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归月

　　很快，就到了七月初七，林栖玥及笄的日子。这一天，整个钱府上下，都是一片热闹。
　　花厅边上，一群妇人正在扫洒。
　　“你别说，这老爷夫人还真是疼表小姐。你看，就一个及笄礼都安排这么大的排场。”一个中年妇女对着身边的几位略带羡慕的说道。
　　手上的动作不停，另一个大娘也搭上了话：“可不是，今个儿的排场可是比大小姐当年的及笄礼还讲究的。”众人闻言，也都有些不解了。
　　“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啊？要说，这表小姐终归是外姓人。原先也不见得多得宠，怎么可以和大小姐比？排场居然这么大。”说话的是照顾钱清宜的张嬷嬷，一向自恃主子得宠颇有几分了不得，话语间难免有几分不屑。
　　首先说话的妇人停下手上动作，示意张嬷嬷等人靠近一点，眉眼四下打量着，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开口说：“如今这事儿可就难说的，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外边可是传的风风火火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众人。
　　“哎，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这阵子也就你出了趟府。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还要从一月前讲起，还记得大少爷和二少奶奶在后山的事么？就是那时候，铭王爷在朝堂上向皇上请旨，想要娶咱们府上的表小姐呐。”说完很是有成就感地看着众人惊讶的神情。
　　“真有这事？府上怎么会没有一丝风声？最近不像是要办喜事啊？”张嬷嬷显然还是不能接受，这种好事怎么就轮到了林栖玥的头上，却不是自家大小姐。
　　妇人挥手打断张嬷嬷的质疑，眼角眉梢尽是得意：“哎，你还别不信了。我可听说了，昨个儿，铭王爷还特意向皇上又提了这档子事。原先皇上没答应，说的就是咱们小姐还未及笄，先不谈婚嫁，他日再议。如今，小姐及笄大礼一过，我看呐，这事也就定下来了。”此话别人说兴许没人信，可这张嬷嬷的远方外甥女可是在宫里主子娘娘面前当差的。原来是要做王妃了，如此一来，林栖玥及笄大礼如此隆重也就可以解释了，为着铭王爷的面子也得搞得盛大才行。
　　妇人对着方才还一脸嚣张不信的张嬷嬷问道：“铁板钉钉的事儿，你说是与不是？”
　　这么一问，倒把张嬷嬷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恨恨地剜了妇人一眼，气恨道：“这老爷夫人也真是的，大小姐都十八了也不见着急，倒是将这外姓小姐挂在心头。”话中的意思，就是说这门亲事是老丞相偏心特意给林栖玥攀来的。
　　碧莲此时正好路过众位妇人聚集的花厅，听到了张嬷嬷的话，眉头一皱，扬声说道：“今儿个虽只是外姓表小姐的积极大礼，事情也是不少的。各位嬷嬷还有这份闲心磕叨主子们的事情，也不怕有心人到大夫人或是老爷夫人前头嚼舌根。到时候可不好看呐。”说完，也不看众人脸色，捧着手上刚送来的礼服径直走回七月居去了。
　　说话的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暗自掂量，方才是否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万一真给传到主子那里，还真不好办了。同时，身边的几个妇人到底还是信不过的，一时之间大家也只是低下头来重新手上的活儿。
　　只有这张嬷嬷丝毫不见愧意，心头火起，区区一个粗使丫头，居然爬到自己头上来作威作福，还真把自己当成一棵葱了！要是不给点颜色，看来是不知道尊卑大小了。嘴角不经意间泄露出几分狠厉，面目微微有些扭曲，显得几分狰狞。

　　“老爷，”老夫人商秀珠一边给钱霖彦整理衣冠，一边开口问道，“你说，皇上会不会就把玥儿许配给铭王爷？”
　　闻言，钱霖彦微一沉思，眉头渐渐蹙起，“此事，实在令人费解。我也问过玥儿，不像是与铭王爷过从甚密。如此一来，倒是难以解释了。”
　　“那皇上的意思呢？定下来了吗？”老夫人的口气不免有些担忧，原先听说老爷子和皇上内定玥儿做五皇子妃，如今又来一个长年漂泊在外的铭王爷横插一脚，虽则两人都是王公贵胄，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两人的身世背景都不简单。要是一个不小心，可是里外不讨好的。
　　“皇上也是头疼不已。当日在朝堂之上就答应了铭王爷，君无戏言，如今反悔怕是不好看。只是，玥儿这命格……唉……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摆摆手，不欲多言。老夫人也不好再问。

　　七月居内，正是一片忙乱，一大早林栖玥便被碧莲从床上拖了起来。梳洗打扮折腾了一上午，好不容易能够歇口气。
　　“玥儿妹妹，今个儿可真是美艳逼人呐。”随着话声，钱清宜迈进了七月居，信步走到林栖玥面前上下打量着，“啧啧，我说玥儿妹妹，平素还看不出来。还真是一个美人胚子。”话虽如此，眼中还是不免带上几分怨毒。
　　“怎么也比不过大表姐的美貌呀。”笑得诚恳，钱清宜的脸色这才有所缓解。从前几天开始，钱清宜就不断来找茬，林栖玥都有些不胜其烦了，后才索性是一律以笑脸迎人，钱清宜再无理取闹，也只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如此一来，倒是消停了两天。只是今天怎么又来了？这话当然没有问出口。
　　“如今都快成铭王妃了，看来是不待见我们这些表亲了。”钱清宜凉凉的开口。
　　对于这件事，林栖玥自己也搞不明白，本来就无所谓嫁给谁，在这个时代，嫁人又怎么会遂了自己，“怎么会？倒是表姐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兴许外祖父就给定了那位王公贵候皇子皇孙的也不定，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候玥儿可是要倚赖表姐了。”这话说得好听，钱清宜面子上虽还是云淡风轻，心中也不禁翩翩，要想到自己才是钱府大小姐，最为得宠，这也不无可能。
　　如此一来，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重。“玥儿妹妹还真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
　　进来的正是好一阵子不见的红绡，上来二话不说，扯上林栖玥的袖子就往外跑，“小姐，皇上特意派德妃亲临丞相府，快快过去。”
　　没有被注意到的钱清宜恨恨地跺了一脚，示意红棉跟上去。
　　要说这德妃，本不是钱府的小姐，只是宗亲之女，五年前选秀时给皇上看上了，介于家中长辈只是经商之人身份低微，钱丞相收为继女，受封德妃。
　　待到林栖玥赶到前厅，已可以看到众人等在地，竟然已经从钱府门口延伸到了前厅外，除了家丁丫鬟，各房小姐少爷都在，包括老夫人和钱老丞相。
　　看样子德妃还没有到，林栖玥松了一口大气，正打算找个角落站站，就发现了不远处的钱清平正在向自己悄悄打招呼，似乎是想叫自己过去，眼光扫过，赫然发现钱清宝就在钱清平身边。自从上次假山事件以后，林栖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钱清宝了。可能还是有点尴尬，要是当日自己真的过去了，会怎么样？怕是自己只能嫁给这位大表哥了，对于近亲结婚林栖玥还是不能接受，想想就像是乱/伦。所以笑笑回绝了钱清平，正打算就近找个角落，却被身后感到的钱清宜一把拉了起来，走到了钱清平钱清宝的面前。钱清宜睥睨的眼神直射在林栖玥身上，眼中似乎有嘲讽，也不多说，直接按住她的肩膀。如此举动，早就引起了周围众人的注视，看看就站在前头不远处的大夫人，林栖玥只好按捺性子。
　　好在钱清宝并没有说话，倒是钱清平开口了，“最近怎么都没有看见玥儿妹妹，躲到哪里去了？”说话间，眼神偷偷地瞄过一直低垂着头的钱清宝，笑意盈盈。
　　“哪里，都是最近太忙了，及笄大礼的事情太多。倒是表哥，听闻好几日不曾回府了？”钱清平一愣，脸色一僵，不再多言，脸上的笑却是淡了几分。林栖玥自觉可能说错话了，也不再多言。
　　没一会儿，门口处传来一阵尖利的嗓音，似乎就是宫里特殊的人群所具备的。“德妃娘娘到——”
　　众人刷的一下全都跪倒在地。德妃的软轿直接到了前厅才停下来。除了钱老丞相，其余的男客家丁都已经屏退了。德妃才从轿子里出来。
　　“微臣恭迎德妃。”德妃上前扶住意欲下跪的钱霖彦，“父亲大人不必多礼，今日只是家宴，没有宫里这么多规矩。”言罢，摆手示意身后的丫鬟，扶起跪在地上的老夫人。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才依次落座，当然有位子的也就只有老夫人大夫人而已，至于钱丞相早已经退了出去，毕竟是后妃，与外臣总是要避嫌的，更何况两人并不是亲父女。而林栖玥等人，只能站在大夫人身后。
　　“今日过来，本宫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的。”边说话，德妃边摆弄着手上的青花瓷杯盏，并不喝，随意撇去水面上的茶末，语气也不甚严肃，内容却是让人紧张得很。
　　抬眼在一众小姐身上浏览了一番，最终在林栖玥身上停了下来，“这位便是林小姐了吧。”
　　林栖玥忙上前行礼。
　　“上次，在宫里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也不知道林姑娘还记不记得本宫。”对着林栖玥，德妃的笑容很是古怪，透着几分的探究和打量。
　　林栖玥心中虽有好奇，却也不能显露半分，略微低着头说道：“娘娘可是钱府的荣耀，自打上次进宫，玥儿斗胆偷偷看了娘娘一眼，才明白外间传闻果真不假。又怎敢有半分忘怀之说？”
　　“哦？外间是怎么传的？”似乎听出了兴趣，轻抿了一口上好的君山银针，开口追问，脸上不见分毫情绪。
　　“外间说德妃娘娘还未出嫁便貌动京师，更难得的是德才兼备，自从嫁入皇家自是从来不负‘德’之一字，每每行善积德。小公主更是冰雪聪明，貌美如花，定然也是娘娘教导有方之故。”夸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是说她貌美，但是夸一位母亲最好的方法便是夸她的孩子果然德妃脸上的笑意渐渐弥散开来，满是一种母性的光华。使得原本就很耀眼的面容更是逼人。
　　指着林栖玥，德妃笑得灿烂，对着老夫人说道：“这孩子，可真会说话，还真是会讨人喜欢。”老夫人自然很是高兴，德妃又转过头，戏谑道：“上次在宫里还敢偷偷打量本宫，如今在这钱府怎么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了？”
　　听出话中的意思，林栖玥索性大大方方抬起头来，其实上次入宫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再说宫里那么多女眷，哪里还记得德妃长什么模样。方才的话只是路上听碧莲说的，随口添加了几句，也就过去了。如今抬头才真正看清了德妃的原貌。
　　德妃的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带着股出尘的味道，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即使在在宫外，也只是一身素色的长裙，并不是正式的四妃朝服。头上也只是珠翠点点，并不是满头金翠令人眼花缭乱。较之皇后少了份端庄大气，却更容易让人亲近，嘴角盈盈的笑意，显得整个人很是温婉，倒是让林栖玥的胆子大了几分。眼前人，一双明晰的眼内里水波盈盈，柳叶弯眉，樱桃小口，标准的瓜子脸，五官都很精巧，只是肤色略略带点暗色。
　　“怎么？本宫可还入得了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不待林栖玥回答，点头示意身后的宫女将东西呈上来，“这些是皇上准备的贺礼，这些是本宫准备的，自是不能和皇上的相提并论，林姑娘可不能嫌弃呐。今日过来也就是来参加你的及笄大礼。”说完尽然径自走向林栖玥，颇有深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此番举动，众人都是若有所思。
　　林栖玥微微一笑，微一屈膝，“多谢皇上和娘娘的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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