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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薄雾生
左小轩做了一个梦。
梦里,左小轩又回到了那个从小熟悉的镇上。
桉树下,左小轩看到了坐在门口台阶上,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爷爷。
左小轩惊喜地叫了一声“爷爷”,左老爷子一抬头,满脸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磕了磕烟斗,将里面没有燃尽的烟丝磕了出来,冲左小轩招了招手:“小轩啊,来,过来爷爷这里。”
于是,左小轩一蹦一跳地跑到了左老爷子身边,一屁股也跟着左老爷子坐在了石阶上。
左老爷子抚摸着左小轩的头,望着前方道:“小轩啊,你那没出息的白眼狼爸妈要回来啦,你跟爷爷走吧,留在这里也是被那对没天良的畜生欺负。”
左小轩微微犹豫……他想起了林昭。
“怎么,不想跟爷爷一起离开?”左老爷子又问了一声。
左小轩连忙摇头,心想: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个坏人呢?
不过,左小轩还是对左老爷子点了点头,跟着左老爷子起身准备离开四合院。
刚抬腿走了两步,左小轩停了下来,左老爷子不解:“小轩,不想跟爷爷走吗?”
“不是。”左小轩摆手摇头道:“爷爷,我们忘记拿锄头和种子了。”
左老爷子欣然一笑,满意地看着左小轩道:“是啊,小轩,你一定要记得,咱们庄稼人,农具、种子和土地就是咱们的命根子啊。”
左小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跑回院里拿上锄头,和左老爷子一人扛了一袋子种子后,再次走出院门,走向镇外。
走啊走啊走啊走。
不知道走了多远,左小轩发现自己总跟上不爷爷,总是离爷爷四五米远的样子,遥遥坠在老爷子身后。
左小轩又累又饿,忍不住开口跟前面的左老爷子喊道:“爷爷,咱们歇一会儿吧!”
左老爷子回头,摇头道:“我的傻孙孙哟,要快一点啊,晚了就排不上队了。”
左小轩不知道爷爷要去排什么队,只得咬紧牙关,迈着越来越沉重的步伐追赶左老爷子。
只是,为什么越走越冷,越走肚子上越疼呢?
上牙和下牙“嘚嘚嘚”地打起架来,左小轩脸上也愈发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好,好……冷……”
肩上扛着的装着种子的麻布袋沉得让左小轩想起了爷爷给他讲的故事,孙猴子被压五指山下的故事,左小轩觉得,自己肩上的麻布袋,估计就和那五指山差不多。
噗通——
左小轩脚下一软,摔倒在地,麻布袋里装着的土豆种,番薯种还有玉米种子等等撒了一地。
好累好累啊。
左小轩看着越走越远的爷爷,张嘴想叫住爷爷,可是,他发现自己张嘴了,却发不出一个声音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扛着麻布袋,拿着锄头进了一个城门。
左小轩想哭。
因为他身上又疼又冷又饿。
躺在地上的左小轩蜷缩成一团,紧紧地用双臂抱住膝盖,好似,这样能让自己不那么疼,不那么饿,也能暖和一些。
“……冷……”
好像不冷了?
左小轩一愣,感觉到了一个似乎很熟悉的怀抱。
可是,左小轩左看右看,恁是没有发现一个人的影子,哪来的怀抱呢?
想不通的左小轩,因为不再那么冷,那么疼,已经有力气坐起身,开始思考到底为什么觉得这个怀抱这么熟悉的问题。
就在左小轩纠结时,天地一变。
阴冷幽暗的世界不见了,他已经置身在一个到处都是大红绸幔的世界里。
左小轩看见自己身穿一袭喜庆的大红喜服,被一群完全看不清脸的人扶上了一顶镂花镶金大红花轿。
左小轩很奇怪,这好像在电视上看见过的古代女子出嫁的场面吧?!
为什么,自己穿着大红喜服上喜轿呢?!
还没想得明白,左小轩就发现大红喜轿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色彩锦轿帘被什么东西撞开一角,还没看得清是什么东西时,左小轩就看见有人掀开了锦帘。
在周围都是一群模糊了脸孔人群里,左小轩隔着凤冠的流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后,小嘴张得圆圆的……来人正是老曾。
看着老曾慈祥和蔼的笑容,左小轩觉得眼眶发热,咬了咬嘴唇,声音有些哽咽:“曾伯伯,你去哪里了,小轩以为你不要小轩了,小轩好想好想你啊!”
老曾看到左小轩这个样子,忙道:“傻小子,今天是你结婚的大喜日子,怎么能哭呢?来,伯伯背你进去拜堂。”
啊?我要去拜堂……是我要结婚?
左小轩傻愣愣地被扶上了老曾的背,隔着流苏,左小轩依旧看到一群模糊了脸的人,直到老曾背着左小轩进了一个到处都是大红喜绸帷幔的大房间。
在房间里,左小轩看到了林昭。
左小轩欣喜地奔向林昭,道:“我要拜堂了,我要娶媳妇了。”
同样身着一身大红的喜服的林昭温柔地看着左小轩,笑着点点头:“小轩成亲了,长大成人了,高兴吗?”
左小轩忙不迭点头,动作大到凤冠都歪了:“嗯,小轩很开心,爷爷说了,小轩结婚了就表示小轩长大成人,是个男子汉了。”
林昭拉着左小轩的手,向里面走去。
这时。
大红的世界陡然转变,变成了一片刺目的白色世界。
左小轩愕然。
这样的白,左小轩认得……当初爷爷去世时,到处都是这些白色的装扮。
“小轩,我们要去拜天地了哦。”林昭温柔地对左小轩这么说着,左小轩愣愣地跟着林昭来到几口棺材前。
棺材前方放着两个软软的跪垫,林昭带着左小轩来到跪垫前。
一个声音响起。
——“一拜天地。”
左小轩被林昭带着转身,对着外面的红色世界鞠躬弯腰。
——“二拜高堂。”
左小轩刚直起身,又被林昭带着转了回来,对着那个满是白色的房间里的棺材又是一揖。
——“林昭,你是否愿意娶左小轩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左小轩傻呆呆地听着那个声音念了一长串,却没明白怎么回事儿时,林昭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我愿意。”
——“左小轩,你是否愿意嫁林昭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啊?”左小轩又觉得脑子发疼……大概,好像,明明……不是该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了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不对不对,不是我要娶媳妇么?怎么变成我要嫁给他了呢?
想到嫁给林昭,左小轩红着脸偷看了林昭一眼,发现林昭满眼温柔地看着左小轩,柔声道:“愿意吗?”
呃……鬼使神差地,左小轩看着被大红映衬得格外好看的林昭,傻呆呆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然后。
左小轩就看着林昭,亲手为自己戴上了一枚戒指。
一枚和衣衫的颜色一样红得喜庆,红得刺眼的红玉戒。
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红玉戒,左小轩虽然觉得好像不对劲,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因此,在面前出现另一枚红玉戒时,左小轩学着林昭的动作……也戴到了林昭左手的无名指上。
林昭捧着左小轩的左手,放到嘴边吻了吻,道:“小轩,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左小轩闻言,脸上的温度似乎又高了十来度,左小轩觉得自己快要被烧开了,对着林昭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左小轩想躲起来。
然而,左小轩这个想法刚出现,他发现身边的环境又变了。
诶?这里是哪里?
令左小轩脸红心跳的场景陡然一变,变成了左小轩完全陌生的一个地方。
这里。
一片荒凉。
不,不单单是荒凉,这种荒凉让左小轩觉得心疼。
“好多的土地,多好的土地啊,要是种上庄稼,肯定能大丰收。”左小轩看着那一片片,一块块田字格,纵横阡陌的画面,一脸心疼地喃喃低语。
没错。
左小轩此刻看见的画面,就是一片静谧的世界。
之所以说是静谧,因为这里除了许多许多被规划好的深褐色土地之外,没有别的颜色;除了左小轩一个活人(?)之外,也看不到其他别的生物……哪怕是一棵草,也不见。
左小轩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走向那片土地。
就在左小轩准备走向那片富饶的土地时,“梦境”外的林昭正准备看看孟珦到底要和他说什么话。
就在左小轩踏出第一步时,林昭感觉左手无名指上的红玉戒一烫,“嘶”了一声,目光几乎习惯成自然一般看向左小轩。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林昭脸色大变,没理会孟珦犹豫的神情,飞步跑到左小轩身边,紧紧地将左小轩抱在怀里。
因为……
林昭在红玉戒发烫时,一回头,便看到左小轩的身体,诡异地……似乎在一点一点变淡,那种似乎快要灰飞烟灭一般地变淡。
因此,林昭飞奔回到左小轩身边,紧紧地将左小轩抱在怀里,直到左小轩的身体恢复平常……不再出现先前那种诡异得令人心惊的往透明方向发展的趋势。
左小轩保住了。
林昭感受到抱住左小轩的实在感后,安心了。
而一直犹豫着的孟珦,一捏拳头,也做下了自己的决定。
在林昭转身飞奔向左小轩时,孟珦也扭转身体,走向了另一边。
没多久,孟珦又回来了。
只是,这次孟珦背上多了一个超大的户外运动旅行袋,大到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似的。
等孟珦背着这个旅行袋来到林昭左小轩跟前时,林昭着实在心里吃了一惊:这是从哪里找到的旅行袋啊?!
没等林昭提问,孟珦半蹲身子,放下这个小山一样的旅行包,用背挡着不少已经投过来关注的视线,在林昭跟前拉开了旅行袋的拉链,翻找一会儿,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长约三四十厘米,宽高二十厘米左右的急救箱,借着旅行袋的遮挡,递到了林昭跟前。
林昭垂下眼睑,敛下眼底的惊诧,不动声色地接过孟珦递过来的急救箱,按住按钮,“啪嗒”一声打开了那个急救箱。
看着急救箱里的东西,林昭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同时也闪过一丝阴鸷——这种时候,这样的急救箱,林昭起了抢夺过来的心思——为了左小轩。
然而,林昭的心思刚动,孟珦就识趣儿地开口了。
“林少,这是昨天我趁乱藏下来的旅行包。”孟珦凝了凝神,掩下心底那一丝至今还有些颤抖的心神,道:“这个,不属于任何一个禹城来易龙山避难的人的,而是……而是一个恰巧来易龙山游赏的外国佬的。”
闻言,林昭微微挑眉,仔细上下看了看孟珦那小身板,以鬼佬普遍牛高马大的身形,这小子真能制服一个鬼佬?
林昭的视线太过于直白,孟珦嫩脸一红,垂下头,抠着背带的线头,道:“其实,这个外国佬早就被人盯上了,我,我只是捡了个便宜。”
原来如此。林昭了然。
“我之所以不把这一个背包交给蒋先生……”孟珦顿了顿,抠着线头的手指圈拢,捏成了拳头,抬头看着林昭,道:“林少,请收留我,我不想沾黑色的边儿。”
林昭面无表情地依旧盯着孟珦,孟珦有些心慌:“我……我知道我哥是怎么死的。可是,在十八年前,他就已经和我爸妈签下了血缘断绝协议书。”
孟珦这话一出,林昭的脸上微微一动,十分惊讶。
这些年,全球人口暴增,单是华国人口就占了全球的三分之二。
虽然,不是全部都集中在华国,而是世界各地统计核算,但是,即便是这样人口众多的民族大国,却也早在二十五年前,国家刑事法律名门规定:不可轻易抛弃,断绝子女血缘。否则,将给予刑事追究。
为什么孟珦的父母还要做出这种违法的行为呢?
“其实,我哥比我大十九岁,我是我爸妈快五十岁时生下的老来子。”孟珦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坦白:“可是,我哥确实让我爸妈伤透了心,不然,也不会冒着这么大一把年纪生下了我。要知道,我长到如今,却也只是今年六月才第一次见到我哥……因为,这些年,他一直在牢里服役。”
林昭微怔。
“我爸妈……”孟珦一头碎发盖住了整张脸,却没有掩盖住下巴滴下的那滴湿润:“他们四年前去世了,就是因为我哥招惹的祸事,人家报复不了他,找上了我们家门。那时,我正在初中住校,刚好躲过这场灾难……等我下自习课时,老师就告诉了我,我爸妈已经……”
林昭缄默。
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安然的左小轩,伸手轻轻地捋开额头几缕不听话的头发,林昭道:“你说吧,你想怎么做。”
林昭这话是孟珦一直等待的,于是,林昭这话一说出来,孟珦几乎是惊喜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昭:“林少,您,您是答应,答应我……”
林昭开口截住了孟珦的话,道:“现在这个环境,你应该也知道的,我可不能担保能保全你。”
孟珦忙不迭点头,道:“林少您放心,这几年来,我一直跟着一个开武馆的同学父亲学习武术散打搏击,您放心,我绝对,绝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林昭微微颔首,也不再说什么了,也没必要说什么了……难道,要去追问孟珦怎么对蒋显交代?人家孟珦可不算蒋显的人,孟珦的哥哥才是蒋显的人,孟珦,充其量就是一个家属而已。
“那个……”孟珦没有急忙离开,而是看了林昭一眼,吞吞吐吐地道:“能不能,也,也让汪哥一起留在您这?”
林昭摇了摇头:“不行,他是蒋显的人。”
孟珦虽然失望,却也不敢置喙林昭,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照顾汪塬。
孟珦刚走出几步距离,林昭也正在拨弄着孟珦留下的急救箱,至于那个偌大的旅行包,林昭准备稍后检查。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在人群中轰然而起。
林昭一抬头,看到孟珦又跑回来了:“怎么了?”
孟珦指了指身后的大海,道:“林少,您,您看,起雾了。”
啊?
林昭一怔,望向海面。
果然,原本清晰可见的大帽山山顶,此刻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
海面上,正悄无声息地升腾起一片淡乳色的朦朦雾气。
林昭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好像,真的是天公不作美,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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