻止一叶秋的,但是他没有。在一叶秋倒下去的时候,在一叶秋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的那一瞬间,他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次忧伤,淡淡的忧伤,稍纵即逝,但仍然没有任何行动。他的心已化石,又怎能再去品尝人间的喜怒哀乐?
剑魂呆立了良久,才慢慢向大牢入口走去,他的背影仿佛老了几十岁!
等剑魂的身影慢慢走远,一个匍匐在大牢房梁上的黑影悄无声息的落下。在黑暗处,一对如鬼魅的双眼流露出残酷的笑意,等到收尸的狱卒向大牢方向走来才悄悄的离去。
剑魂次日一大早就来到皇宫等候皇上的召见,他仍然是一副行尸走肉的傀儡模样,令守侯在宫门外的一干卫士都莫名奇妙,但谁也不敢问他一句。少倾,皇上早朝结束,即宣剑魂到御书房觐见。
皇上端坐龙椅之上,看着毫无神采的剑魂呆立在那儿,不禁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我都知道了……你……你节哀顺便,宫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若水……嫌犯还等着你去全力捉拿……只有这样,你才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皇上仍然与剑魂你我相称,是想给剑魂营造一个轻松的环境,但他一提到若水,也不禁痛入心扉。
剑魂没有表露任何情绪,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淡淡的回答道:“是!皇上,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可心情并没有因为剑魂的话而稍有好转,仍然有刺痛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否也可以和如朋友般的剑魂说一说呢?
于是他轻轻的说道:“哎!剑魂,我们可以说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我不是皇上,你不是臣子,只不过是街边两个终日闲逛的毛头小伙子,是否就可以没有这些烦恼?”
剑魂答道:“皇上就是皇上,是万民景仰的国君,是天下苍生的依托,怎能和那些街头混混相提并论?”
皇上皱了皱眉,并不能释怀,于是又说道:“如果不是先皇见我还能以仁义为先,处理事物又还算妥当,选我为太子……如果……他老人家选的不是我,我又哪来什么万民景仰,又哪里是什么天下苍生的依托?”
剑魂摇了摇头,道:“我们的命运早已决定,得到多少,付出多少,其实都是合理公平的。如果您不做皇上,而是做个普通的老百姓,焉知不会有其他的烦恼和无奈?所以,皇上既然是皇上,就无须感慨自由的丧失,也无须庆幸命运的眷顾,只要像您现在这样英明仁厚,是不是皇上那又如何!”
剑魂一席话,将皇上说的心中大快,几日来的忧虑之情大为好转。只是若水这个名字在他心头多盘桓一日,他就多内疚一日。于是,他又叹道:“哎!可惜若水她……哎!她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皇上的意思是说若水怎么就不明白做郡主、做公主其实都是一样的,他都会爱护她一辈子。皇上认为若水之所以要谋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身份在一夜之间由尊贵的公主降级为郡主而耿耿于怀、心有不甘,因此想篡位谋权。
剑魂不想再提起若水这个名字,转换话题道:“皇上,为臣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恩准!”
皇上并没有怪他不答之罪,稍整心绪,豁达的点点头,道:“你尽管说来。”
剑魂道:“为臣想为天心把棺出殡,我与她……我生前不能让她过开开心心的日子,只能死后让她安安稳稳的走了!”剑魂已经不打算在皇上面前隐瞒自己与天心的一片真情了,他现在再也不想去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其实一切都已惘然。
皇上果然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与天心已经暗生情愫,并且似乎已经非卿莫娶、非君莫嫁了,心下甚为着恼。本来皇上确有将若水指婚给剑魂之意,但如今若水却……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倒解了皇上一件颇为头痛之事。试想,如果皇上真的在不知道剑魂已倾心于天心的情况下对他提亲,以剑魂的性格定然要拒绝,而皇上乃一国之君,说出来的话又岂能收回去的?而剑魂又确是皇上最得力的助手、最知心的近臣,真要杀他的话,也是万分舍不得的。
皇上一念至此,便再没有恼怒之感,爽朗的说道:“你既与天心情深意重,而她又是为国家之安危而牺牲的,理应隆重举丧,你放心去办吧!”
剑魂一辑到底,说道:“多谢皇上开恩,只是皇上在那一日的安全工作……”若水至今逃窜在外,这几日不见她有所行动,一定是忌惮剑魂或者天心、一叶秋的部下和大内高手联手保护皇上,要想行刺皇上是大有难度!可是如今要为天心举丧,剑魂和他们的部下一定会随行在侧,虽然大内仍然有人留守,以若水的功夫,要想在那时潜入皇宫也并非不可能,因此剑魂顿生顾虑。
但皇上及时打断他,说道:“这又何必多虑?在此说的话,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你此去筹备丧事,先不要把日期透露出去,等到了那一日再行宣布,谅……嗯……她也是措手不及。”
剑魂一想此计甚妥,于是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交与皇上身边的随侍太监田公公,再转呈皇上,然后说道:“皇上的计策高明,我这就去筹备。我这里有一份详细的丧事计划和人员的调配,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田公公呈上来的册子,仔细看过,然后抬头微笑的对剑魂点点头,道:“你的安排正合吾意,你这就去办吧!”
剑魂又是一辑到底,领命而去,皇上也在太监、侍卫、大内高手和天心、一叶秋的得力部下的簇拥下离去。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远处几名宫女匆匆而过。一个黑影从御书房的房顶上悄然跃下,又一溜烟的遁路而去,仿佛很熟悉宫中的地形。
农历腊月二十八日,大雪纷飞,天气异常寒冷,人们就算没有窝在家里也都在冒着雪四处购买年货。今年是个丰收年,年货特别丰富,所以纵然天寒地冻,人们的脸上也始终挂着富足满意的笑容。人们见了面打招呼,也都围绕了年货啊、收成啊的转,那震惊一时的、针对大臣的连环杀人案仿佛已经成为了历史,仅在茶余饭后还被某些好事的人提起。
老百姓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周遭的物事,对于哪些好人妄死,哪些恶人还在逍遥法外,其实他们都是采取事不关己的态度。然而不管时间流逝、也不管人们早已淡忘,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办的案也还是要办的!
剑魂一大早就起来了,他注意到外面飘飞的大雪,轻轻一叹,心情岂非也寒冷如冰?若水消失了有几天了?是否和天心死去的时候一样长?一叶秋是否已经追上天心了?是否他们在另一个世界早已和好如初了?……
他站在铜镜前,仔细整理着青色官服,一脸肃穆,仿佛是他考上武状元后的第一次觐见皇上;仿佛是他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去追查一名携巨款外逃的罪臣;仿佛是他第一次因为办案有功得到皇上的嘉奖……然而他面无表情,其实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今天,将和以往任何一次深刻记忆都有很大的不同。
今天是天心的出殡日!
他穿戴完毕后,慢慢走出门外,他向早已肃立在侧的天心最得力的两名部下吴霆、吴钧微一点头,率先离去。
漫天飞洒的白色纸钱在漫天的雪花中难以分辨,仿佛天地都在为天心送行,天心的棺木泛着楠木的光泽,沉稳而又肃穆,而送行的人在无声的队列中显得那样冷寂。
为首洒纸钱的人非剑魂莫属,他僵硬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温度,那频频挥动的手臂是那样单薄、孤独无援。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吴霆吴钧兄弟,也都脚步沉重、面容悲戚,再后面也都是天心平时的部下,衙门里的家丁,都默默的跟随着。
这一干送葬人群缓缓向城东的北阳山走去,剑侍、祁连玉也葬在那里,那本就是为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义士所专设的墓园。青山环绕、松柏成林,可让那些死去的人身后也有个宁静的归所,更可让活着的人时常来此凭吊、祭奠。
太阳已近中天,许多围观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散去,只留下几个仍旧感念天心恩惠的人还不肯离去,与送葬队伍紧紧相伴。
在如此庄严、凝重的氛围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悲伤的情绪,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身边有什么异样举动。就在此时,一个瘦小、全身裹在黑色孝服里、低头走在队伍末尾的人放慢了速度,仿佛有意和人群保持距离似的。他抬头看看走在队伍之首的剑魂,再看看四周垂头丧气的人们,仿佛笑了笑,确定自己已经人不知鬼不觉的落下人群很多了后,才突然展开轻功飞身离去,在那样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任何人看到他的举动。
黑衣人一阵飞奔,穿过树林,越过城门,在快要接近皇宫的时候,突然放慢速度,最终停在了皇宫高墙外的一个偏僻角落。他再一次警惕的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踪、监视后,才转过身来,竟然沿着这面高墙上突出的小石块攀爬上去。本来这面高墙离地十来丈,若单靠轻功是万万跃不上去的,但如果加上了这些小石块用以借力,那么要想越过就非难事了。
然而,皇宫中的围墙怎会有让人攀爬的石块呢?但看黑衣人手脚的利落、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来看,这些小石块肯定是他早就放上去的,也许他早就在此偷偷的来去多次了呢?
只一会儿时间,他便稳稳的落在了皇宫内的草地上。此时正值正午,皇宫的大道上人烟稀少,想必都在用膳或者休憩,和平时并无分别。但是实际上由于大批好手前去参加天心的葬礼,包括剑魂这个最为棘手的人,因此宫中其实和平时大不一样,此时皇宫内院人员空虚,且都是不足为惧,空有其表的“大内高手”。
此良机千载难逢,黑衣人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他没有浪费一点时间,马上行动了起来。
他先到皇上用膳的地方,透过窗户,见屋内空空如也。再到皇上最宠爱的兰妃那里探察,发现兰妃正慵懒的躺在摇椅上打瞌睡,旁边的一名打着扇子的宫女也是昏昏欲睡,再无第三人。于是,黑衣人又向御书房跑去……
看他一连串的行动,竟然没有丝毫犹豫,显然不但对皇宫地形异常熟悉,就连皇上的作息时间、喜欢到哪里去都一清二楚,仿佛就是皇室中人。
他终于来到了御书房外,隐隐听见屋内有脚步走动的声音,仿佛还有翻书的声音。他急忙刹住身形,猫下身子,悄悄的、小心翼翼的靠近窗户,略微抬起头来,透过西洋进贡的琉璃窗向内张望,果然看见皇上背对着大门在龙桌旁寻找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当他确定是皇上无疑,并且房中没有他人后,突然撞开房门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掌劈向皇上的后心。他必须要快速的、乘人不备的攻击,毕竟他不能确定御书房是否还有其他埋伏,时间拖的越久,丧失了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恐怕就算得逞,也不是百分百的把握了。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手掌即将撞向皇上的后心,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抹残忍的、狂妄的满足感,他们那一点点伎俩,在他眼中根本就是儿戏。几年来自己精心策划的计谋一件件得意的滑过他的脑海,让他周身都有一种舒服的感觉,他将要成功了,他就要达成自己的夙愿了,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妙,简直比杀人的感觉还妙!
他不禁开始憧憬未来,他将在自己的土地上接受子民的膜拜,他将有许多的儿女继承自己的衣钵。到那时,再没有老百姓会有异议,再没有人来阻碍,再没有谁能够破坏这一手建立起来的大好前程……到那时,就只有他们俩,就只有他和剑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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