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奕双璧

作者:圆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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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凭什么听你的?


      季风的目光抖着扫过地上的奏折,只一眼,浑身的血液便像瞬间冻住,冷汗顺着额角、脊背疯狂往下淌,浸湿了官袍内里的衬布,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凉得他骨头缝里都发颤。
      那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当年他儿子参加科考,他暗中花重金打点考官、买通监场御史,提前偷出考题,请了文坛名士代笔写好文章,缝在儿子衣襟夹层里带入考场,才让草包儿子混了个同进士出身。
      这等隐秘事,他藏了这么多年,连枕边人都未曾透露半分,竟不知被谁翻了出来,还攥了实打实的证据!
      再看御座上陛下神色平静,眼底却无半分惊讶,反倒透着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季风心头猛地咯噔一下。
      他猛地抬头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燕修延,对方正噙着笑看他的笑话,那眼神里的笃定,像一盆冷水,将他最后一丝侥幸浇灭。
      殿内已有心思活络的大臣反应过来,悄悄交换了个眼神,眼底满是后怕与庆幸。
      陛下哪里是临时起意彻查,分明是和燕修延早就布好了局,演了一出瓮中捉鳖!
      就等着季风带着人跳出来弹劾,好顺理成章地翻出他的旧账,一网打尽!
      还好自己方才没头脑发热跟着站队踩燕修延,不然此刻怕是要和季风一同站在火坑里!
      燕修延伸着脖子,凑到谢伟恒身边,眯着眼盯着地上奏折上的字迹,看了半晌,眉头轻轻皱起,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温瑞这字怎么写得这么丑,跟鸡爪子扒的似的。”
      方才第一本弹劾季风的奏折,署名写得更是潦草至极,他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来是谁递的。
      不过倒是递得极是时候,刚好撞在刀刃上,把季风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声音压得极低,殿内又因季风的罪状议论纷纷,唯有紧挨着他的谢伟恒听得一清二楚。
      谢伟恒端起面前的茶盏,凑到唇边轻轻喝了一口,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温瑞的字丑是真,但昨夜他从密道入宫递的那本,是用左手写的,即便刻意写得潦草,也比温瑞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好看些。
      燕修延哪里知道,昨夜他沾床就睡熟后,谢伟恒便带着整理好的奏折,从府中早已打通的密道进了宫。
      虞睿祥、燕修延早已预设过今日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
      谢伟恒细细推敲了半夜,将那些遗漏的细节、可能出现的变数一一列出,补全了对策。
      这张网既然张开,就绝不能只网住季风一条鱼,那些藏在暗处、与季风勾结的蛀虫,今日一并清算才好。
      先帝在位时,朝堂本就乌烟瘴气,奸臣当道,清流一派人微言轻,根本掀不起风浪。
      科举舞弊更是屡见不鲜,每次闹大了,也只是抓几个无权无势的小官顶罪,真正的幕后黑手从未受到惩处。
      谢伟恒当年能在那样的环境里脱颖而出,拿下状元头衔,靠的不仅是自身远超同龄人的才学。
      更有江南谢家这棵大树撑腰——当年主考官知晓他的身份,不敢在试卷上动手脚,才让他与一批真正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子弟得以入选,也算是难得的清明一届。
      “等等,科考行贿?”
      燕修延收回目光,看向趴在地上抖成筛子的季风,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反倒透着几分兴致勃勃,语气轻佻得像在看戏?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家公子草包一个,半点文人风骨都没有,原来竟是这么混进官场的。说起来,季大人当年科考时,该不会也走了同样的路子,行贿舞弊才中的功名吧?”
      话音刚落,他又故作好心地补充道:“要不这样,季大人你当着陛下和众卿的面,作一首诗来看看?”
      “若是做得好,字句工整、意境尚可,我便向陛下替你求求情,从轻发落如何?”
      这话一出,殿内不少人都憋不住低笑出声。
      谁不知道季风胸无点墨,平日里写个奏折都要让幕僚代笔,连基本的平仄对仗都分不清。
      让他作诗,简直是故意刁难,往他脸上打耳光!
      要说损,还得是燕修延,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不过季风落到这般境地,纯属咎由自取,不值得半分同情。
      虞睿祥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落在地上的季风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季风,你可有话要说?”
      季风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他知道今日若是认了,便是万劫不复,只能拼尽全力辩解,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臣……臣和犬子不曾做过这些糊涂事,但这都是燕修延陷害臣的!是他故意搜集,设局引臣上钩,臣冤枉啊!”
      “啊是是是,对对对。”
      燕修延连连点头,语气敷衍到了极点,眼底的嘲讽都快溢出来了,“季大人说的是,你最清廉无比,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那些龌龊事,都是我凭空捏造、陷害你的,行了吧?”
      他话音刚落,谢伟恒突然开口,语气依旧淡漠,却字字精准,直戳要害:“季大人若想自证清白,不必作诗这么麻烦,只需将当年科考的考题,以及你当年答卷上的文章大致复述出来,再与当年的试卷比对,真假自现。”
      虞睿祥闻言,微微颔首,当即吩咐道:“来人,去翰林院调取当年的科考试卷,即刻送来。”
      季风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浑身抖得更厉害了,连牙齿都在打颤。
      当年他为了稳妥,不仅提前买了考题,还请人代笔写了文章,自己更是连考题内容都没仔细看,更别说记住那篇代笔的文章了。
      这么多年过去,别说复述文章,就连当年考的是什么题目,他都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根本无从辩解!
      “陛下……臣……臣年岁大了,记性不好,当年的事情太过久远,实在记不大清楚了……”
      季风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不足,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虞睿祥。
      虞睿祥显然早已料到他会这般说辞,目光扫过殿内,看向几位年纪比季风还大上不少的老臣,温声道:“几位卿家当年科考,距今已有数十年,不知还记得当年的考题,以及自己答卷上的大致内容吗?”
      几位老臣纷纷躬身应答,有的几乎没有思索,便清晰地说出了当年的考题与文章主旨;有的稍加沉吟,也缓缓道出了细节,甚至能背出文中的几句关键句子,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显然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燕修延见状,适时地添了把火,语气凉飕飕的,像带着冰碴子:“季大人这记性,可真是够差的。连自己科举及第的考题和文章都记不住,怎么还好意思在御史台待这么多年,不自请辞官呢?”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就该回家颐养天年,别占着御史的位置不干活,在民间,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说得难听点,就是尸位素餐!”
      这话太过直白粗俗,完全不符合朝堂礼仪,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大臣都屏住了呼吸,偷偷看向御座上的虞睿祥,生怕陛下动怒。
      谢伟恒眉头微蹙,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燕修延的手背,示意他收敛些。
      燕修延不明所以,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疑惑:“你打我干嘛?我说的是实话啊,他本来就是占着位置不干活。”
      谢伟恒收回手,垂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认真:“朝堂之上,百官齐聚,还请燕大人注意自己的言辞,莫要失了礼仪。”
      燕修延心里嘀咕,他向来随心所欲,在哪儿都不用刻意约束言辞,陛下都没说什么,谢伟恒倒是先管起他来了。
      他撇了撇嘴,故意带着几分赌气的语气嘟囔道:“我还没嫁到你谢家,谢大人这就迫不及待地约束起我的言行来了?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
      谢伟恒抬眼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你说是,便是。”
      圣心难测,如今陛下宠信燕修延,不在意他的散漫无礼,可日后若是燕修延失了宠,这些今日被陛下忽略的“失礼之处”,都可能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把柄。
      燕修延微耷拉着的眼睛骤然睁大,声音不由得抬高了些,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还真要管我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御座上的虞睿祥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提笔沾了沾墨,故意帮着谢伟恒说话:“你二人日后便是夫夫,谢卿管你,有何不妥?朕让你嫁给他,便是希望你能跟着他好好学学规矩,收敛些性子,别整天没个正形。”
      燕修延瞬间木住了,一张俊朗的脸上满是错愕,眼神直直地看向虞睿祥,满是控诉。
      想当年,他提着长枪杀入宫门,帮虞睿祥平定叛乱、稳固江山时,虞睿祥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陛下夸他是“武神再世”“勇冠三军”,把他捧得高高的。
      怎么才登基没多久,就嫌他没正形了?
      燕修延心里瞬间涌起一股“委屈”,一头扎进了谢伟恒的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衣襟处,故意拖着长长的哭腔喊道:“呜呜呜,陛下欺负人!居然说我没正形,我好生伤心,心都碎了!”
      谢伟恒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抬在半空中,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人,满脸的错愕与无措,连身体都绷紧了,显然是被燕修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噗——”
      礼部尚书坐了许久,早已口干舌燥,正端着茶盏想喝口茶润润嗓子,听到燕修延这突如其来的“哭诉”,一口茶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溅了面前的案桌一身。
      他连忙放下茶盏,躬身向虞睿祥请罪:“陛下,臣失仪了,还请陛下恕罪!”
      虞睿祥回过神来,强忍着笑意,摆了摆手,语气故作严肃:“无妨,朕也有些惊着了。”
      他在心里暗自腹诽,母后说得对,他实在想不通,谢伟恒到底看上燕修延哪儿了。
      倒不是说燕修延不好,只是这性子太过跳脱,说话做事总是出人意料,让人防不胜防。
      看看下面,礼部尚书喷了茶,还有几位大臣正捂着嘴,满脸憋笑的模样,甚至有两个吃点心太急的,被点心噎得直咳嗽,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燕大人。”
      谢伟恒缓过神来,伸出手,轻轻搭在燕修延的肩上,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百官都在,你快起来,别闹了。”
      燕修延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浑身的僵硬,故意使坏,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谢伟恒的腰,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我不起来,我受伤了,心受伤了,起不来,除非谢大人哄哄我。”
      虞睿祥坐在御座上,看得明明白白,眼底满是了然的笑意,这投怀送抱,倒是正合谢伟恒的心意。
      谢伟恒表面上看着一本正经、满脸错愕,怕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倒是挺能装的。
      殿内也有看不惯燕修延这般“做作”模样的大臣,忍不住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还没成婚呢,就做出这般扭捏作态的妇人姿态,简直是辱没皇家门风,有失体统!”
      燕修延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冷冷地看向那位说话的大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呦,敢问这位大人,你不是你娘生的?还是说,你娘不是妇人?”
      那位大臣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我母亲生的,我母亲自然是妇人。燕大人突然问这个,所谓何意?”
      燕修延故作困惑不解的模样,歪了歪头,语气无辜:“既然大人的母亲是妇人,那大人为何提到‘妇人作态’时,语气里满是不屑与鄙夷?我还以为,大人不是妇人所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呢,所以才这么看不起妇人。”
      “你!”
      那位大臣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脸色涨得通红,吹胡子瞪眼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本官是说,你一个大男人,学妇人那般撒娇扭捏,不成体统,辱没门风!”
      他话音刚落,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虞睿祥、谢伟恒和燕修延眼底的神色齐刷刷地变了。
      原本还带着几分看戏的轻松,此刻多了几分冷意与了然。
      哦豁。
      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好戏。
      看来,今日不仅要清算季风及其党羽,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人,也该一并查查了。
      敢在朝堂之上公然诋毁“妇人”,还牵扯到“皇家门风”,怕是背后也藏着不少龌龊事,正好趁今日这个机会,一并挖出来,好好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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