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舞卿歌（月倾华）

　　已是阳春三月，春风拂柳，如烟似雾。一年中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玉公子斜倚在摇椅上，淡然开口，“你这琴艺，也没什么精进嘛！”

　　我玉手一挥，古琴浮出最后一声低吟。“怎么就没有进步，你不要鸡蛋里挑骨头！”我勃然而起，我经常练到半夜，竟然说我没有精进！玉公子轻笑了笑，“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他顿顿“不过你这茶艺，倒是精进了不少，你来尝尝。”我半信半疑，从他嘴里，还能听出赞赏之词，真是困难了。

　　轻轻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这茶都凉了，我再帮你泡一壶。”他根本就不是想让我喝茶，就想借机，让我自告奋勇的帮他再泡一壶。他眉眼中尽是笑意，“出自真心的茶，自然会有不同的味道！”我瞋了他一眼。

　　径自将茶壶装了满壶的水，什么都不加，此为清饮。待壶水烧开后，将单独装有水和茶叶的小杯子放到沸腾的水中，继续煮沸。想要煮的茶水不直接与火接触，而是用沸水来煮，出来的味道，则会更佳。“这样煮出来的茶，茶叶的味道会全然保留，但是耗得时间会长些。”我径然解释道。

　　玉公子笑笑，接过我手中的茶，微微抿了几口，“宿醒来破厌觥船，紫笋分封入晓前。槐火石泉寒食后，鬓丝禅榻落花前。一瓯春露香能永，万里清风意已便。邂逅化胥犹可到，蓬莱未拟问群仙。”

　　“理、敬、清、融，是品茶之四境界。品茶论理，理智和气之意。客来敬茶，以茶示礼之意。廉洁清白，清心健身之意。祥和融洽、和睦友谊之意。两人对饮，以茶引言，促进相互理解；和谈商事，以茶待客，以礼相处，理智和气，造成和谈气氛；解决矛盾纠纷，面对一杯茶，以理服人，明理消气，促进和解；写文章、搞创作，以茶理想，益智醒脑，思路敏捷。”

　　玉公子抬眼，眸中闪现一抹异色，只听他道，“理、敬、清、融...”他喃喃着，自嘲一笑“普天之下，又有谁可以做到尽善尽美？”

　　他眉目紧锁，眸光间隐有郁结，似是无底深渊。我夺过他手中的茶，弃到一边，缓缓道，“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就不要喝茶了。它不是解忧的好东西。”他目光一滞，怒气一闪而过，我定然看着他，越发觉得这男子深不可测。只听他道，“你说，什么样的人，才算上是贤人？”

　　我摇头，“你觉得是就是，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叹了口气，“世上的事从来都没有明确的界限。举个例子说，在水里游着的鱼，他们可以无拘无束，自由在水里翱翔，可他们永远都上不了蓝天，这算不算的上是自由？什么又是君子，贤人？他做的事，对你有好处的，就是贤人，有什么明确的界限呢？”

　　玉公子闭目倾听，我见他仿佛有些困倦，便不再说下去。轻声起身，将一边的袍子拿过来，覆在他身上。茫然间，突然感觉手被一股力道紧紧抓住，他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我抬眼，正对上他略带腥红的眼眸，心下一惊。

　　他看我的摸样，轻声一笑，眼底确没有半点笑意。冷声道，“你先出去吧！”我微叹了一口气，俯身行礼，轻声退出门去。

　　“娥姐？”我刚踏出房门，便见娥姐守在一边。娥姐听闻，回头一笑，指了指房间里，轻声道，“睡了？”我缓缓摇摇头，微微皱眉，“没有，不过，一会儿，就该走了。”娥姐执起我的手，渺然道，“学琴的师傅我已经帮你找好了。”我挤出一丝微笑，轻声道，“谢谢你了，娥姐！”

　　自那次后，我同娥姐的关系又进了几分，我每天会去她那里学茶艺。这样的师傅，我恐怕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娥姐身处凡世，又是青楼这样一个大背景之下，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已是着实不易。她待我不错，虽然掩盖不了风尘中的世故圆滑，但终究是不错的。

　　悠扬琴声入耳，好清雅的音乐，好像是竹笙的声音，我仿佛可以看到流转的月光，波涛的海浪...该是什么样的人，会弹出这样柔吟的音乐？

　　我生怕打破了这样的宁静，小心翼翼不敢出声，沉浸在这仙乐之中。如听仙乐耳暂明，怪不得，他们都说我琴艺很差，若不是今日听得这样美妙，沧海月明般的隐约，我恐怕还认识不到，自己是有多么差劲儿吧！

　　从前认为梦轩的琴音便是仙乐，但今日看来，梦轩的琴声透着浓浓的脂粉味儿，远不如这琴声一般明澈，清亮...琴声戛然而止，我还未缓过神儿来，只听里面传来一淡定，轻柔的声音，“还想偷听多久？”

　　我微窘，深知打扰了他人的雅趣，正推门致歉，只听男子道，“恭候多时了。”

　　“啊？”我推开门，方才发现，男子所在的，正是昕雨轩。隐隐青衣，隐逸在屏风之后，颇有仙风道骨，也难怪，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弹奏出这般弦乐。他背对着我，若不是听声音，我定然会以为，他是个年过半旬的老人，世事沧桑，尽皆于琴中...

　　我轻声走进，不敢打扰他的宁静。他缓然转过头来，我却当场石化，这，他有一双微蓝的眼睛，并不像大海一般深沉的蓝，而是天空清浅明净的蓝。这双蓝眸，我仿佛在哪里见过，看着面容，也有些许的眼熟。青衣墨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他只是随便穿件青色的袍子，觉得就算是天使，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这种超越的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就是这样一个极美的男子，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

　　一双蓝眸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却隐隐藏匿着无数的漩涡。他定然看着我，目光迷离，复杂难辨，仿佛只一个瞬间，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复杂心思。

　　良久，他才轻笑，似有嘲笑。“我是流笙。”我是流笙，我是流笙...他的光芒照亮了黑夜，我从未见过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让人不敢直视，觉得，多看一眼，仿佛都是亵渎！

　　我脸色微红，侧过脸去，淡声道，“我叫蓝素素。”他笑笑，径直坐在一边，眼中怒色退去，只留下一片怅惘。不知怎么的，见了他，我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其实，我是见过他的。那是在薛家还没有出事之前，我进宫请安，在轿中瞥见的吹箫的绝代男子。

　　“如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他抱了琴，转身而去。我没有说什么，总觉得，流笙见了我，很不舒服，刚刚他眼中闪过的怒意，怅然，最后到了然，惋惜，我都清楚的看在眼里。他真的只是一个名震天下的乐师吗？为什么我却感觉，好像认识他很久了呢？尤其是他那一双蓝眸，看人时，总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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