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

　　数学竞赛校内选拔报名的最后一天，思淼在课间走向办公室。

　　走廊里，韩碧晨和她的几个跟班迎面走来。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数学家吗？”一个女生阴阳怪气地说，“怎么，真要去参加竞赛啊？别第一轮就被刷下来，那多丢人。”

　　思淼低着头，想绕过去。

　　韩碧晨却挡在了她面前：“李思淼，我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思淼声音不大，却挺直了背。

　　“关于邢勉，也没得谈？”韩碧晨微笑，那笑容里藏着刀。

　　思淼停下脚步。

　　韩碧晨让其他女生先走，走廊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直说吧，”韩碧晨开门见山，“离邢勉远点。”

　　“我和邢勉只是同学。”思淼说。

　　“同学？”韩碧晨嗤笑，“同学他会为了你警告我？同学他会天天跟你一起吃饭？李思淼，你当我是傻子吗？”

　　思淼握紧拳头：“那是他的自由。”

　　“自由？”韩碧晨逼近一步，“你知道我喜欢邢勉多久了吗？从初中开始，三年了。我为了他学茶道，学钢琴，学一切他可能喜欢的东西，我为了他来的国际部，甚至为了他……”

　　她顿住，深吸一口气：“李思淼，你凭什么？你一个从小镇来的，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让他看你一眼？”

　　这话说得刻薄，却也真实，思淼脸色发白，却倔强地抬起头：“人与人缘分的事儿，没有凭什么。”

　　“没有凭什么？”韩碧晨笑了，那笑容很冷，“那我就告诉你凭什么，凭我家能给他家生意上的帮助，凭我能给他的未来铺路，凭我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你，李思淼，你除了会死读书，还会什么？你能给他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思淼心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所以我劝你，离他远点。”韩碧晨最后说，“别逼我用别的方式让你离开。”

　　她说完，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像胜利的鼓点。

　　思淼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她知道韩碧晨说的是实话，她和邢勉，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现在坐在同一个教室，他们之间的鸿沟依然存在。

　　可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只是想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啊。

　　“被威胁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思淼猛地回头，看到林易靠在楼梯拐角处，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双手插兜，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地落在她身上。

　　“你都听到了？”思淼涩声问。

　　“听到一些。”林易走过来，停在她面前，嗫喏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需要帮忙吗？”

　　这简单的四个字，让思淼的眼泪瞬间涌上来，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还是这么倔。”林易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笑意，“李思淼，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明明撑不住了，为什么不求助？”

　　“我不想连累你。”思淼小声说。

　　“连累？”林易笑了，“你觉得我现在还在乎吗？”

　　这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思淼的心，她抬起头，看着他：“林易，我们能不能回到从前？像以前那样……”

　　“回不去了。”林易打断她，眼神冰冷，“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拼不回来。”

　　“可是……”

　　“没有可是。”林易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李思淼，我今天问你最后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我和邢勉，你选谁？”

　　时间仿佛静止了。

　　思淼怔怔地看着林易，看着他那双曾经装满笑意、此刻却只剩冷漠和疲惫的眼睛。
　　她想说选你，我当然选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为什么一定要选？我们现在不是应该专心读书吗……”

　　“不可以。”林易斩钉截铁，“李思淼，感情不是分糖果，可以一人一颗，也不分早晚，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他逼得太紧，紧得让思淼喘不过气，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压力、混乱，在这一刻爆发了。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思淼的声音颤抖起来，“林易，你以为我不难受吗？你以为我不想回到从前吗？可是我做不到！邢勉他……他也没什么错啊，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林易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看到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林易点了点头，动作很慢，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好，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李思淼，从今天起，我们两清了。”

　　“林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林易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选邢勉是吧？行，我祝你幸福。”

　　他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很快，像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思淼想追，脚却像钉在了地上，她看着林易消失在楼梯转角，看着那最后一片衣角也看不见了，才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她知道，她彻底失去他了。

　　那些一起在天台吃泡面的日子，一起在图书馆刷题的日子，一起在实验室搞发明的日子，一起在文化节并肩作战的日子……都回不去了。

　　是她亲手把他推开的。

　　放学后，思淼没有直接回家，她一个人走到学校后的人工湖边——那是林易曾经测试“骑鱼”水上自行车的地方。

　　夕阳西下，湖面波光粼粼，几只水鸟掠过水面，留下圈圈涟漪。

　　思淼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水面发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邢勉发来的消息：“竞赛报名表我帮你交上去了，下周三初试，好好准备。”

　　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思淼回了个“谢谢”，眼泪又掉下来。

　　她忽然很想念林易，想念他会发一长串消息，叮嘱她这个叮嘱她那个；想念他会发搞笑的表情包，逗她开心；想念他会说“三水同志，组织需要你振作起来”。

　　可现在，她的聊天列表里，林易的头像已经沉寂了一周。

　　她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输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发送。

　　消息前面立刻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她被拉黑了。

　　思淼看着那个刺眼的红色，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原来心真的会痛，痛得像被撕开，痛得无法呼吸。

　　“哭够了没？”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思淼猛地回头，看到邢勉站在不远处，他背着书包，校服外套搭在肩上，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思淼慌忙擦眼泪。

　　“林易给我打电话了。”邢勉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他说，你们彻底结束了。”

　　思淼的眼泪又涌上来：“是我活该。”

　　邢勉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湖面，夕阳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李思淼，”良久，他开口，“你知道林易为什么这么生气吗？”

　　思淼摇头。

　　“因为他真的喜欢你。”邢勉说，声音很轻，“喜欢到可以容忍你心里有别人，但容忍不了你当着他的面，故意不选或选择别人。”

　　这话像最后一击，彻底击垮了思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么伤他……”她泣不成声。

　　“现在你知道了。”邢勉站起身，“所以，现在就做出选择吧，是继续在我这里寻找安慰，还是去把林易追回来。”

　　他低头看她，眼神复杂：“但我要告诉你，如果你选择后者，会很辛苦，因为破碎的信任，就像破碎的镜子，就算粘起来，裂痕也在。”

　　“那如果我选择你呢？”思淼抬起头，泪眼朦胧，她想试探，邢勉到底图什么。

　　邢勉沉默了，他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说：“李思淼，别选我，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全心全意的爱，想要明目张胆的偏爱，想要毫无保留的守护。”邢勉一字一顿地说，“这些，林易可以给你，但我给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心，早就给了别人。”邢勉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思淼心上，“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

　　思淼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在本部的时候，偶尔会听到关于邢勉的传言——说他心里有人，说他为了那个人才一直颓废。

　　原来是真的。

　　“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邢勉最后说，“去追林易，或者自己一个人，但别选我。”

　　他说完，转身离开，思淼坐在长椅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在这两个男生之间摇摆不定，以为自己有选择权，可实际上，林易被她伤透了心，邢勉心里装着别人。

　　她谁都没有。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湖边路灯亮了，飞蛾绕着灯罩打转。

　　思淼拿出手机，给卓森发消息：“森森，你能来陪我吗？”

　　不到十分钟，卓森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抱住思淼：“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思淼趴在她肩上，又哭了很久。

　　等情绪稍微平复，卓森才小心翼翼地问：“思淼，你和林易……？”

　　“结束了。”思淼哑着嗓子说，“我把他伤透了。”

　　卓森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喜欢林易，你看他的眼神，和我们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那为什么……”思淼哽咽，“那为什么我还会对邢勉心动，林易让我选的时候，我可以直接选林易，可我就是不想选呢？”

　　“因为邢勉像梦。”卓森轻声说，“神秘，遥远，美好，但触摸不到。林易是现实，真实，温暖，但也会有摩擦和争吵。人总是容易被梦境吸引，却忘了现实才是生活。”

　　这话说得通透，思淼怔怔地看着湖面，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对邢勉的心动，也许从来都不是喜欢，而是一种憧憬——对那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的憧憬。而林易，是那个把她拉回现实、让她脚踏实地的人。

　　可她明白得太晚了。

　　“还有机会吗？”思淼问，声音很小。

　　“我不知道。”卓森老实说，“林易这次……真的伤得很重，你没看到他今天下午的样子，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思淼的心又揪紧了。

　　那天晚上，思淼失眠到凌晨，她一遍遍回想和林易的点点滴滴，回想自己说过的每一句伤人的话，做过的每一件伤人的事。

　　后悔像潮水，把她淹没。

　　第二天，思淼顶着黑眼圈去上学，教室里，林易的座位空着——他请假了。

　　邢勉倒是来了，但一整天都没和她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昨天在湖边的那场对话从未发生。

　　韩碧晨明显心情很好。

　　她今天戴了一条新项链，闪闪发光，课间时故意走到思淼面前：“李思淼，周末林易来我家派对玩得很开心呢。我们还一起开了游艇出海，照片发在朋友圈了，你没看到吗？”

　　思淼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哦对了，”韩碧晨笑得更灿烂了，“林易还说，以后会经常来我家玩。毕竟，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这话是说给思淼听的，也是说给邢勉听的。

　　邢勉正在睡觉，闻言抬起头，淡淡地看了韩碧晨一眼：“吵。”

　　一个字，就让韩碧晨的笑容僵在脸上。

　　“邢勉，我……”

　　“离我远点。”邢勉打断她，重新趴下，“也离她远点。”

　　这个“她”，指的是思淼。

　　韩碧晨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思淼看着邢勉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还在保护她，即使他说别选他。

　　课间，思淼去办公室交作业，回来时，在走廊里遇到了靳博彦和陈潇。

　　“思淼。”靳博彦叫住她，表情复杂。

　　“怎么了？”

　　“林易他……”靳博彦欲言又止，“他昨天狂跑十公里，最后在我家吐了好久。”

　　思淼的心揪紧了：“他没事吧？”

　　“身体没事，心里有事。”陈潇推了推眼镜，“思淼，你真的……”

　　“我知道我错了。”思淼打断他，眼泪又要掉下来，“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靳博彦和陈潇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

　　“给他点时间吧。”靳博彦说，“林易那家伙，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比谁都重感情。你这次……真的伤到他了。”

　　思淼点头，眼泪终于掉下来。

　　她知道，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而她需要做的，不仅是道歉，还有改变——改变那个摇摆不定、优柔寡断的自己。

　　周三，数学竞赛初试。

　　思淼坐在考场里，看着试卷，脑海里却全是林易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她要赢，像邢勉说的，赢得漂亮，赢得让所有人都闭嘴。

　　也要让林易看到，她在努力变好，变坚强，变成配得上他的人。

　　两个小时的考试，思淼答得很认真，交卷时，她看到窗外阳光很好，忽然想起林易曾经说：“三水，你要相信，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

　　她现在相信了。

　　她要努力，努力变好，努力把他追回来。

　　即使前路艰难，即使他可能不再原谅她。

　　但这是她欠他的，也是她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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