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时风都追着我们笑

　　入夏后的第一个周末，阳光把柏油路晒得软软的，蝉鸣从早到晚没个停歇，像在给闷热的空气伴奏。刘沐柠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那支刻着“柠”字的钢笔，正在给吴老师写一封英文信——不是作业，是想聊聊上周去古村落研学的见闻，尤其是那位周老先生新收了个徒弟，是个十岁的小男孩，握笔的样子像模像样。
　　窗外传来于沐晴的大嗓门：“沐柠！快下来！我们去护城河捞蝌蚪！”
　　她笑着放下笔，走到窗边。于沐晴穿着花短裤，手里举着个玻璃罐；丁念澄背着相机，裤脚卷到膝盖；王澄柚则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饼干和水——永远是最细心的那个。
　　“来啦！”刘沐柠抓起防晒帽，快步跑下楼。后背的伤疤已经淡成浅粉色，医生说可以适当活动了，只是不能剧烈运动，捞蝌蚪这样的事，正好合适。
　　护城河的两岸长满了垂柳，柳条垂到水面上，漾起一圈圈涟漪。于沐晴一马当先冲进浅滩，网兜一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丁念澄的裙摆。“慢点！”丁念澄尖叫着躲闪，手里的相机却没忘按下快门，定格下于沐晴歪歪扭扭的身影。
　　王澄柚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把饼干掰碎了喂鱼。小鱼聚过来，尾巴一甩一甩的，像在跳圆舞曲。刘沐柠蹲在他旁边，看着水里的蝌蚪黑压压一片，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也是这样带她来捞蝌蚪，回家养在玻璃罐里，看它们慢慢长出后腿、前腿，最后变成小青蛙放生。
　　“你看这个！”于沐晴举着网兜跑过来，里面有只巴掌大的河蚌，“能产出珍珠吗？”
　　“得养好几年才有可能，”王澄柚推了推眼镜（他最近也配了副眼镜，黑框的，和刘沐柠的有点像），“而且大部分河蚌都没有珍珠。”
　　“没劲。”于沐晴把河蚌放回水里，又去追一只蓝蜻蜓。
　　丁念澄举着相机走到刘沐柠身边，屏幕上是她刚才抓拍的画面：刘沐柠蹲在水边，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眼镜片反射着水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你看，”丁念澄小声说，“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要多笑。”
　　刘沐柠看着照片，脸颊有点发烫，伸手想去拿相机，却被丁念澄躲开了。“我存起来了，”她红着脸说，“等你以后成了书法家，这就是珍贵的纪念。”
　　“哪有那么容易。”刘沐柠笑着摇头，心里却像被蝉鸣挠了一下，痒痒的，有点甜。
　　傍晚时分，四个人坐在柳树下分享饼干。于沐晴的玻璃罐里装了半罐蝌蚪，丁念澄的相机里存满了照片，王澄柚给大家讲着青蛙的生长周期，刘沐柠则说起周老先生教徒弟的事。
　　“周老先生说，练字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刘沐柠说，“他那个小徒弟每天天不亮就去祠堂练字，手都练酸了也不喊累。”
　　“跟你一样厉害！”于沐晴嘴里塞满饼干，含糊不清地说，“你受伤那阵子，左手都在练字帖，我妈看见了都夸你有毅力。”
　　刘沐柠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段日子，她确实用左手在废纸上画笔画，不是为了练什么，只是觉得指尖触到纸的感觉很安心，像爸妈还在身边陪着。
　　“吴老师说，这叫‘笔墨养心’，”丁念澄补充道，“她说你身上有股劲儿，跟你那支玉笔似的，看着温润，其实韧着呢。”
　　王澄柚把最后一块饼干递给刘沐柠：“我哥说，下周有个书法交流会，在市文化馆，周老先生也会去，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吗？”刘沐柠眼睛一亮，“我想去！”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蝉鸣渐渐歇了，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做饭的烟火气。刘沐柠手里的玻璃罐里，蝌蚪们还在欢快地游动，像一群黑色的小精灵。
　　走到小区门口，她忽然看到吴薇的车停在路边。吴薇正站在车旁打电话，看到她们，笑着挥了挥手。挂了电话，她走过来：“刚想去你家，正好碰上你们。”
　　“吴老师有事吗？”刘沐柠问。
　　“给你送这个，”吴薇从车里拿出一个卷轴，“周老先生托人捎来的，说是给你的鼓励。”
　　卷轴打开，是周老先生写的“志存高远”四个大字，笔力浑厚，墨色发亮。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赠沐柠小友，见字如面，笔墨之路，贵在坚持。”
　　刘沐柠的心跳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地捧着卷轴，像捧着件稀世珍宝。“谢谢吴老师，谢谢周老先生！”
　　“他说你是块好料子，”吴薇笑着说，“就是性子太闷，得多出来走走，看看别人的字，才能长进。对了，下周六的书法交流会，我跟你一起去。”
　　“太好了！”刘沐柠笑得眼睛都弯了，连玻璃罐里的蝌蚪都好像更活跃了。
　　于沐晴凑过来看卷轴，咋舌道：“这字真有劲儿！沐柠，你以后肯定比他写得好！”
　　丁念澄拿出相机，把卷轴和刘沐柠的笑脸一起拍了下来：“这得存好，等你以后办书法展，就用这张当宣传照。”
　　王澄柚也点头：“我哥说可以帮你联系装裱店，把这字裱起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吴薇看着他们，眼里的笑意像初夏的泉水，清清凉凉的。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格外长，长到足够让这些孩子慢慢长大，长到足够让那些伤痛被蝉鸣、阳光和笑声一点点抚平。
　　刘沐柠抱着卷轴，手里的玻璃罐折射出夕阳的光。她知道，这个夏天不会永远停留，但那些在蝉鸣里的欢笑，在河岸边的陪伴，在笔墨间的鼓励，都会像墨痕一样，深深印在心里，成为往后日子里，最温暖的底色。
　　回到家，她把蝌蚪放进阳台的鱼缸里，又找了个通风的地方挂好周老先生的卷轴。晚风吹进来，带着荷叶的清香，卷轴的边角轻轻晃动，像在和她打招呼。
　　刘沐柠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支玉色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夏安”二字。笔尖落下时，蝉鸣仿佛都轻了些，只有墨香在空气里漫溢，混着窗外的烟火气，酿成了夏天独有的味道——热烈，鲜活，带着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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